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不鹹不淡開口道:“阿醜,有人給了咱家一筆銀子,讓咱家通知你一聲,外頭的完顏酒館出事了。”公公邊說邊用手指着宮門那處。
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
聽到是有關酒館的事,任嫺歌的眉頭一蹙,完顏朵沒有很重要的事情,是不會讓自己出宮的,難道是溫悅那邊?
宮門外早有一輛馬車候着,她匆忙跳了上去。馬車絕塵而去,發出一陣“噠噠”的聲響,霎時間塵土飛揚。
還沒進到酒館內,一陣吵鬧聲便傳入任嫺歌耳中。周圍已圍了一大圈兒的人,任嫺歌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又伸手扶了把髻上的木釵,這才快步進了酒樓。
樓內沒有賓客,黑壓壓一片全是手執長劍的人,各種叫罵聲不絕於耳,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麼回事。
任嫺歌循聲走到了完顏朵的身旁,“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在許多人面前,她像個初來乍到的人,對此時情況一概不知。
但看到對面溫悅時,她心中頓時明瞭,果然是她。上次已經給她一頓警告了,今日還敢再來,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任嫺歌想起前不久完顏朵剛說過的事,溫悅每天都會找一羣街頭地痞來酒樓砸場子,一砸就是半晌。
今兒溫悅會出現,她倒也不怎麼意外了。
“嫺歌,今日找你來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完顏朵努努嘴,目露兇色的瞪着對面站着的溫家人。
“沒事。”任嫺歌擺擺手答道,目光不覺落於老闆娘那張嬌美嫵媚的容顏上。幾日不見,這完顏朵是越發的好看了,微微上翹的眼角似要將人的魂兒給攝了去。
就在這時,對面的人揮了揮手,一旁着黑衣的人作勢就要衝出去砸東西。
“住手,你們這般是爲何!”任嫺歌揚言制止,事情都還沒搞清楚就想隨意動手,他們膽兒可真夠大的。
那羣蠢蠢欲動之人聽聞這話後,遲疑一會兒便迴歸原位。溫家人的臉色皆不太好看,溫悅氣不過便又揮了揮手。
“你還問我爲何,你怎麼不問問她?”溫悅邊說邊指着這邊的完顏朵。
任嫺歌狐疑轉過身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是時一聲乾嘔聲便從對面人羣中傳來,她復又望向那邊。只見一個婦人帶着剛到腰間的孩童走了出來,指着面前的面,臉色難看地說:“我和我兒子來這裡吃麪,怎料這面裡有煮熟的蜈蚣。”
“這酒樓的東西就是不乾淨,誰都知道蜈蚣劇毒,你完顏朵還有什麼好說的?”溫悅大吼一聲,酒樓內外的人皆發出一片唏噓。
“想不到這酒樓竟是這般。”
“就是就是,我還進去吃過好幾次,那會兒還沒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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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一碗麪被人端了上來,溫悅則抱着雙手冷眼道:“說是新鮮食材做的,爲何會出現這種骯髒的東西?”說着便用手指了指青瓷盤中的吃食。
這完顏酒樓的膳食任嫺歌是知道的,雖比不上宮中的種類繁多,但勝在乾淨。樓中的小廝每日天不亮就到城外菜農那兒拿菜,食材新鮮自然是不用說的。
後邊的廚房回回出菜之前,都要由幾個人檢查一遍,確定沒問題纔會將吃食端上來。
今日這溫悅竟說出骯髒一詞,她不得不覺得有點兒好笑。
“笑什麼呢,我這兒都快急死了。”完顏朵見她眼角眉梢皆帶着笑意,頓時有種想鑿個洞鑽進去的的衝動。
笑歸笑,任嫺歌還是抱着手走上前去。
伸長頸子一看,便見清湯麪上臥着綠油油的菜葉,還有一條黑黢黢的……蜈蚣!
她不可置信又湊近了些,那條漆黑髮亮的東西匍匐在面上,身子已僵硬了,看着有些慎人。
“怎麼,物證在此,你們還想如何狡辯?”溫悅猛地將碗放在桌上,湯汁濺出了不少。
好端端的面怎的就出現了一隻蜈蚣了,完顏朵面色蒼白的看着眼前這一切,頓時不知該如何還嘴。
“報官吧,我們要報官!”溫家人見勢後紛紛起鬨,一個個目眥欲裂的瞪着兩個身形窈窕的女子。
這時候萬不可慌張,任嫺歌迎上對面的人,兩道柳眉不由得緊蹙着,這羣人反應如此激烈,想必是早有所準備罷。
事情定是沒這麼簡單的,鬧到官府裡去,肯定要經過許多繁瑣的步驟才能弄清楚,如此一來,還不如儘快給解決了。
“通通閉嘴,”任嫺歌看着那羣蠢蠢欲動之人,大喝道,“想不到溫家的人都這般粗鄙無禮,將自己的無知賴於別人身上不說,竟要報官?”
還真當官府是她們家開的,想報官就報官?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不禁身子一怔,伸出的腳又踏了回去。
溫悅的面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最後與桌上的鹹菜並無區別,“事實就是如此,你莫要想推脫,咱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若真要報官也不是不可的!”
“溫姑娘此言差矣,我本就是在就事論事,”任嫺歌端起那碗麪,“其上臥着的蜈蚣乃經清洗後曬乾而成,其體內毒素早已全無,你若不信,大可找人來驗就是了。”
多說無益,她輕喚來完顏朵,噓聲兩句後便將麪碗放了下來。
溫家人俱是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吶吶兩聲後便站着不動了。蜈蚣在尋常人眼中乃是身附劇毒之物,且樣貌可怖,大多數人都不知其功效。
小時候也是聽前輩說了後,任嫺歌才知曉,這長着百足的醜東西既可入藥,也可如酒,若處理得當,可發揮其最大的藥效。
“任嫺歌你休想用這三言兩語,便將我溫家人給打發走,誰人不知這蜈蚣有毒,倘若不是面中這蜈蚣,我溫家孩兒爲何會嘔吐昏迷?”溫悅扯着嗓子喊,雙手叉腰之狀像極了一隻梗着脖頸的大黃鴨。
看她這副潑婦罵街的模樣,圍觀衆人皆唏噓不已,有指指點點的,亦有緘默不語的。
“你家孩兒,定是先吃了些相剋的東西,至於爲何會如此,我並不知。”
任嫺歌竟坐在一旁,輕啜着杯中的茶。一切事情,等大夫來便清楚了。
現下先任這溫氏撒潑罷,總有讓她丟面兒的時候!
“怎麼,今日這完顏樓若不給我溫家一個交代,我定不會放過你們。”
“放不放過還不是你來說了算,倘若你還不知趣,我這會兒便可將你轟了出去!”任嫺歌摔了手中茶盞,尖利的破碎聲自地上傳來,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兒。
想不到這小小女子,竟有這般強大的氣魄,當真讓人另眼相看!
無人注意到敞開的大門中,兩道暗褐色的身影擠了進來。
完顏朵將人引了進堂中,衆人這纔將目光落在這粗布加身的老頭子身上。
“張大夫來了,不妨就將那碗麪拿上來,讓他驗驗好了。”
老闆娘都發話了,溫家其他人自然是無異議,可唯有溫悅面色倏變煞白。
見張大夫來了,她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垂下的手隱隱抖着,眼中仍舊是滿含着憤意,還夾雜着一絲慌張。
當着衆人之面,張大夫將提來的藥箱子打開,從中再掏出了一張疊好的毛氈。待毛氈被平展鋪開了後,一排明晃晃的、長度與粗細不一的銀針便顯於人眼前。
“勞煩大夫了。”任嫺歌將麪碗端到他面前。
只見大夫將淬了火苗子的針觸到碗中蜈蚣上,許久過後,針又被移至麪湯中。
完顏朵斂着聲息,靜靜看着這一幕。
須臾片刻後,張大夫纔將針拿起來細細端詳着,時不時還捋着早已花白的髭鬚,目視遠方的思索着。
“張大夫,如何?盤中吃食可有毒?”
他搖搖頭,嘴角抽動了兩下子,“面與蜈蚣皆無毒,可放心食用。”
溫悅緊咬着脣頻頻擺頭,“不可能!這蜈蚣明明有劇毒,怎麼可能沒有!”似乎一時間無法接受事實,她有些癲狂的搖着大夫的雙臂。
“你這老頭兒滿嘴胡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快說這有沒有毒?”強硬的口氣彷彿在斥責這大夫醫術不精。
“姑娘你這是在質疑老夫的醫術,我行醫已四十載有餘,斷不會說什麼假話,這幹蜈蚣去了毒素,便有疏通經絡、祛風除驚之效,倘若不信,你可問其他的大夫。”說完後這大夫便退到一旁站着。
溫悅見大勢已去,不由得雙肩顫抖,漲紅的臉依舊是那副不滿的樣兒。
旁人如看了場戲般散了去,後才皆道着這溫姑娘,竟在大庭廣衆之下受了委屈,想必也是有人暗中使了些手段。
但不管如何,孰是孰非還輪不到他們來評判。
“多謝你了。”完顏朵命人收拾一番後,才拉過任嫺歌道,若不是剛纔她急中生智的讓自己去將醫館大夫找來,恐怕現在這樓也被砸了。
任嫺歌道了聲“客氣”後便匆忙離開,回宮之路上卻驀然瞥見一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依舊帶着個銀色面具,威風凜凜走在長街上,顯得異常清冷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