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一行人才恢復平靜。
看着任樓樓哭腫似核桃的雙眼,任嫺歌方纔輕輕拍着她的背道:“行了,我這不是都回來了嗎,害你們近日擔心了。”
話說畢後,又望了一眼,眼窩深陷的許盎城,好生安慰了一會兒,任樓樓才款款離去。
“這幾日究竟去了哪裡?”許盎城目懷關切的,執起她的手問道,擔憂與焦慮皆顯露在了臉上。
現下的她只覺身子疲累不堪,張口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才朝窗下的軟榻走去,自己若不是被程陽給救下,這會兒怕是連性命也沒了。
許是看出她的疲乏,許盎城猶豫後跟了過去,“你且好生歇下,等會兒朕差人送些吃食過來,你再用也不遲。”
聽完後她點點頭,待人走了後才和衣側臥於榻上。
半晌過去後門外,傳來一陣輕而緩的腳步聲,隨後便有宮女端着銀盤子,魚貫而入,一陣香味兒撲鼻而來,她摸了摸肚子後起身。
爲首的宮女一看她起來了,便笑盈盈走過來道:“阿醜姐姐,你起來吃着東西罷。”
黃花梨木桌上擺的俱是宮廷裡有名的菜式,外圈兒擺的是糕點果子類的零碎食物,裡圈兒則擺了葷類的,除此之外,符合時令的各類蔬菜也不少。
此次回宮後,所有的宮女對她的態度,簡直是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就像是伺候主子一般,叫任嫺歌無所適從。
三兩個宮女過來走過來替她布膳,被她硬生生攔住了。
“各位姐姐,你們不用留在這了,先下去吧。”任嫺歌素來吃飯都不喜這麼多人在眼前晃着,不自在就算了,還惹得這些做奴婢不容易的人也跟着忙活。
這會兒她已經坐在八仙凳上,一旁的宮女聽到她的話皆乖順的退下,屋內除卻幾個平常與她一起照顧皇上起居的宮女,也沒剩下幾個人了。
“阿醜,這是聖上特讓膳房廚子做的,趁着熱您趕緊吃吧。”旁邊大宮女,見她呆坐着並未動筷,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任嫺歌這纔拿起青瓷碟上的銀箸,慢悠悠夾了塊兒棗泥雞,味道確實是好,可她卻有些食不下咽之感,一頓飯用下罷,菜也沒少多少。她攏共也就夾了幾筷子而已,便已經沒了胃口。
眼尖的宮女看她這貓兒似的胃口,心裡也不是滋味。
“姐姐可是有心事?”宮女遞過來一杯漱口用的清茶。
她接過茶後搖搖頭,復坐回榻上。晚些時候,許盎城那邊,又遣人送來幾牀新的褥子與錦被,房中宮女俱都收下了。
多嘴的幾個邊抱着東西邊道:“這皇上可真是好,姐姐纔剛回來他就送過來這麼多好東西。”
“可不是嘛,皇上愈發寵愛阿醜姐姐你了。”
聽到此話的任嫺歌面上沒有任何反應,心裡卻暗暗開心着,許盎城這般,定是想好好補償自己這些日子在外所受的委屈。
既然如此,自己自然是要安心受着了。
與此同時,啓華殿內一聲刺耳的響聲從地上傳來,一眨眼的功夫,地上盡是碎了的瓷片。
屋內的宮女一個個兒“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膽子大點的還敢擡頭,膽子小的直接閉上眼睛耷拉着腦袋了。
“廢物!都是廢物!本宮要你們有何用!”鳳無雙目眥欲裂,厲聲呵斥着一衆跪着的人,塗了蔻丹的指甲儼然快陷入了掌心肉嫩肉裡。
聽聞那賤人已死裡逃生,如今正在享着殿下的恩澤。
她氣不打一出來,遂又舉起檀木架上一隻圓頸瓶往地上砸了去。那人回來了,皇上怕是早忘了啓華殿內的自己罷!
不顧衆人的勸阻,鳳無雙將能砸的全砸了,邊砸還邊罵着粗鄙之言。半刻鐘下來,殿內早是一片狼藉。
宮女俱都輕輕抽泣着,肩頭一顫一顫的,主子生氣了,她們這些小的自然是不能說,誰說了誰便要受罰。
良久後殿內歸於平靜,宮女這纔敢上前去拾掇。
翌日清晨,陽光透過小軒窗,撒在屋內簾帳子上,任嫺歌看天兒不錯,便放下手中裝着針線小籃,攜着宮女去御花園散心。
這園中景色向來美不勝收,四季皆有特色。
馥郁花兒香順着風飄入鼻翼,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外邊的空氣清新。
轉過一處假石山,眼前便是一座修建得精巧無比的水榭。恰逢微風輕拂,池中蓮葉左右搖晃着,看起來甚是可愛。
“姐姐,你纔回宮,不妨去亭子裡歇歇腳?”
這幾日回宮以來,所有的宮人都對自己恭恭敬敬的,不再像是對待宮女的態度,反倒像是把她當主子了。
她不再多想,微微頷首後便朝亭子走去,走了有挺長時間的,正好可以休息一會兒。
八根亭柱上,皆飾以淺珊瑚色的帷幔,風起來時,帷幔輕飄於空中,倒也是好看極了。任嫺歌漆黑髮亮的發如瀑般披於背後,神態慵懶的看着池中錦鯉。
收回目光時,卻瞥見遠處那抹明光色的身影,此時此刻,黃色身影旁還站着個白衣女子。
她定眼一瞧,才發現是許盎城與雪兒。也不知兩人口中在說些什麼,不一會兒,便都哈哈大笑起來。
任嫺歌靜靜看着,眉目上早已覆了一層冰霜。
昨日許盎城還是那般關懷備至的模樣,今日卻與別的女子在此談笑風生,可真是個兩邊都不落下的男人啊!
“姐姐,此處風大,咱們回屋罷!”一旁宮女自然是看到這一幕,便忙不迭上來勸了一句。
“回去罷。”任嫺歌匆匆下了亭子,往後再也不想見到許盎城了。
那抹明黃色的身影驀然望過來,卻見她匆忙離去的背影。這下可不好,她一定又心生誤會了。與雪兒說了幾句後,許盎城就追了過來。
此時的任嫺歌早已離去,因心中不悅,一路上走得更是快了許多,後頭宮女氣喘吁吁小跑着才能勉強趕上她的步子。
“阿醜,你等等朕!”
不理會身後的呼喚,她埋頭就往寢殿趕,纔剛進屋就迫不及待將櫃中的包袱扯出來。
“姐姐您這是要去上哪兒去啊?”宮女急了,徑直衝上來搶過包袱。
任嫺歌索性氣惱的放下衣服,“你別管着了,咱上平康公主那兒住一陣子,正好她近來身子不敢,我去了也可以照顧她。”
宮女急得都快哭了出來,但依舊抱着包袱緊緊不放。
她拿着丫頭沒辦法,只得又去收拾其他的東西。這兒自己是待不下去的,不如趁早離開,省得污了眼睛。
剛搬到許佳偲殿內沒多久,就有宮女邁着碎步從外頭進來,“公主殿下,不、不好了,那邊的小公子與李家小姐出事了!”
任嫺歌扔下手中物事,與公主面面相覷後提着裙襬出了殿。
“你可知是因何事打起來了?”她邊走邊問,語氣有些焦灼。
宮女擦了擦額角上的汗珠兒,略帶哭腔答她:“據那邊的丫頭說,小公子給李家小姐送了一朵野花兒,也不知怎的,那李家小姐當即哭了起來,其貌哀悽得很,旁邊的宮女們皆嚇壞了。”
不用說,定是兩人拌嘴了。
趕到時任嫺歌只見李家小姐還在抽抽嗒嗒的哭着,好幾個婢女圍在身邊說着好話。而任樓樓則是滿臉通紅不知所措的站在邊兒上。
“發生何事了?”她走過去,小聲朝站着的人問道。李惠兒見她來了,哭得更大聲,猶豫之際她不得不走過去安慰了幾句。
直到哭聲止住,任樓樓才訕訕跑過來。手中還拿着一捧赤白色的花兒。
“阿醜,我說了你別不信,”他將花舉高,表情格外委屈,“我……我好心好意送花兒給惠兒,惠兒卻說我瞧不起人。”
許是被任嫺歌的眼光盯得不自在了,李惠兒這才緩緩開口,“方纔小公子的確要贈我花兒,可那花兒乃城門街邊隨意採來的,小公子這是看不起小女還是怎麼?李家雖然名聲不大,卻也是正直人家。”
這番話說得極有氣勢,在場的人紛紛噤聲不語。
任嫺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李惠兒介懷之處竟是那捧路邊採的野花!
“小公子這般,不就是想貶低我像那路邊兒的野花嗎?”
任樓樓心儀李惠兒已久,斷然不會故意要這樣的。任嫺歌看着也是無奈,自己兒子撩妹,到最後還得她來出手。
可事已至,爲了兒子的幸福着想,她還是不得不假意責備任樓樓一番,“小公子,人家李家小姐可是門庭千金,下次若是送花,得挑揀名貴的送。”
實則她這番話還有別的意思,花都是吸天地精華而開,哪有等次之分,莫非她李惠兒非要做園中牡丹,徒有其表?最重要的,還是那送花人的心意。
因她說得懇切,方纔還面紅耳赤的李惠兒,頓時沒了聲兒,喧鬧的院子裡驟然安靜下來。
看李惠兒低頭不語的模樣,任嫺歌只好走過去勸了兩句,“好了你也別生氣了,別跟小公子自一般見識。”
任樓樓心中只掛念着讓李惠兒不生氣,他撇了撇嘴,上前兩步,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說道:“李小姐,你要是生氣,那就打樓樓吧!這樣你就不氣了。”
這孩子是沒救了。
任嫺歌看着任樓樓那誠懇模樣,嘴角抽了抽,狼養大了不由娘啊!看着李惠兒此時也已經歇過氣來了,她也便打算走了。
剛要出去,外邊就有公公走了進來,任嫺歌認得,那是在宮門處當值的太監,爲何闖入這御花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