“相國府庶女雲錦，因生母身份卑微，一直住在後院，甚不得寵。原本這次皇后人選是相國府嫡女雲嫺雅無疑，卻在臨近當口換成了庶女，還是皇帝親自下旨，羣臣皆驚，想來這段日子皇后娘娘在相國府的日子應該不好過。聽說，相國府主母也就是雲嫺雅的親孃還想將她送入宮封妃，說是由你們姐妹倆保相國府一世榮華。”清顏語氣不緊不慢，娓娓道來，“公瑾賜並未答應，卻也沒有反對，太后對此事不聞不問，相國大人用兩個女兒換取高官厚祿和皇帝的信任，說起來也是一筆不錯的買賣。”
雲錦皺眉，狐疑地看着清顏，她說的比她所知道的多得多，她只是聽說他爹想將嫺雅也送入宮，說是讓他們姐妹兩互相照應，不過她們自小就不熟稔，加上嫺雅個性驕傲清高，永遠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彷彿所有人都是卑賤的唯有她是高貴的，她素來都不喜歡與庶女爲伍，在府裡便將她當成隱形人，這次皇上竟然未選擇她爲後，她十分震怒，硬說是她勾引了皇上令其換了皇后人選。
“如今北國新帝登基，民心微動，此事冊封了皇后也算是穩定民心。至於相國大人，想用兩個女子換得一世榮華富貴倒也簡單，只怕你爹想要的是更大的權勢，你覺得公瑾賜是那種會因爲兩個女人而任由外戚壯大的人麼？”清顏偏過頭看她，笑得清冷，旋即說道，“皇后以爲，爲什麼皇帝會舍雲嫺雅而選皇后？”
這也是她心中的疑團，論出身，必定是相國府嫡女的嫺雅，怎麼也輪不到她這般出身的庶女。論才情容貌，更是嫺雅略勝一籌，她是北國出了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聽聞她兒時便是由着皇后的禮制培養着的，卻是沒想到，相國府殊榮依舊，皇后之位卻換了個女兒。
“墨王妃有話請說。”雲錦心底略有幾分明瞭，看來這位墨王妃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只幾句話便說出了她心中所想。
“公瑾賜那傢伙狡詐得很，心思活絡，難以猜測，我並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是若我是他，我也會選擇皇后而非令姐。”她笑了笑，繼續說道，“因爲他要的是一個皇后，而非一個寵妃。”
這最後一句，倒讓雲錦有些茅塞頓開。
雲錦和雲嫺雅的不同之處，便在於此。
“墨王妃爲何要同本宮說這些？”雲錦皺眉，難道是皇上讓她告訴她的？
清顏面上微頓，旋即說道，“因爲公瑾賜，是我和北晟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我們都希望他的身邊至少有一個人，是真心的。”
爲帝王者，坐享天下一切榮華，卻也是被束縛地最多的人。
“本宮不太明白。”雲錦皺眉，面上露出一抹迷惑，“皇上後宮佳麗三千，怎麼說是沒有真心的呢？”
清顏終於轉過頭，深深地凝望着雲錦，這纔是公瑾賜最終選擇她的原因吧，這個女子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安定的沉靜，她內斂且世故，但是卻也有最柔軟的赤子之心，她並沒有得到過很多愛，但是她的心底卻有着許多愛，她是個願意付出的女子。
“前朝後宮，總是息息相關，皇帝有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他所寵幸的女人未必是他喜歡的，而他喜歡的也未必是他最寵愛的，在後宮中，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用眼睛。”清顏說了和公瑾賜同樣的話。
實際上，她並沒有必要去提醒雲錦，她如今身爲皇后，以後自然會明白在宮裡生存的道理，不過清顏很喜歡她身上淡淡的柔和，她有一種隱隱的感覺，這個溫順的女子並不適合做皇后，卻也是皇后的最佳人選，她的淡漠自如，日後也許會成爲公瑾賜最喜歡的。
“是，本宮記下了。”因爲皇上對清顏的禮遇和親暱，雲錦對清顏十分友好，再者這位墨王妃倒也確實是個清麗脫俗的絕色女子。
“其實，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一問皇后娘娘。”清顏突然輕笑一聲，旋即問道，“若是他日雲嫺雅入了宮，皇后娘娘如何打算呢？”
雲錦微微沉了沉臉，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了，這個姐姐的存在確實讓她如坐鍼氈，她深得爹孃寵愛，身份尊貴，若是進宮便是屈居庶女妹妹之下，驕傲的她如何能容忍，到時候必定日日找她麻煩。
“我倒想送娘娘一句忠告。”琥珀色的眸子一閃，“進了宮便是皇上的女人，你要盡忠的，只有皇上。”
這話，也似曾相識。
雲錦狐疑地望着清顏，總覺得她像個久在後宮的女子，每一句話都能引人深思。
“錦兒，你先回去吧，朕同顏兒有幾句話要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公瑾賜突然走了過來，雲錦雖然還有些疑問要問，卻還是乖巧地離開了。
“怎麼，怕我吃了你的皇后啊？這麼寶貝。”清顏吐吐舌頭，笑得開懷。
公瑾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說吧，這麼好心來這兒有什麼陰謀，還送了這麼大的賀禮過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清顏忍住翻白
眼的衝動，這傢伙還真是個記仇的傢伙，她納蘭清顏是那麼小氣的人麼，衝着他曾經出手幫忙，她就要好好答謝他。
更何況，說是送出大禮，瑾樓其實並不吃虧。沒有朝廷爲靠山，瑾樓在北國永遠都只是一個江湖的組織，想要站穩腳跟就必須有強大的靠山，一如瑾樓在靖國那樣，所以清顏送上瑾樓在北國的勢力，卻也爲瑾樓日後的發展謀求了一個最好的途徑，於她而言並不吃虧。
“怎麼樣，朕選的皇后，還入得了你的眼麼？”公瑾賜是個很奇怪的人，但凡是他看得入眼的人他便不會擺出皇帝的架子，嚴格說起來他應該算是帝王中的異類，他不喜歡拘束也不愛中規中矩，縱然被折了翅膀落到了地上，他依然是最高傲的雄鷹。
“恩，比雲嫺雅好多了。”清顏點點頭，“不過北國相國府，怕是氣數已盡了吧，被你這麼折騰，那雲相國還在做夢能權傾朝野呢。”
公瑾賜詭異一笑，“讓他慢慢做夢好了，日子還長。”
看到他這個招牌的笑容，清顏心底忍不住爲相國大人掬一把淚，隨後又道，“雲錦，是個不錯的女子，不要因爲她的家族。。。而遷怒了她。”
她的身上有清顏年少時候的影子，不過清顏當初是納蘭府的嫡女，個性比她驕縱地多，公瑾賜也是因爲相國府的勢力纔會娶了她，不過清顏相信公瑾賜不會真的爲難雲錦，也不會因爲相國府的事而遷怒了到她。
和上官澤相比，公瑾賜到底還是多了些圓滑。
“我不會趕盡殺絕。”相國府於北國，也是功臣。
清顏點點頭，自然是因爲了解公瑾賜這傢伙，她纔會同雲錦說了那番話，只希望她不要如當初的她一樣，因爲失望而讓自己走入深淵。
“對了，你和墨北晟不是逍遙去了麼，怎麼又回去了？”這是公瑾賜十分不滿的地方，他一直都不喜歡上官澤那個僞善的傢伙，加上墨北晟那個死腦筋又不肯倒戈，如今好不容易墨北晟離開朝廷了，他也算是內心得到了平衡，卻沒想到不過幾個月光景他們又回京城了。
“哦，也沒什麼，上官睿和姬羽成親，我們就回去一趟罷了。”只不過，上官澤那個傢伙擺明了就是利用那場婚禮來算計她，不對，嚴格來說是算計墨北晟，墨北晟本就不如他那麼多花花肚腸，見皇帝忙得不可開交，自然會有些內疚，心底暗暗希望能幫他一把。
而清顏，雖然面上十分惱怒，其實心裡也是放心不下上官澤的，那個冷清的傢伙壓抑慣了，什麼事情都喜歡放在心裡，從前還有三王在他身邊，縱然他對三王有所防備，但是至少也是交心的，不用孤軍奮戰，也不會有孤立之感。
如今上官澤擺明了對墨北晟一如既往地信任，清顏也實在是不忍心剝奪了墨北晟爲人臣的忠心。
“上官澤那個傢伙。。。”同爲皇帝，公瑾賜又怎麼猜不透那個傢伙的心思，惡狠狠地瞪了清顏一眼，“真沒出息。”
“。。。”她也很無辜好嗎，她當然想遊歷天下，不過現在兩個孩子還小，她也不放心。
就在他們說話間，一個侍衛匆匆跑來，伏在公瑾賜耳邊說了幾句，公瑾賜皺了皺眉頭，眼底閃過一抹不悅。
“怎麼了？”她聞到了看戲的味道。
公瑾賜瞥她一眼，沒好氣道，“如你所願，跟來看戲吧。”
兩人快速往御花園深處走去，只見雲錦立在當口，身後只有一個侍女跟着，她面前站着一個容貌精緻的女子，身後跟着好幾個侍女，像在爭論什麼似的。
“妹妹很得意吧？如今可謂是麻雀變鳳凰，飛上了枝頭成了皇后了。”那女子言語中頗有幾分不屑，冷言冷語，“不過妹妹也別高興得太早了，爹爹已經說了會將我送入宮中，到時候皇后的寶座，就未必是姐姐獨享了。”
“這裡是皇宮，長姐還是謹言慎行地好。”雲錦握了握袖中的拳頭，她如今雖然是皇后，但是卻依舊孤立無援。
“呵呵，妹妹不過入宮幾日，倒是頗有幾分皇后的架勢了，不過也對，姐姐這個皇后之位大約也是做不了幾日的，就過過癮好了。”那女子嬌聲輕笑起來，眉眼一挑，“妹妹大概還不知道吧，大臣們對妹妹的身份可是頗有異議呢，母儀天下的皇后竟然是個庶女，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鬼迷了心竅，竟然會看上你這麼個卑賤的丫頭。”
不知道她那句話觸動了雲錦的心絃，她揚聲怒道，“長姐不要越說越過分了，今日皇上設宴款待墨親王夫婦，長姐還是早些回府，不要壞了相國府的名聲。長姐也知道皇宮裡人多口雜，要是被人聽去了姐姐的話，到時候治姐姐一個大不敬罪，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廂一來一往，說的熱鬧，那廂躲在不遠處的圓柱子後面，清顏和公瑾賜倒也是停住了腳步，看雲錦如何打發雲嫺雅。
幾聲嬌笑掩飾了尷尬，雲嫺雅又說起來，“妹妹怕是不知道，不過幾日功夫，妹妹
妒後的名號已經傳遍了後宮了呢，姐姐方纔在太后那兒也聽到了這樣的傳謠，要說惹人非議給相國府丟臉，倒是妹妹更沒分寸了呢。”
雲錦面上露出一抹不耐，顯然已經不想再同她說下去了，她冷下了臉，“皇上還等着本宮了，失陪了。”
可是偏偏，雲嫺雅不是個好打發的主，她伸手一攔，冷笑道，“怎麼這麼急着走呢，我們姐妹難得見面，應該好好敘舊纔是。”
“不好意思，皇上設宴，本宮要回去招待貴客。”說完，陰沉地掃她一眼，示意她讓開。
雲嫺雅卻哼哼一聲，並不讓開，雲錦皺緊了眉頭。
“放肆，皇后娘娘的路也是你可以攔着的麼，還不快讓開。”這會兒，雲錦身邊的侍女開了口，氣勢洶洶地說道，原本還顧忌着眼前小姐的身份，如今看她這麼和皇后娘娘說話，小宮女氣得不行。
“我今日就是不讓了。”雲嫺雅沉沉地倪着雲錦，十足挑釁。
“小若，對皇后不敬，罪當如何？”雲錦突然轉過頭，問身邊的小宮女。
那小宮女微微一愣，旋即會心一笑，朗聲回答，“回皇后娘娘，對皇后不敬，輕則杖責三十，重則杖斃。”
此話一出，雲嫺雅面色微變，旋即又沉了眼，“你敢？”
兩道凌厲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擦出火花，誰都不肯相讓，雲嫺雅依仗着自己相國府千金的身份，只是她忘了她如今面對的並非昔日那個可以任由她隨意羞辱折磨的雲錦，她早已蛻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來人啊。”雲錦揚聲道，四面倒也真的來了幾個侍衛和公公，她抿了抿春，拳頭死死握緊，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朱脣輕啓，“雲氏千金以下犯上，出言不遜，即刻送出宮門，雲氏隨伺宮人，杖責三十，即刻執行。”
“妹妹是糊塗了麼，我的宮人一句話都沒說，你憑什麼杖責他們。”雲嫺雅自然不會讓她的人被雲錦杖責，說出去丟的可是她的臉面。
雲錦卻哼哼笑了笑，“沒錯，就是因爲他們不勸不阻，妹妹纔要替長姐教訓他們，否則姐姐今日可以對妹妹這個皇后不敬，日後豈非要對皇上不敬了。”
“雲錦，你敢碰我的人。。。”侍衛們立刻上前抓人，雲嫺雅怒氣衝衝地指着她，“你別以爲當了皇后，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大姐錯了，當了皇后確實可以爲所欲爲了。”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雲錦也就沒有再多顧忌，狠狠道，“從前大姐對妹妹的羞辱，妹妹還的不過十分之一而已。”
“你。。。”雲嫺雅退後兩步，彷彿沒有想到素來軟弱的雲錦竟敢如此同她說話。
而那身着大紅色宮裝的皇后娘娘卻只是冷冽地揮手，“帶下去行刑。”
之後便是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雲嫺雅恨極，卻是被兩個嬤嬤拉住了，不讓她再做出不該做的舉動。
遠處的兩人卻是津津有味地評頭論足個不停，臉上都是滿意。
“看來你這個皇后，也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弱不禁風的嘛，果然是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了。”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是誰挑的。”
“公瑾賜，你可以更不要臉一點麼？”
“不行。”
“。。。”
兩人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那邊卻是慘狀擺出，雲錦面色慘白，強自鎮定，而云嫺雅早就癱軟在了地上，這麼看來，倒是雲錦更勝一籌了。
“雲嫺雅，從前我們嫡庶有別，本宮敬你是嫡長姐，縱然你和夫人對本宮和本宮的娘多番羞辱，本宮也是隱忍而過。但是如今本宮貴爲中宮皇后，希望日後你見到本宮能行大禮，不要讓人說我們相國府沒教養，白白地丟了面子。”雲錦的口中帶着一抹譏諷。
“雲錦，我不會放過你的。”雲嫺雅在侍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着身側侍女侍從們個個後背一片血肉模糊，她又忍不住一陣反胃作嘔。
“對了，順便奉勸你一句，若是爹要送你進來本宮自然歡迎，不過你最好記住，如今後宮做主的是本宮，不再是你雲嫺雅。”她的聲音十分陰沉，眼底射出的冷意讓人不寒而慄。
“你會後悔今日所說的話的。”說完這一句，她恨恨地轉身離去。
彷彿過了許久，雲錦才彷彿鬆了心神似的身子一晃，小若連忙扶着她坐下，見她面色慘白，額上汗津津的，連忙問道，“皇后娘娘哪裡不舒服麼，奴婢扶娘娘回宮看御醫吧？”
“小若，本宮沒事，只是剛纔。。。”她微微閉上眼，像是在平復什麼似的，輕輕喘息。
“娘娘剛纔的話。。。”小若欲言又止，娘娘剛纔的懲罰是需要的，只是對雲家大小姐的這些話若是傳到旁人耳中，怕又要引來一場風波了。
雲錦嘆息一聲，“既然躲不起，就只好迎面而上了。”
而這句話，讓不遠處的兩人互視一眼，皆是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