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夫人哪受得了九珠這氣勢，兩條腿都跟着發軟，差點沒從凳子上摔了下來，臉色發白，時不時的看了眼虞凝兒，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了。
虞凝兒斂眉，沒有去看溫夫人遞來的眼神，手裡捏着杯子，低着頭抿了小口，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若有所思。
“溫公子可曾見過程姑娘？”九珠斜了眼溫如言，溫如言立即看向了溫夫人，溫夫人礙於九珠的眼神，不敢給溫如言使眼色，兩隻緊緊的攥在一起。
溫如言猶豫了一會。
“公主問什麼便答什麼，沒什麼可隱瞞的，實話實說便是。”芍藥忍不住冷聲開口，說實話，芍藥也看不上眼前這位溫公子，性子太綿軟了，實在是拉不上臺面。
還有溫夫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也難怪能養出溫如言這樣的性子了，依照溫家的地位，娶一個五六品小官的嫡女，不在話下，可若是要配程紫嫣，實在太牽強了。
“回公主話，一年前曾在宮宴上有幸目睹過紫嫣姑娘……程姑娘的芳容，程姑娘優雅賢淑，才貌雙全，是個極好的女子。”
溫如言結結巴巴的說出這番話來，又有些底氣不足，似是不敢面對九珠凌厲的目光。
九珠挑眉，耐着性子又繼續問，“那爲何要娶程姑娘，還是有人告訴你娶了程姑娘，會得些好處？”
話落，溫夫人忽然跌坐在上，額上滿是大汗淋漓，緊張不安的看向了九珠，又看了眼虞凝兒。
虞凝兒放下手中的茶盞，擡眸看向了九珠，笑着道，“紫嫣姐姐時常與我在一起，我母親閒來無事惋惜過紫嫣姐姐，也希望紫嫣姐姐能找一門好的歸宿，畢竟紫嫣姐姐之前名聲受損，我也有一份責任，若能幫紫嫣姐姐渡過這一關，我心裡也就好受多了，所以……所以纔來問問公主，我表哥和紫嫣姐姐的事。”
至於好處，虞凝兒一個字都沒提，自動忽略了，就當做沒聽見，虞凝兒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九珠的不對勁，似乎有些不滿。
九珠狹長的眉尖微擰，“雖是一番好心，但紫嫣姐姐的婚事還是要慎重，豈能隨隨便便找個人就打發了？”
虞凝兒聞言臉上的笑意僵了下，怔然的看了眼九珠，沒想到九珠會直接當着這溫夫人和溫如言兩個人的面前，一點也不給自己留面子，而且聽這語氣，九珠根本就看不上溫家。
“公主，我今日只是來找公主商議的，表哥性子溫和有禮，若是之前，一定不敢惦記紫嫣姐姐，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紫嫣姐姐低嫁了，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往後再沒有人敢小覷了紫嫣姐姐。”
虞凝兒壓低了聲音，程紫嫣都已經失了名聲，就算冊封了郡主又如何還能指望着能嫁入高門大戶麼。
九珠哪裡聽不出虞凝兒這話的含義，冷哼道，“你不是紫嫣姐姐，不會明白紫嫣姐姐的驕傲。”
九珠敢肯定讓程紫嫣嫁給一個這樣綿軟的男子，程紫嫣寧可一輩子不嫁。
虞凝兒噎住了，臉色漲的通紅。
“若是讓你娶了程姑娘，你又拿什麼給程姑娘幸福？”九珠下頜一揚，又看向了溫如言，“是考取功名，還是掙一份前程，總不至於依靠着女子得來的功勞，一路扶搖直上吧？”
要是這樣，九珠都不會答應這門婚事。
溫如言眼神縹緲不定，一聽這話明明是不服氣，卻又是不敢提出反駁，好一會喪氣的垂着頭。
見狀，九珠對溫如言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打消了，實在是太失望了。
“公主，女子……女子總歸是要出嫁的，若是溫家有幸能娶到程姑娘，如言會好好對待程姑娘，也會繼續考取功名的，再不濟還有溫家的庇佑。”
溫夫人硬着頭皮，大着膽子開口，說完這番話後背已經溼透了，身子在顫抖。
九珠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和溫夫人過多的糾纏了，“若有一日溫家另挑了繼承人呢，溫公子又該如何？”
溫夫人語噎，忽然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了，似乎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不會的，舅舅很疼愛我表哥，絕對不會寵愛一個庶子上位的，若是將來紫嫣姐姐嫁給了表哥，溫家上上下下都會尊之敬之，又怎麼會將溫家交給別人呢，公主多慮了。”
虞凝兒低着頭，沒去看九珠的神色，態度卻是非常的堅定，不外乎就是在提醒九珠，程紫嫣的身價已經不如之前了，由不得程紫嫣千挑萬選了。
“既是如此，那爲何當初凝兒姐姐不嫁給溫公子，表哥表妹正好是一對，又是外祖家，想必溫家上下也會對凝兒姐姐尊之敬之的。”九珠站起身，沒了耐性，“你不是紫嫣姐姐，又何必勉強紫嫣姐姐如何，這門婚事我並不看好，想必凝兒姐姐心裡也是明白的吧，姑姑，送客！”
話落，九珠提起裙子就出了門，絲毫沒有理會裡面的人，背影決絕。
虞凝兒愣住了，臉色忽然變得十分的難看。
“虞姑娘，請吧。”芍藥低着頭，對虞凝兒已經沒有往日的親暱了，多了些疏離和防備。
虞凝兒緊咬着紅脣，一副懊惱的模樣，“是我說錯話了，姑姑，還請幫我勸勸公主，一會我就去程國公府向紫嫣姐姐賠禮道歉。”
芍藥不冷不熱的開口，“姑娘的話，奴婢會轉告的。”
虞凝兒跟着溫夫人，溫如言三人一起離開了鍾靈宮，溫夫人和溫如言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狠狠的鬆了口氣，兩個人相互依偎着，虞凝兒瞧了忍不住蹙眉不喜，也不怪九珠瞧不上眼，溫如言的表現的確是太過於牽強了。
“多謝表妹的一番好意，許是我和程姑娘沒有這個姻緣，不可強求，還是算了吧。”
溫如言本就是個淡薄的性子，一心只讀聖賢書，恨不得一頭扎進書堆裡纔好，向來是不管這些俗事，將這些事看的很淡，也不在乎和計較，無慾無求。
虞凝兒眉頭緊皺，好不容易開了口，又惹了九珠不高興，溫如言卻要放棄了，“表哥，公主只是一時沒想開，並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可怕，舅母，您說呢？”
溫夫人本來也是要放棄了，但聽虞凝兒這麼一說，猶豫了，“這……程國公府畢竟是百年世家，溫家底蘊不足，實在是高攀不上啊，溫家百年至今能和長公主府沾上關係，已經是極大的恩德了，你母親纔是溫家的驕傲，至於如言……未必有那個福氣。”
虞凝兒的母親溫氏，就是華陽大長公主親自挑選的兒媳婦，也因爲華陽大長公主府的緣故，溫家的地位纔會崛起，比祖輩不知強了多少，在溫夫人眼中，已經知足了。
虞凝兒本來就憋着氣，又看兩個人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心裡的怒火又添了一層，放着這麼好的機會不去利用，竟想着往後退縮，虞凝兒氣都沒處撒。
“依我看李家那位姑娘就挺好的，才貌雖比不上程姑娘，但好歹也是官家嫡女，性情溫婉，善解人意又知書達理。”
溫夫人雖然有心想娶一個高門大戶的嫡女，但溫家底氣不足，將來若真的娶了程紫嫣，溫夫人未必壓的住，到時候攪合的溫家不得安寧，溫夫人就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其實來之前溫夫人已經看中了李姑娘，小巧可愛，最重要的是性子溫柔脾氣好，又是個乾淨的小姑娘，和溫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只是前兩日去長公主府送賀禮，偶然間聊起這件事，也不知怎麼就被虞凝兒三言兩語說的動了心。
溫夫人耳根子軟，就點頭應了，卻不想今日被九珠公主找進宮訓斥了一頓，鬧了個沒臉，溫夫人也就打消了念頭，還不如娶了李姑娘呢。
虞凝兒眼皮在跳，要不是沒有別的選擇了，虞凝兒是絕對不會挑眼前這兩位的，爛泥扶不上牆。
“既然舅母喜歡李姑娘，那便是李姑娘吧。”虞凝兒沒了耐性，也不想再爲了這兩個人周旋，費力不討好，人家還不樂意，硬是拿魚目和珍珠比，目光短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虞凝兒又何必爲了兩人去招惹九珠不快。
早知道就不該來這一趟，平白無故招惹了一肚子怒氣，還要被人嫌棄一頓，虞凝兒忍了又忍。
溫夫人見虞凝兒似是動了怒，再不敢多說什麼，衝着溫如言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路沉默，直到出宮後上了馬車，溫夫人想了又想纔開口，“凝兒，你畢竟是臣子的女兒，往後見了公主還是要客氣些，別招惹公主不高興了，公主脾氣不好，你也收斂着些，免得……”
免得招惹了公主不悅，捱了罰，皇室威嚴不可侵犯，後半句話還沒說出來，虞凝兒就知道溫夫人的意思了，彷彿在指責虞凝兒在九珠面前過於放肆了。
虞凝兒斜了眼溫夫人，壓着性子，“多謝舅母提醒，凝兒知道了。”
話落，虞凝兒就鑽入了馬車裡，再也不出聲了，溫夫人見狀也只好進了馬車，兩輛馬車分道揚鑣了。
虞凝兒自從九珠以後，七年來，還沒見過九珠跟自己發什麼脾氣，這是第一次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發火，虞凝兒腦子裡依舊是忘不掉九珠不悅的眼神，警惕，還有防備，嫌惡。
虞凝兒陷入了沉思，“一定是我看錯了，公主怎麼會厭惡我呢，今日做的事的確有些操之過急了，惹了公主不悅。”
說來說去還是應該責怪溫夫人和溫如言，兩個人表現的太差了，纔會引起了九珠不滿，九珠向來都是有什麼情緒都表現出來的，一定是這樣。
這樣想着，心裡纔算是好受了些，只是臉色仍舊十分難看。
“怎麼臉色這樣差？”溫氏迎上前，伸手扶了一把虞凝兒，虞凝兒衝着溫氏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許是女兒多心了吧，往後紫嫣姐姐和表哥的事，母親以後莫要再提了。”
溫氏疑惑不解的看着虞凝兒，虞凝兒就把今日的事，挑揀着說了一遍，溫氏先是皺了皺眉頭，很快又道，“既然這樣，那便不提了吧，你舅母性子向來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表哥的婚事自有溫家的長輩做主，眼下該準備你自己的婚事纔是。”
溫氏雖有些惋惜，但畢竟不可強求。
虞凝兒聞言臉上才露出了一抹笑意，衝着溫氏點了點頭，“母親說的是，女兒明白。”
至於和九珠之間的衝突，虞凝兒一個字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