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嘆了口氣,陪着他搖頭苦笑,閻錫山多疑善變,光佔便宜不吃虧的性格,算是被魯英麟摸了個透,按照他所說的辦法,也的確有很大可能將閻錫山與日本人之間的交易徹底攪黃,然而大夥如果明知道閻錫山在與日本鬼子悄悄勾結,卻不能公開阻止,反而要想方設法替此人遮擋隱瞞,無疑有些對不起北路軍抗日鐵拳的美譽,更對不起那些剛剛戰死在沙場上的弟兄。
“這件事,其實重慶方面未必一點動靜都沒聽到。”知道自己的提議,未必能讓在座所有人都心服,參謀長魯英麟想了想,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道,“可聽到之後又能怎麼樣呢,甭說閻司令長官眼下還沒跟日本人達成協議,即便協議已經達成了,只要他一天沒有公然接受日本人的官職,重慶那邊就只能繼續裝糊塗,否則,用軍事解決,肯定會將閻司令長官和他麾下的兩個嫡系集團軍,立刻逼到小鬼子那邊,用政治手段解決,有韓復渠這個前車之鑑在,咱們閻司令長官,怎麼可能輕易離開他自己的隊伍,。”(注1)
聞聽此言,衆人嘆息聲愈發沉重,從前一段時間僞德王和軍統之間的關係發展上來看,重慶方面的確應該早就察覺到了閻錫山跟日本鬼子之間在眉來眼去,畢竟陶克陶只是僞蒙疆自治政府的參議員,而德王卻是整個僞蒙疆政府名義上的最高行政長官,然而重慶方面卻遲遲沒採取任何針對閻行動,只可能是真的像魯英麟分析的那樣,是由於害怕徹底逼反了閻錫山,不得不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甚至重慶方面也有很多人認爲抗日戰爭已經徹底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所以巴不得通過閻錫山的試探,找出以條可以苟安一隅的道路來。
“既然你這麼說,就按你的方法辦吧,反正我只是個軍人,就懂得打仗。”又是一聲長嘆之後,新編整三十一師師長孫蘭峰瞪着通紅的眼睛說道。
他是今天晚上反對包庇閻錫山態度最堅決的,也代表了北路軍中大部分少壯派將領的意見,這些人或者曾經在閻錫山麾下沒受到過任何重視,或者是傅作義自立門戶之後才加入的北路軍,心中對閻某人沒任何感情,只唯傅作義馬首是瞻。
既然少壯派們在孫蘭峰的帶領下做出了妥協,接下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很快,大夥就達成了一致意見,將這份可導致國民政府再度分裂的文件徹底封存,以其他相對緩和的方式,促使閻司令長官放棄左右逢源的幻想,重新走到正確的道路上來。
既然大夥念着舊日恩義無法去揭發閻錫山,當然也就像傅作義先前所感慨的那樣,沒有什麼臉面再去追究安華亭私縱大漢奸王英的罪責,後者跟大漢奸王英之間的關係,與大夥跟閻錫山的關係一模一樣,都受過對方知遇之恩,都是後來因爲政治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鑣,然而,這麼多宿將、名將,卻被一個土匪出身的暫編師少將師長牽着鼻子走,衆人心裡頭甭提有多堵了,達成決議之後,很長時間都提不起繼續說話的興趣,一個個叼着菸捲,大口大口地猛吸。
天氣乍暖還寒,指揮部的門窗都是緊閉着的,十五六支老煙槍同時在裡頭噴雲吐霧,很快就令屋子裡嗆得無法再坐人,北路軍總指揮傅作義憋得難受,轉過身,一把扯開屋門,同時背對着大夥厲聲呵斥,“行了,想過煙癮請去外邊,看看你們,一個個都成了什麼樣子,,這裡是指揮部,不是戲棚子,也不是電影院。”
“嗯,,嗯。”大夥被訓得一陣氣結,趕緊將只剩下一個屁股的菸捲兒按進各自面前的菸灰缸裡,用力掐滅。
“勤務兵,把窗戶全都給我打開,放點兒新鮮空氣進來。”傅作義懶得看大夥那副沒精打採的模樣,怒氣衝衝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大聲命令,“再給大夥打點兒熱茶來提提神,然後繼續開會,別人怎麼着,那是別人的事情,咱們這裡,最重要的事情是收拾小鬼子。”
“對,咱們北路軍是北路軍,跟別人不一樣。”董其武等人挺直腰桿,大聲附和。
“早就不是一家人了,何必死乞白賴往一塊湊合。”孫蘭峰等少壯派也冷笑着強調。
這些話如果是前一段時間有人敢在公開場合說,少不得還會被傅作義大聲教訓,在他心目中,一直把閻錫山當作自己的長輩和老師,但是今天,傅作義卻只是愣了愣,沒有說任何澄清的話,閻錫山想保住的是山西,是晉綏軍這個軍事政治集團,而他傅作義,想保住的卻是整個中華民族,與整個中華民族的存亡相比,閻錫山以往對他再多恩情,也顯得太單薄了,他可以替閻司令長官遮掩過這一次,卻不可能再替對方遮掩第二次,第三次,也不可能跟着對方的腳步往遺臭萬年的絕路上走,這是他最後一次違背自己的本意去維護老長官,算作是對往昔恩情的一個交代,從此之後,晉是晉,綏是綏,天底下再也沒有“晉綏軍”。
知道傅作義此刻心情沉重,參謀長魯英麟笑了笑,努力將話題朝正事兒上岔,“別扯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了,大夥先集中精神,把陶克陶的投名狀看完,說不定,裡邊還能找到收拾小鬼子的新機會。”
“對,先看陶克陶的投名狀,從裡邊找新機會收拾小鬼子。”衆人想法和大體上魯英麟差不多,七嘴八舌地迴應。
“那就分開看,大夥一人看五份,看完了之後互相交換,發現有價值的情報,立刻把它單獨挑出來。”魯英麟看了看傅作義的臉色,繼續提議。
不待他動手,董其武等人已經站起身,以最快速度將手提箱裡的文件分發了下去,不一會兒,衆人就將心裡的鬱悶徹底拋在了腦後,整個屋子裡,只剩下了“刷、刷”的紙張翻動聲。
大部分文件都是關於政治和經濟方面的,日本人在包頭一帶發現了好幾處大型的露天煤礦,開採起來成本很低,礦石的成色也非常好,此外,有幾處鐵礦所產的礦石樣品,經日本專家分析,鐵含量都超過了百分之五十,已經達到了富鐵礦標準,在整個亞洲地區,都名列前茅。
在座衆人雖然都是武夫,對開礦和冶金沒什麼概念,但是剛剛於五原戰役中俘虜了三百多名日本礦業工程師,心中多少也受到了一些觸動,知道河套地區,其實遠不像其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荒涼,否則的話,小鬼子也不會將整個東瀛的礦業人才全投放到這裡來了!
這些煤礦和鐵礦,還有其他大夥根本叫不上名字的珍惜礦產,即便眼下北路軍沒能力開採利用,也不能讓小鬼子輕鬆挖走,那是屬於子孫後代的財富,不屬於任何私人,如果大夥現在因爲沒有能力開採利用,就眼睜睜地看着小鬼子將其運走,幾十年後,子孫們就只好去喝西北風活着了,到那時,他們絕對不會以前輩們的無知而感到光榮,相反,他們會在報紙、書籍上,做出各種無法阻止的質問,質問當時讓日寇輕鬆將資源運走的人,當時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到底安的是什麼居心,。
“不能釋放那些鬼子專家。”看着看着,就有人大聲議論了起來,“至少不能現在就釋放。”
“對,哪怕酒井隆拿大炮來贖,都不能放他們走。”其他在座將領立刻羣起響應,北路軍紀律嚴明,對於放下武器投降的日本專家,並沒有進行任何虐待,依照以往的慣例,對於這些非軍事人員,通常也是教育一番之後,再派兵押到交戰區外公開釋放,但是這一回,陶克陶所提供的秘密文件,卻徹底堵死了這些所謂的非軍事人員回家的大門,既然他們爲掠奪而來,就必將爲掠奪行爲付出代價。
因爲大夥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所以很快就達成了最後決議,魯英麟負責指導參謀人員將其記錄在案,其他將領則低下頭,繼續從陶克陶的投名狀中,翻檢有用消息。
“媽的,小鬼子真陰險。”孫蘭峰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聲咆哮。
“怎麼了,怎麼了,,小鬼子不是剛吃了一場敗仗麼,又要出什麼妖蛾子,!”衆人被嚇了一跳,紛紛將頭轉向他,七嘴八舌地追問。
“他,他們”孫蘭峰舉着一份手寫的情報,又急又氣,大汗滿頭,“他們居然偷偷調集了一個混成旅,去堵我的九十三團,先前,先前那三個蒙古騎兵師,目標居然也是一樣。”
注1:韓復渠,山東省主席,地方實力派軍法,抗戰初期因爲率部後逃,被中國民**事委員會以開會爲名,騙到河南誘捕,隨即被秘密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