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不久之前說着：你躲什麼，我又不是要碰你，我纔不會碰你。誰會想碰你。
又是他在此刻說着：我醉了，不會對你怎麼樣，你別怕。
那一切全都交織在耳畔，在這漆黑沒有亮燈的房間裡，唯有廳裡的落地窗，那垂落的窗簾外夜色月光透過來，灑下了昏暗的光芒，宋七月被他擁在懷裡，剎那之間怔住。
他以爲她是在怕他嗎？
“莫徵衍……”她遲疑着開口，聲音喃喃着，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醉了。”他輕聲打斷。固執重複着一句，愈發將她往自己按去，徹底的，將她抱在懷裡。在她耳邊說，“頭有點暈，一會兒就好。”
動不了！
完全動不了！
思緒混亂着，是他低沉帶着一絲懇切的聲音，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也迷亂着，或許是酒精催化。暈眩了她，讓她無法清楚的思考，宋七月完全動不了，身體好似化石定格住，是他的呼吸噴灑在頸子間，那灼熱的溫度，好似能將她灼燒穿透！
唯有那窗外的月光。浮雲掠過了一陣又一陣，唯有呼吸聲起伏着。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在她的背上輕撫着，低聲又道，“去睡吧。”
話音落下，他的手垂落而下，禁錮她的手臂也鬆開了，宋七月感受到那力道解開，她直起身來，擡眸的剎那，在那片昏茫黑暗裡對上他的眼睛，是他的眸光，沉寂的，一如那一天在公寓的客廳裡，是那一抹挫敗隱約隱匿着。
“去吧。”他微笑着說。
宋七月心中驟然一緊，她猛地動作，轉身便走向了自己的臥室，關上了門，她背靠向那門背，一室的寂靜，心卻紛亂着。
那窗外又是一大團的浮雲掠過，遮掩了月光。
夜深了，別墅裡很是安靜。
就在三樓的另一間套房裡邊，李承逸和程青寧雙雙洗過了澡。套房只有一間臥室，一張雙人牀，程青寧還沒有睡下，李承逸用毛巾擦着頭髮，他裹着浴袍走了出來，臥室裡沒有瞧見她的身影，只見另一側的書房房門緊閉着。
李承逸走了過去，他直接推門而入，果然她坐在書桌後方，電腦還亮着屏幕，“還不睡？”
程青寧打鍵盤的手不曾停下來，她盯着屏幕道，“你先睡吧。”
李承逸一邊擦拭着頭髮，一邊走到她身邊，“難得莫總和堯總他們這麼有心讓我們來度假，不能辜負了他們一番心意，週末就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情，先放到一邊。”
“週一要交結果。”程青寧道。
“現在才週五，週六和週日還有兩天時間，一定來得及。”李承逸徐徐說着，他的手指已經覆上她的手，就着她的手指按了保存文件，而後關機，“要是實在來不及，我會向莫總解釋，我想延遲一兩天不是問題。”
“好了，今天玩了一個晚上，你也累了，睡覺吧。”那電腦屏幕快速的黯去，李承逸沉眸道。
程青寧還坐在椅子裡，李承逸笑道，“看來是真的累了，我抱你去。”
程青寧眼中有一絲愕然，李承逸已經將她從椅子裡打橫抱起，她的身體在他的擁抱裡像是凍結的樹枝，“我睡客廳就可以了。”
“有牀給你睡，爲什麼還要睡客廳。”李承逸已然走過客廳，他來到臥室裡，將她放下了。
一被放下，不再處於騰空狀態，程青寧彷彿是踏實了，她對上他道，“那麼你睡哪裡。”
李承逸將頭髮擦乾，毛巾被隨後一揚，丟落到櫃子上，他走向那張牀。
程青寧不禁往旁邊挪了位置，李承逸掀開被子，自己抽了一條，也躺了上去，他舒服的躺好，眼睛一閉道，“關燈。”
程青寧不動，李承逸又道，“我現在只想睡覺，沒那種想法。不過如果你還不想睡，那我倒是可以做點別的事情。”
此話一出，程青寧沉默中，她將那臺燈給關了。
房間裡邊也是黑了，更是靜了。
程青寧側過身，她裹着一條被子，朦朧中許久後才閉上了眼睛。
夜靜的可以聽見窗外的風聲，李承逸睡覺的姿勢一動不動，好似是怕弄醒了誰。他側目瞥向身旁，是她側睡的身影，一團蜷縮的黑影，不安的睡姿。即便是一張牀上兩張被子，可總歸是在碰得到的地方。他收回視線亦是閉上了眼睛，黑暗裡那風聲輕微的呼嘯着。
二樓的樓層，那房間裡莫柏堯倒了杯酒給莫斯年。
莫斯年接過酒，淺抿了一口，“剛剛罰酒，還沒有喝夠？”
莫柏堯道，“我這邊可是沒輸多少，輸的人是大哥。老四，你看出來了沒有，那位李太太很關注大哥。剛剛的牌局裡，她的注意力，幾乎都在大哥身上。”
“李太太坐的位置，正對着大哥，不過沒準，她是看着大嫂，畢竟她們是牌局的對手。”莫斯年道。
“她當然也在關注大嫂，原因是因爲大哥。”莫柏堯方纔撤手不玩，但是在旁靜觀的時候，還是注意到了蛛絲馬跡，儘管很微小。
“我沒看出來。”莫斯年回道。
“你當然不會看出什麼，你的注意力都在別的上了。”莫柏堯笑道，莫斯年握着酒杯輕輕一晃，“我倒是發現，二哥你對公關部的那位經理楚煙小姐很照顧。”
“她很漂亮能幹，不是麼。”莫柏堯反問。
“她是大哥那邊的人。”莫斯年道，楚煙是宋七月的好友，也相當於是站在莫徵衍一隊的。
“她又不是大哥的女人，只要她不是，我就有機會，把她變成自己的人。”莫柏堯微笑着說，“不着急，再看看吧。”
莫斯年喝下杯中的酒，把玩着手機，他在按着鍵。
“在哄分手的女朋友？”莫柏堯瞧見了，他問了一句。
莫斯年沒有應，只是說道，“關於李太太的事，回頭再看吧。不早了，我也去睡了。”
莫斯年離開了莫柏堯的房間，迴廊裡壁燈亮着，他的步伐望向前方那一扇門，忽然停了下來，他拿出手機來撥打。
那房間裡邊，駱箏已經睡下了，卻是忽然，手機亮起了光，一通信息進來了。
駱箏拿起看了一眼，卻是那人發來的：睡了沒有？
駱箏蹙眉，她不想去理會，下一秒，那信息又過來了：我們聊聊，我在你門外，開門。瞧着這條信息，那眉頭蹙的愈發緊了，她看過後直接將手機關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那頭傳來如此的系統女聲，男人站在空無一人的迴廊裡，他注視那一扇緊閉的房門，最後只得垂下手握住手機轉身。
二樓的陽臺，女人披着外套，欣賞着月色，點燃了一支女士煙在抽着。
夜色漫漫，月光如白銀，這樣的夜晚，實在是浪漫。
突然，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遠在另一側，最爲另一側的陽臺上，男人也走了出來。他亦是點了支菸來抽，一左一右的窗臺上，那指間的星火明滅，一如夜空裡的星辰交相輝映。
男人拿出了手機來，朝她一比，按了鍵。
女人的手機立刻振動而起，她隨後接了電話，那頭他道，“這麼早出來等我？”
“楚老闆，我一向很守時。”楚煙笑道，隔了距離她睨着他。
“倒像是說我遲到。”楚笑信揚脣回道。
“沒有，楚老闆你一向是踩着點，現在剛剛好十二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楚煙靠着陽臺，她側頭望向房間裡，那掛鐘正顯示着午夜十二點。
也就是在方纔，當牌局散席離開的時候，楚煙悄然走近他，在衆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她彎腰去拿起衣服，在他耳邊說：晚上十二點陽臺見。而現在，剛剛好是約定的時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要聊天，直接來我房間不是更加方便。”楚笑信道。
楚煙道，“距離才能產生美，今天的月亮這麼好，像這樣一起欣賞夜景一起聊天，不覺得浪漫？”
“你要是現在過來，在我身邊一起欣賞夜景，會更加浪漫。”楚笑信回道。
“恩？”
“我房間的門沒鎖。”
這話裡的意思可是夠直接的，也是挑明瞭，楚煙揚眉，她笑了，“可是我房間的門已經鎖了，太晚了，懶得動了。”
“生氣了？”楚笑信笑着問道。
楚煙應聲，“怎麼會呢，楚總一向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國外國內跑來跑去，我怎麼會生氣。”
“這不是回來看你。”楚笑信又道。
“感謝楚老闆，百忙之中回來招待李總李太太，順便也招待我。”楚煙回着，她抽了口煙。
楚笑信道，“你弄反了。”
“怎麼說？”
“我是來招待你，至於他們，只是順便。”
“真的？”
“剛纔湖裡的蓮花燈，還滿意？”他提起了那晚餐時候的湖中睡蓮。
楚煙眯起了眼眸，“那是莫總的心思，人家是爲了哄莫太太高興的。”
“心思是別人的，執行在我。”楚笑信道。
“楚老闆這是借花獻佛，這誠意啊，我可看不見。”楚煙朝他輕晃着食指。
“那要怎麼看誠意？”
“那就要看你明天的表現咯。”一支菸抽完，楚煙單手支頭道。
楚笑信笑了笑，“你的表現倒是可以收斂一點了，不要太接近堯總。”
“哦？這是爲什麼？”
“楚煙，你再接近試試看。”他微眯起眼眸來，一簇危險的光芒。
“知道啦。”楚煙收到笑應，她掛了線走回房間裡。
這一夜，風吹了一晚，湖面水波粼粼。
次日早上，衆人沒有早起，難得的週末，閒適的放鬆，按照各自的意願睡道自然醒了。程青寧一早起來就進了書房裡，而李承逸則是下了樓來。莫柏堯和莫斯年也都醒了，駱箏的生物鐘也是不錯，她也是已經醒來。楚笑信昨晚剛回來，起的稍稍晚了一些。
衆人在大廳裡閒聊了一會兒，駱箏看了眼周遭，楚煙不在，“楚經理大概是還在睡。”
“莫總和莫太太也還沒有下來，大概也是還在睡。”李承逸笑道。
剛提到宋七月，卻是見她從大廳的側邊走了過來，駱箏狐疑，“七月，你這麼早？”
宋七月是早就已經起來，她應道，“你們都起了？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去餐廳吃吧。”
宋七月起的比他們是早一些，不過也沒有太早，提前吩咐了會所裡的經理，安排好早餐，再親自看過後，他們也就都起來了。衆人移步前往餐廳，李承逸則是喊了程青寧下來用早餐。
宋七月就要去喊楚煙，莫柏堯卻是道，“我去吧，正好要回房間拿東西。”
楚笑信看着莫柏堯起身而去，他的眸光淡淡掃過。
兩人紛紛上樓，莫柏堯卻是沒有回房間，而是在楚煙的房門前停下敲門。
楚煙來應門，一推開門瞧見莫柏堯站在外邊，她笑着喊道，“堯總？”
“吃早餐了。”莫柏堯應道。
“堯總特意來喊我，真是勞駕了，進來坐一會兒吧，我馬上就好。”楚煙迎他進去。
莫柏堯進去後坐了一會兒，楚煙也已經起了，她進臥室迅速的拿過一件外套，“好了，可以下樓了。”
“楚煙。”莫柏堯喚她，“我可以直接喊你的名字吧。”
楚煙一笑，“當然，那我也可以直接喊你吧，莫柏堯。”
“不用，去掉姓直接喊名字就行了。”莫柏堯應了，“走吧。”
別墅的餐廳裡，那餐桌是長方形的，衆人依次而坐。
李承逸和程青寧已經早一步到了，後邊莫柏堯和楚煙也是進來了，空出的兩個位置，兩人雙雙入座，楚煙道，“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就等我一個嗎？”
“莫總還沒有下來。”駱箏回道。
“還好，我不是最後一個。”楚煙作勢鬆了口氣，“不過，莫總怎麼不在？”
“昨天晚上喝的有點多，我沒叫醒他。”宋七月起來的時候，莫徵衍還在睡，只是睡的十分不安穩。
“真是賢惠的妻子。”楚煙調侃讚道。
衆人愉快的用過早餐，楚笑信提議去外邊散步，等到午後，活動已經定好了，會去爬山。程青寧則是趁着上午有空，回房間去處理一些事情。於是程青寧留在別墅，其餘人等就一起走了。縱何共圾。
宋七月上樓去看了看莫徵衍，發現他已經沒有睡在沙發上了，不知在什麼時候睡到了臥室裡去，大概是沙發睡的太不舒服，她將門帶上離開。
採摘區裡，一行人在摘着蔬果，宋七月瞧着楚煙，莫柏堯一直在身側，好不容易莫柏堯走遠，她立刻走近到楚煙身邊，“你什麼時候和他這麼熟了？”
“誰？”楚煙問道。
“剛剛那位。”
“你是說堯總？”楚煙直接回道。
“該不會你背後那個見不得光的男人就是他吧？”宋七月輕聲問道，她總覺得楚煙背後有個男人，只是她不願提，她便也不追問，眼下她和莫柏堯的關係實在是讓人看不清了。
楚煙笑了，“我和他是昨天才開始熟的好嗎，不過，他要是我背後那個見不得光的男人，那我不是要和你成爲妯娌了？”
採摘的時間差不多後，用過午餐衆人就要出發去爬山，這邊還差了兩個人，莫徵衍以及程青寧，李承逸道，“我去看看我太太，也好請一起莫總過來。”
楚笑信道，“李總，我剛剛已經讓人過去請他們來了。”
“她記性不好，大概忘記一會兒要爬山，我要讓她準備一下。”李承逸應着，還是站起身來。
別墅裡，那服務生來提醒的時候，莫徵衍已經醒過來了。他洗漱過走出臥室，就瞧見了那櫃子上臺燈壓着的紙條——我們去採摘會館了，你醒了後過來，下午要爬山，記得穿運動鞋。
莫徵衍瞧着這張紙條，他微笑着揚脣，將紙條放進揣進口袋裡。
莫徵衍下了樓去，瞧見程青寧在下面了。
“莫總。”服務生一喊，程青寧扭頭就瞧見了莫徵衍緩緩而下。
程青寧道，“莫總，早上好。”
“都快中午了，應該是午安。”莫徵衍回道，“程經理沒有和他們一起出去？”
“處理一些事情。”程青寧應道。
兩人在大廳裡撞見，便是一起出門往那採摘會館而去，陽光大好，天氣晴麗，就這麼慢慢走着。
莫徵衍忽而低聲道，“那天宴會，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他提起那日百日宴，是在詢問她和李承逸之間是否安好，程青寧眼眸一凝，“當然沒有。”
“那就好。”莫徵衍回道，“還有，你手臂上的傷，如果那支藥膏有用，可以再告訴我。”
“莫總，你如果還是這麼關心，那恐怕造成困擾的人會是莫太太。”程青寧道。#~?++
“我太太那裡備了很多，隨時可以給你。”他卻是直接一句。
程青寧的步伐驟然一止，她望向了他，“莫徵衍，我的事情，你不用這麼關心，是好是壞，都和你沒關係！”
“是沒有關係。”他很是平淡的應着。
他的身影越來越遠，程青寧緊緊盯着他，“那就不要再問了！爲什麼還要一次又一次來關心我！”
“我不想欠你。”他的聲音從前方隨風而來。
程青寧驚住，她定在原地，彷彿再也不能追不上他的步伐，再也不能並肩前行，再也不能握住他的手。不是彷彿，而是早就，早就不能夠。
他只是，不想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