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朝任嫺歌看了一眼,一掃而過,目光完全沒有在她身上停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任嫺歌總覺得那一眼是刻意的,她似乎還看到了雪兒眼裡狠厲的光。
許盎城沒有意識到兩個女人之間的暗潮洶涌,思索了半晌,忽然擡手,死死捏住雪兒的手腕,冷冷道:“西燕西夏本來就是死敵,無論有沒有你們的小動作,我們都要打這一場。不過你若是真能救醒嫺歌,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立你爲後。”
雪兒見許盎城說的認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會,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我說了,我只能保住她的命,我沒辦法讓她醒過來。”
“你既然是代表你哥哥在和我談條件,那麼我的條件,你自然有資格替你哥哥答應下來。無論你能不能救嫺歌,我都可以立你爲後。但若是事成之後,嫺歌不醒,那你們就去給她陪葬!”
許盎城死死捏住雪兒的腕骨,發出沉悶的聲響,看着她因爲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毫不留情:“縱然打完這場,西燕兵疲力竭,尉遲軒卻也是在混亂中上位的,難以服衆。若我讓人放出風聲,說是你們兄妹二人聯手害死了西夏的皇帝,你覺得大家會怎麼想?”
雪兒臉色忽然就白了,身子也晃了晃,有些搖搖欲墜,若不是被許盎城捏着,恐怕已經站不穩。
許盎城說的,的確很有道理。他們上位的時機太過敏感,若是許盎城肯配合,那自然沒問題,怕就怕像現在這樣,一般人分不出真假,但只要有懷疑,軍心必亂,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也就難說了。
任嫺歌還沉浸在方纔的震驚中沒有回過神,她很想問問許盎城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說不出口。
皇后什麼的,遠沒有雪兒有了身孕的衝擊大,她更在意的,從來都不是位份,而是真心。
若許盎城沒有承諾過她什麼也就罷了,可明明說了會遣散後宮,只他們一家三口生活,卻依舊讓別的女人懷了孕,還是她最有敵意的雪兒,那她……恐怕就沒那麼容易原諒了。
許盎城沒偶遇理會已經臉色蒼白的雪兒,重重甩開她的手,走到任嫺歌身邊坐下,居高臨下的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她,“總之,我只看嫺歌,她若沒事也就罷了,她若有事,我絕不會放過你們。西燕有能力對付西夏,就有能力對付你們。從今日起,你依舊可以住在承禧宮,但不準再離開這裡半步。朕會派人……來保護你。兩國交戰,爲了你的安全,還是不要輕易離開的好,否則,其他人把你當成西夏派來的奸細,亂刀砍死,那就糟了。”
他嘴上威脅着,手上也沒閒着,幫任嫺歌整理了下衣服,又拉好被子,吩咐道:“來人,把容妃娘娘帶出去吧,從今日起,不許她離開承禧宮半步。承禧宮內,以皇后之尊伺候着,不許怠慢。承禧宮外,沒有皇后,也沒有容妃,只有西夏的刺客。”
首領太監心知,這是要和容妃徹底攤牌了。說是以皇后之尊不得怠慢,但其實和關進冷宮也沒什麼區別,頂多就是,生活瑣事上,不會虧着。
可除此之外,完全就是坐牢。不許離開,一旦離開就會被當成奸細刺客,那可不就是隻能一直待在承禧宮了嘛。
許盎城給了她想要的名分地位,但也給了她一個枷鎖,一個牢籠。她是皇后,也是被束縛的皇后。
任嫺歌走神了半天,中間有些部分沒聽到,不是太明白許盎城爲什麼忽然下了這樣一道命令。不過,方纔因爲雪兒懷孕而滋生的怒意,卻莫名被平復了不少。
說到底,她就是不滿許盎城對雪兒的在意,不管他對她是不是表象,或者說因爲其他什麼原因,她都不能接受。
這可能是因爲,許盎城從來沒有在意過身邊任何女人,鳳無雙也好,楚晴也好,溫悅也好,都只是養在宮裡,沒有寵過沒有在意過,隨便她們怎樣。可這個雪兒,卻總能用一些手段引起許盎城的在意。
她不是不相信許盎城,只是心裡不舒服。
雪兒被帶出去之後,任嫺歌躺在牀上,感受了下身體……沒有任何感受。
許盎城命丫鬟打來一盆溫水,又讓所有人退下,然後他……伸手解開了任嫺歌的衣裳,一件一件,直到最裡面的衣服,輕輕打開。
任嫺歌心跳驟然加快,先前那種刺痛的感覺再度出現,她暗暗覺得不好,連忙調整。
許盎城低頭,輕輕在她脣上一吻,然後擡手把她扶了起來,讓她靠在他身上,輕輕剝落上衣,拿毛巾打溼,幫她擦背。
一直提着心的任嫺歌莫名就放下了,原來,他只是要幫她清理身體,還是親力親爲。
“嫺歌,你放心,現在留着她,不過是爲了你,等你沒事了,她也好,她的孩子也好,我都不會留。”
可那畢竟是你的孩子……任嫺歌暗想。
“雖然那也是我的孩子……”許盎城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可我們已經有孩子了。而且,他畢竟是尉遲軒的妹妹,尉遲軒能讓她和我談判,便是真的對她很在意,越是這樣,我越是不可能要她。從沒有將敵國公主封爲皇后的道理,更何況,尉遲軒的野心,絕對不僅僅是西夏的皇位那麼簡單。”
嗯,也有道理。
“更何況,我還答應過你,會解散後宮,那麼,我就絕對不會對你食言……”
任嫺歌心思還在雪兒的孩子身上,終究有些意難平。
“那天我去找你,忽然就變得很焦躁,你走了之後,我恍惚間,好像看到你又回來了……後來想想,以你的脾氣,怎麼可能會回來,生氣了就是生氣了,那是肯定要逃開的。所以,回來的當然也不可能是你。”
當然不會是我,我也不會那麼體諒你,因爲一杯酒就想……
“所以,無論怎麼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所以嫺歌,你要撐住,要醒過來,我等着你醒過來罵我打我,哪怕像從前那樣真的對我動手,然後痛痛快快打一架也行,嗯,這次,我可以不還手。”
任嫺歌不禁暗笑。
許盎城又道:“要不還是讓你幾招吧,你這脾氣,若是我真的不還手,我也許真的被你揍成豬頭也不一定。堂堂西燕的皇上,被自家貴妃打成豬頭,可是會被人笑的,那朕就徹底沒臉見人,只能躲在你的重華宮,一日三餐都要你親自伺候了,畢竟,不能讓宮人看到我的模樣。”
他說的很慢,很有畫面感,任嫺歌頓時就忍不住笑了。
她以爲自己笑了,但其實,許盎城幫她擦完了背就重新讓她躺下了,臉上並沒有任何變化。
“嫺歌,過兩天,我想把鬼手七他們都接進宮來,外面不安排,樓樓既然也需要人教導,我便專門闢出一處宮殿,讓他們住進去,也讓完顏姑娘和方南蜀也住進去。你的那些朋友,一起陪着咱們樓樓,這樣,我就可以專心前朝政事了,你說好不好?”
宮外之人向來不許隨意出入宮廷,可許盎城此舉,分明就是隻爲樓樓,根本不在意宮規了。
任嫺歌有些感動,默默在心裡點了點頭。
許盎城繼續幫任嫺歌擦洗着身子,等一切搞定,他又從旁邊衣櫃裡拿出一套貼身的寢衣給任嫺歌穿上,細細整理好,重新幫她蓋上被子。
“嫺歌,你先睡一下,我先去前朝安排一下,晚上再來看你。”
許盎城說着,又握了握任嫺歌的手,然後才轉身離去。
任嫺歌從未見過這樣溫柔的許盎城,不禁有些錯愕。可錯愕的同時,又有些感動。
說到底,他都是一國之君,本可以佳麗三千,享盡齊人之福,可偏偏爲了一個她,放棄了這一切。
她不難想象,將來許盎城要解散後宮的時候,只有一個兒子的他,會受到太后和朝臣們多少的“忠言直諫”。
恐怕沒有哪朝哪國的皇帝,是隻有一個皇后,一個兒子的。
不過,若非許盎城這般,她也不會真的喜歡上他。再怎麼說,她都沒有興趣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
幫她穩住後宮,也不過是爲了讓他轉身對付西夏,現在她躺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了,也不知道後宮還能不能壓得住。
不過雪兒被關在承禧宮不準外出,其他妃嬪不成氣候,頂多一個溫悅位份算是比較高,可她咋咋呼呼的倒也沒有多聰明,頂多算是有些小聰明罷了。
想到這,任嫺歌略略鬆了口氣,還好,這樣的話,許盎城應該應付的過來。
再說,等鬼手七他們進宮,也不會讓旁人亂折騰的。任嫺歌有這個信心。
還有任樓樓,那個小機靈鬼,雖然年紀小,卻也很鎮得住場面。溫悅再怎樣,在太子面前,終究還是低了一截,若是對太子出言不遜,不必許盎城動手,鬼手七他們隨口收拾了,再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就足夠了。
額……怎麼又開始擔心許盎城了?
任嫺歌不禁暗暗鄙視那個沒立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