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凝兒半信半疑地看着九珠，壓低了聲音，“可是……畢竟是個男子，皇上怎麼會無端賜給公主一位貼身侍衛，錦畫和青採不夠用麼？”
虞凝兒看着廊下的身影，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是哪裡見過，只是一時還想不起來。
九珠哼了哼，“錦畫和青採畢竟是女子。”
多餘的話倒是沒提，虞凝兒點了點頭，“這倒是，如果當時紫嫣姐姐的身邊有像錦畫和青採這樣的丫鬟，也許就不會出事了。”
話落，虞凝兒的眼神在錦畫和青採身上停留了一會，尤其是青採，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九珠單手撐着下頜，時不時的眼角瞄了眼廊下，一時沒關注虞凝兒說了些什麼，另一隻手伸進了盤子中，不經意間將精緻的點心捏的稀碎，手心沾滿了粉末。
“公主是不是有心事？”虞凝兒瞧了眼，很快收回了神色，手裡還捧着一杯清茶，甘甜入喉，一品就知不是凡物。
臉上略帶幾分笑意，鍾靈宮拿出的物件，吃的喝的用的，哪樣不是最好的，就連宮裡伺候的小宮女也是個個機靈。
九珠收回手指，錦畫立即奉上乾淨的手帕，將九珠的手擦拭乾淨，再將桌子上的那一盤被蹂躪的糕點撤下去，青採端上一盤新做的，還帶着熱乎氣的糕點上來。
九珠指尖挑起一塊放入嘴裡淺嘗，“味道不錯……。”
虞凝兒疑惑，也撿起一塊嚐嚐，分明和之前並無什麼區別。
“鍾靈宮上下每人賞一碟子。”九珠對着錦畫吩咐。
“是，奴婢多謝公主。”錦畫彎腰叩謝，很快就去安排。
九珠這才扭過頭看向了虞凝兒，“我能有什麼心事兒，不外乎惦記着紫嫣姐姐……”
“昨兒我去瞧了紫嫣姐姐，正好也遇見了伊嫺郡主和伊婉郡主，瞧着紫嫣姐姐的氣色還不錯，有說有笑的，想來應該是放下這件事了。”
虞凝兒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面上帶着淡雅的笑，一襲鵝黃色長裙嬌俏可愛，裙襬處大朵大朵嬌豔欲滴的海棠花開，一針一線都很細緻，再搭配今天的妝容，讓人眼前一亮。
虞凝兒極少穿這樣嬌嫩的顏色，
平日裡成熟穩重，優雅大方，今日這般卻是少之又少。
九珠眼眸微動，“我聽宮女說，昨日凝兒姐姐來鍾靈宮尋我，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虞凝兒聞言放下手中的茶盞，順着視線看向了九珠，“是爲了唐大哥，
唐大哥在議政殿外跪了一夜，我擔心唐大哥的身體會受不住。”
唐曄小時候身體就不好，幾乎是吃藥長大，不能劇烈運動，九珠第一次見唐曄的時候就是在書院外，唐曄暈倒在地，不過隨着葉凜的調配已經好了許多。
“公主是不是還在生唐大哥的氣？”虞凝兒問。
九珠鬆了撐下頜的手，重新換了個姿勢，眼角見廊下那人硬生生嚥下去一小碟點心，看上去有些牽強。
九珠小聲的嘟嚷，“還是不喜歡吃麼……。”
“公主？”虞凝兒湊近了聽，“公主剛纔說什麼？”
九珠搖頭，“你繼續說。”
“公主是不是還在生唐大哥的氣？”虞凝兒又重複了一遍。
“跪了一夜氣也消了，談不上生氣，畢竟安陽侯以往對我還不錯。”九珠收回視線。
“那公主……。”虞凝兒忽然看了眼門外的身影，總覺得九珠今天的表情有些令人捉不透。
“什麼？”
“皇上要給唐大哥賜婚了，公主真的不介意麼？”虞凝兒兩隻手交叉攏起，握的指尖發白，有些緊張。
繞來繞去九珠終於知道了虞凝兒要說什麼了，九珠點點頭，“當然不介意，我聽說那個伊嫺郡主對安陽侯就挺滿意的，你得多小心她纔是。”
虞凝兒肩膀鬆懈了下來，臉上揚起笑容，“多謝公主提醒。”
門外錦畫喊了一聲，安陽侯來了，九珠蹙眉，倒是對面的虞凝兒站了起來。
九珠先是看了眼廊下，然後點了點頭，錦畫扭頭去請人進來。
唐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廊下的那個人，上下打量，經過趙承珏身邊時
頓了頓，“瞧着倒是面生，怎的站在這裡？”
“這是皇上的意思。”錦畫道。
趙承珏點頭，不搭話。
唐曄聞言點了點頭，收回目光進了內殿。
“唐大哥。”虞凝兒嬌羞的喊了聲，臉頰微紅，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盯着唐曄。
“虞姑娘。”唐曄衝着虞凝兒點點頭，很快目光就落在了九珠身上，“剛下了朝就來了，怎麼樣，你要解決的事解決了沒有？”
九珠蹙眉，眼看着虞凝兒的小臉黯淡了下來，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轉瞬即逝，再擡頭已是一片清明。
“嗯，解決了。”九珠胡亂的點點頭，絲毫沒有站起身的意思。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唐曄彎腰蹲下身子，手背就要去觸摸九珠的額，卻被九珠極快的閃開，唐曄的手撲了個空。
九珠立即站起身，“瞧我這記性，還說要給母后準備糕點呢，錦畫，你也不提醒我！”
九珠故作嬌嗔的斜了眼錦畫，錦畫立即懊惱，“奴婢該死，奴婢一時忘了這件事，幸好時間還來得及，奴婢這就去安排。”
“你們先聊着，我去去就回。”九珠體着裙子就像是隻花蝴蝶似的飄然離開，屋子裡的丫鬟都跟了出去。
虞凝兒衝着唐曄淺笑，“公主還是這樣的直爽嬌憨，剛纔還說呢，忘了點什麼。”
唐曄緩緩站起身，臉色談不上好看，“是啊，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唐曄忽然坐在了九珠剛纔的位置上，手裡捧着面前的茶盞，在虞凝兒驚愕的眼神中，低着頭喝了一口，那個位置正好就是九珠剛纔喝過的地方。
“虞姑娘，我並非是你的良配，你也不希望嫁給一個心裡裝着別的女子的丈夫吧？”
唐曄仰頭看向了虞凝兒，目光不躲不閃，看着虞凝兒的時候是清冷無波的，看向九珠時，無奈中又包含着寵溺和寬容，事事遷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九珠一個人身上，根本就關注不到其餘的人。
虞凝兒面頰蒼白，震驚地往後退了兩步，“可是……可是公主她對唐大哥並沒有男女感情。”
“她還小，不知道什麼是男女感情，況且她心裡也沒有裝下一個人，只是需要時間。”唐曄繼續說。
“可是皇上已經要給唐大哥賜婚了，唐大哥還有時間等麼？”虞凝兒緊咬着脣不鬆，眼眶裡的淚珠兒在打轉，心痛到快無法呼吸。
唐曄斂眉，沉默了一會纔看向了虞凝兒，“虞姑娘，我可以等。”
至於如何等，唐曄卻是沒有再提，昨夜唐曄想了一夜，也幻想過以後娶妻生子，只是一想到九珠要在別的男子懷中承歡，唐曄忍無可忍。
“唐大哥……”虞凝兒忽然吸了吸鼻子，走近唐曄身邊，“我可以不計較名份，我只求和唐大哥在一起，畢竟，我和公主本來就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公主身份尊貴，我向來都是以公主爲尊的。”
唐曄嘴角邊忽然綻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廚房裡，九珠時不時的探出腦袋。
“沒走呢，在等你的糕點。”趙承珏倚在門框邊衝着伸出來的小腦袋說。
九珠扭頭看了眼趙承珏，手裡還捏着一個麪糰，斜了眼趙承珏。
“別以爲父皇留了你，我就拿你沒辦法了，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趙承珏能聽得出來九珠語氣裡的鬆動，以及剛纔在外人面前對趙承珏的維護，嘴角翹起。
“九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在太子府時我對你如何，我可沒教你恩將仇報。”
九珠噎住了，沒好氣瞪了眼趙承珏，“說不過你，總之我不會輕易原諒你的，這是你自己要找罪受的，怪不得我，你要是受不住趕緊離開這裡，回你的金窩銀窩做你的悠閒太子殿下，多少人等着呢！”
話落，九珠扭頭就進了小廚房，使勁捏着手裡的麪糰，似是發泄，錦畫瞧着忍不住輕笑，九珠聞聲瞪了眼錦畫，“罰你今晚不許吃飯！”
“好公主，是奴婢錯了。”錦畫連連求饒，“奴婢幫公主和麪。”
九珠哼了哼，耐着性子做了幾盤點心，“裝起來，我去一趟母后那裡。”
趙承珏瞥了眼盤子裡不成形的點心，嘴角抽了抽，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做糕點一竅不通。
“公主，我也許久沒有給娘娘請安了，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唐曄就像是恰着時間一樣準時出現，堵住了九珠的去路，“順便我還要打聽打聽娘娘準備的人選如何了，總不至於兩眼一抹黑，等到成親了才知道妻子是誰。”
九珠聽了這話眉頭緊皺，看了眼身後的虞凝兒。
虞凝兒神情恍惚，臉色看上去不算好。
“也好。”九珠應了，提着裙子去了鳳棲宮，不知爲何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慕婧留下了唐曄談話，九珠正好離開，回宮時虞凝兒已經離開了。
“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奇怪。”九珠嘀咕。
“安陽侯是騙你的。”趙承珏隔着窗戶聽見了九珠的話，湊過身子，“他還在惦記你。”
“你怎麼知道？”九珠回了一句，語氣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的生硬。
“我也是男子啊，能看得清安陽侯眼裡想的。”
趙承珏分明就從唐曄眼裡看見了不甘心，那份執念是對九珠的。
“怎麼連你也在胡說八道了。”九珠沒好氣地斜了眼趙承珏，“安陽侯剛纔還去母后那裡打探人選呢……”
“那也不代表放棄了。”趙承珏能看清九珠眼底的牴觸，是對唐曄的，“
身上還疼不疼？”
九珠搖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你少來套近乎，我不理你！”
“九珠，你有什麼誤會可以說，我可以解釋。”趙承珏耐着性子輕哄，眼眸認真地看着九珠，“我想好了，這麼多年是我不對，我沒臉見你，所以才戴着面具，你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在你不原諒我之前，這塊面具我會一直戴着。”
九珠翹起紅脣哼了兩聲，“戴着也好，省的禍害我大雍的姑娘，什麼誤會不誤會，錯不錯的，我一個字都不想聽，總之我看看你遠遠的離開大雍。”
趙承珏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還是那個九珠，一點都沒變，趙承珏也不指望一天的時間就讓九珠消氣。
不急，還有時間。
經過一日的相處，芍藥總算明白了點什麼，伺候九珠七年了，還沒見九珠和哪個男子耍小孩子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