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緊張一觸而發,任嫺歌眼眸微轉,眼下之事已成定局,若非萬般無奈誰又會甘願自己死去呢?要說是這嬤嬤自殺,任誰也是不會相信的。
任嫺歌也不過多辯解,淡淡的瞥了一眼溫悅,用低沉的聲音開口道:“這就叫做死無對證了對嗎?也不知曉,你如此狠心你那忠心護主的奴才,知道了在九泉之下可會放過你?!”
冷冽的話語配上低沉的聲調,又帶着一絲威脅之意,溫悅聽在耳中,心裡也忍不住一緊。將自己的雙手緊握成拳,悄悄藏在袖中,暗暗爲自己鼓了一口氣,加大了聲音任嫺歌喊到:“你,你休得胡說。明明就是你害死了嬤嬤,她要找也只會去找你。”
任嫺歌在嘴角扯了一抹冷笑,幽幽的說道:“那你也要知曉冤有頭債有主這句話,她是爲你而死。”
“哼,任嫺歌,你不用嚇唬我,我不怕。”話語的氣勢確實弱了三分。
就在此時大夫的剛好到來,溫悅見有人來到,腦子突然清明瞭一下,裝出一副柔弱難過之樣帶着一絲哭腔:“大夫,你可要好生看看,我的嬤嬤到底是怎麼死的!”
任嫺歌看着溫悅自以爲天衣無縫的表演,心中更多了一層厭惡,明明是爲了自己忠心護主而死之人,這溫悅卻也不曾掉下半分眼淚,心狠之人卻用這麼淺白的下毒方式來支使他人,這人不僅無腦還無情。
大夫聽了溫悅的話,連聲應了,蹲下去仔細查看一番。見着嬤嬤面色發紫,大夫不用多想也知曉是中毒而亡,卻礙着在場之人的面子,小心的掩了口鼻,撥開嬤嬤的口腔,翻開嬤嬤的眼皮,用銀針在喉嚨腹部幾處測試一番,正在測試的之時,官府的人恰好趕來。
官服一行人衆多,來到此處就團團包圍,將大夫、任嫺歌、溫悅包圍在中間。
大夫見有官差來此,停下手中的活,就要行禮。溫悅也在一旁又開始了哭哭啼啼之言,那柔弱的樣子,又用手帕掩面而泣,任誰都會以爲這個女子在傷心不已。
縣令看着眼前的一團亂麻,心中被溫悅哭的煩躁,只是淡淡揮了揮手,讓那大夫繼續驗屍。
不稍片刻,大夫手中的銀針以令人髮指的速度變黑,見確定了結果,大夫轉身回了話:“大人,死者確實是中毒而亡,而且毒性劇烈,片刻便會要人性命。”
溫悅看着眼下時機,還未等縣令開口,就帶着濃烈的哭腔道:“縣令,你要爲我的嬤嬤做主啊,嬤嬤伺候了我多年,可誰知,只是因爲與那任嫺歌有着一些口角矛盾,”
說到此處頓了一頓,用力的指向任嫺歌,面上一絲決絕之色:“可是,可是卻未曾想到,她,她如此的心狠手辣,竟然毒殺了我的嬤嬤。”
泣不成聲的語言,似乎對死者有着極大的惋惜,說罷又是一通難過的哭泣之聲。
任嫺歌只是看着眼前的這一場鬧劇,不言不語,所有的場面似乎只有溫悅一個人在演着獨角戲。
沒想到還是進來了,任嫺歌擡眼環顧四周,除一張灰黑色破毯與矮几外,再無其他。牢內還是一如既往的潮溼與黑暗,因無一扇窗戶,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子難聞的腐草味兒。
既來之則安之,這地方她也不是沒來過。等完顏朵和方南蜀那邊將事情給查清楚了,自己總是能安然無恙的出去。
一想到此,心中的陰霾皆散了去。
牆角處倏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緊接着就是一小團黑影順着牆根兒迅速閃過。
木製的牢獄門外,一身着暗黑粗布的獄卒提了些吃食來。
“姑娘,上面讓給你送吃的來了!”這人生得寬額厚脣,濃眉大眼,看起來一副老實忠厚的模樣。
於他的印象之中,這姑娘也曾進過這牢裡,沒想到時隔纔沒多久,便又見她着她了,雖不知她犯了什麼事,但心裡不免覺得這也是個不省心的。
在他看到牢中一幕時,那想法就更爲堅定了。
此時的任嫺歌正挽着長袖,手執一枯黃的草根子,努嘴朝面前那黑色糰子“嘖嘖”發聲,時不時口中吐出一串清亮如鶯歌般的笑聲,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碰上什麼稀罕玩意兒了。
獄卒上前兩步,好奇朝那黑影瞥了一眼。
卻見一肥碩的耗子安靜的趴於暗處,毛皮油光發亮的,兩隻骨碌碌的眼珠子還轉個不停,全然一副不怕人的樣子。邊兒上的姑娘又伸過草根子,逗弄着小黑團來。
見此情景的他不禁暗喟,這姑娘當真是與衆不同,見了耗子非但沒被嚇得花容失色,竟還開始逗趣兒了!
看了許久,任嫺歌都沒反應身後站了個人。
“姑娘該吃飯了。”沉悶的招呼聲再次響起,獄卒這回有些不耐煩了。今兒來送飯倒被人給晾在一旁,心裡難免會不舒服。一個大活人竟比不得一隻耗子,說出去他一個牢頭的臉往哪兒擱。
如此想來,牢頭便將食盒重重撂在地上。被這不大不小的聲響給吸引過來了,任嫺歌這才狐疑回過頭,嘴邊還掛着方纔的一抹笑。
“多謝你了,辛苦跑一趟。”她立馬扔下手中的枯草根,拎起沉重的食盒,心裡想的俱是這裡頭裝了什麼菜。
“裡面啊,可是衙門廚子做來孝敬上頭的,”獄卒搓着手,笑嘻嘻朝她走來,“我偷帶了點兒給你,想到你這也不是第一次進來了,我就琢磨着讓你吃頓好的,畢竟人都不容易。”
話說畢了,他目光掃了兩眼周圍,見無人了才放心揭那食盒蓋兒。
香氣溢滿整個牢房,原先的腐味兒也被掩了過去。
任嫺歌驚喜萬分的將幾個碟子擺好,發現這菜有葷有素,雖比不得外邊的,卻也算得上不錯了。
另一邊,方南蜀擰着兩條眉毛,用厚厚的帕子掩住了口鼻,目光則死死落在那斷了氣兒的婆子身上。
“公子,這人中的是劇毒不假,但屍體送來時有些晚了,我們暫時還未找到什麼奇怪之處。”仵作躬着身子,神情無奈道。
“繼續仔細的驗,若有何新發現,第一時間告知與我。”他定定答。
還就不信了,這下毒的婆子能不留下一點兒痕跡?
出了驗屍房後,方南蜀這才吐出口中的濁氣,任嫺歌已進了牢,自己這邊還得加快速度,越早將事情給弄清楚,她就能越早出獄。
縣令肯讓自己親自來查此事,便是格外的賞了恩情。自己不妨趁這個機會,給那溫家人一點兒顏色瞧瞧,此後溫悅應該也不敢如此囂張,天天去完顏樓裡找茬兒了。
是時完顏朵端着茶盞上來,面露期待詢問道:“可是從那婆子身上找到證據了?”
“沒有,仵作還在繼續驗。”方南蜀斜睨了她一眼,言語中盡是苦澀,“放心吧,事情都做了,肯定會留下些證據的。”
她這才稍稍放心,細呷了杯中濃茶。
“溫悅那邊有什麼動作嗎?”方南蜀將杯子放下,繼而緩緩問道。
這事發生了後,溫悅一直是緊咬着口,死死指着就是任嫺歌下的毒。也不知她心腸竟壞到了這種地步,與完顏樓作對就罷了,還妄圖誣陷好人!
聽聞他這般問道,完顏朵氣兒便不打一處來。
迎上亮如星辰的雙眸,她憤然開口答:“放心吧,我遣了幾個可信的人盯着溫府,一旦有什麼情況,他們會立馬通知我們的。”
還好自己留了個心眼,派人盯着溫悅。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萬萬不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心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日頭漸高了,驗屍房裡的兩名仵作小心翼翼的擡起那人已僵了的手臂,細細查看着。這已經驗了五回了,就連這婆子身上哪處有痣,兩人都記得一清二楚。
在驗到了婆子那幾只短圓粗糙的手指時,右邊的仵作似是發現了什麼般驚呼了一聲。
也的確是有所發現。
燭火下這婆子指腹的紋路並不清晰,每個指頭上皆有一兩個繭,想來是平日裡做了許多粗活兒罷。仵作捏起那幾隻手指端詳起來,良久後,纔看清楚了……
“方公子,快進來罷!”
驗屍房的仵作朝外大喊,這事兒總算是能完了。
方南蜀匆匆趕來,氣兒還未順暢就扶着腰問:“可、可是找到了什麼?”
“我們在那婆子的指縫、指甲蓋兒及指腹紋路上,發現了殘留的毒藥末兒,已經驗過了,這藥就是那婆子吞下的藥!”仵作擲地有聲答。
跟進來的完顏朵猛拍着呆似木頭的方南蜀,“別愣着了,趕緊上縣衙去。”說着她便拖着他往外走,方纔還站着的仵作俱都跟了上來。
這下子,嫺歌總算是能出來了。
未時三刻,溫府內。
一女子靠在寬大的太師椅上,旁側還站着兩個下人。
“輕點兒輕點兒,我這腿都快被捏壞了!”溫悅頤指氣使,朱脣中不斷吐出黑紫的葡萄皮兒和小小的籽兒,沒過多久,桌上堆着的皮兒已有座“小山”那麼高了。
“不好了不好了,官府來人了!”門外一聲驚呼,幾個虎背熊腰的衙役走了進來。
溫悅瞠目結舌,脊背發涼,手中的葡萄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