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清歌跟四目鬼也愣在了當場, 重冥的腦子裡更是亂作一團。這一刻,他腦海中閃現過的卻是落川方纔決絕的背影。
怎麼會……
重冥完全想不通,四目鬼先一步將雲澤抱了起來, 重冥看着雲澤熟睡的面容輕聲道:“將雲澤安置在重鈴的房間吧。”
“是, 老大!”
四目鬼將雲澤抱進了重鈴的房間, 清歌掀開了被角, 重冥拉過椅子就這麼坐在牀邊。
清歌見重冥臉色實在不好, 便道:“這裡有我呢,你去休息吧,你這身體不行的。”
重冥只是死死盯着雲澤, 搖了搖頭,“我怎麼睡得着, 我總覺得雲澤重生跟落川有關……我想不通, 我得等雲澤醒來問問他。”
清歌見重冥要出手探雲澤的三魂七魄, 便搶先伸出了手,“你別用法力了, 我來吧。”
清歌點了點雲澤的心口,一道銀光乍現之後,他舒了口氣,“這人的三魄氣魄已經重聚,他只是有些虛弱昏迷了而已, 醒來只要調養一下身體便好。”清歌復又看着雲澤有些疲憊的臉, 低聲道:“如此看來, 落川應是將雲澤的氣澤養在了聚魄棺內。”
重冥握緊了拳, 心裡越發的忐忑, “奪棺那日他出手如此狠辣,若是爲雲澤好, 爲何偏要這麼做?”
清歌默了默,道:“我想……落川或許是在爲你考慮。因爲那時就算你奪棺,也難以與結界外的數萬天兵再戰。我想落川……或許是在替你解圍,而至於他爲何出手如此狠辣……結合你以前跟我提起落川的那些事,重冥……你是不是哪裡惹到落川了?”
“我……”
他要怎麼說呢?
他要怎麼說他因爲雲澤的緣故給了落川一巴掌呢?
他說不出口,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手一併砍去,而若真的是落川救了雲澤……可就憑凝魂石中的那些許氣澤,雲澤怎麼可能在這短短數月就聚集三魂七魄?
這究竟是……
落川,你到底在想什麼?爲何我就是看不透你呢,明明你看起來是那樣喜形於色的笨蛋,可我卻覺得我從未看懂過你呢。
而究竟是我看不懂,還是你不肯讓我看呢?
重冥心裡慌作一團,不知怎地,眼下他只要想起落川,就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雙手死死地攥在了手裡,伴隨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漸漸收緊,令他難以承受。
他的直覺告訴他落川似乎遇到了什麼事,他想不明白,卻已經不敢再想下去。
“唔……”
三個人就這麼盯着雲澤,雲澤終於發出了一絲絲聽上去有些許痛苦的呢喃,重冥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搖了搖雲澤的肩,試圖將他喚醒,“雲澤……醒一醒,雲澤?”
只見雲澤猛地吸了一口,接着一下子驚坐起來。額間的冷汗霎時從細密的毛孔中滲了出來,水紅色的脣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像是遇到令他驚恐不已的可怕事情。
“雲澤?”
重冥下意識的抓了抓他的衣袖,雲澤的目光渙散着,終於在重冥的眸子裡慢慢找到了焦距,“重……重冥?”
重冥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是,我是重冥……”
雲澤的神情卻未能得到絲毫的放鬆,反而開始在屋子裡來回張望,他一把抓住了重冥,急聲問道:“重冥……我哥,我哥呢?”
雲澤此言一出,在場的三個人頓時愣在了當場,他們從沒聽說過魔界雲澤還有兄長。
重冥有些懵了,他看着焦急的雲澤,可是雲澤的眼神像就像是再說他跟他的那位兄長關係甚密一般,重冥不明白。
重冥見雲澤的眸子裡寫滿了焦急與惶恐,便試圖想他小時候雲澤安慰他那樣安撫他的情緒,“雲澤,你別擔心,我會將你送到乘風那裡的。”
雲澤只是蹙緊了眉搖着頭,“重冥……我哥難道沒告訴你我是他的弟弟?”
清歌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脫口道:“雲澤……你的哥哥,是誰啊?”
雲澤登時愣住了,他就這麼看着重冥,張口道:“我哥是落川啊,他沒告訴過你?”
“什麼?!”
“川哥?”
清歌跟四目鬼簡直要跳起來了,唯有重冥似是被雷打了一樣僵僵地站在了那裡。重冥倒是聽說過落川的母親是魔界之人,那這麼看來……雲澤莫非是落川孃家那邊的人?
落川跟雲澤竟是表兄弟的關係?
可……可落川從沒向他提起過此事。。再者說了,他們若是這種關係,那三百年前落川爲何親手殺了雲澤?
重冥心中有諸多疑問,可是他此刻最想知道的,還是關於落川的事情。
說話時,重冥的脣都在微微顫抖,“雲澤,我姑且問一句……是落川助你重生的嗎?”
雲澤咬了咬脣,“是,我哥爲我做了很多,從我重生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是我哥將我的一魂一魄放在了他的身體裡養着了,我感受的到。我哥從小就護着我,他……”
“等等!”重冥敏銳地撲捉到了什麼,猛地擡起了頭,“你說落川從小就護着你,可……可落川自小就生於九重天,你又是魔界之人,你們怎麼……”
雲澤的眼裡似有霧靄一般,難以消散,他只知道落川去了鎮邪組,與當時重冥帶領的一衆鬼族打的難捨難分,互相較勁兒。他也不知道落川叫他給重冥帶的那句話究竟是何意,可是他回想着落川說這句話時候決絕的樣子,他便察覺到落川與重冥的關係……似乎並非只是勁敵那樣簡單。
可是落川一點都沒有向重冥解釋他與他之間的關係嗎?
雖然當初他入了魔,改了名,乘風也令魔族不準再提及此事,再者他與落川一同在魔界生活的時間不長,知曉他而二人之事的人大多也在那場戰役中死去。
可若是落川與重冥關係密切,又怎麼不曾告訴過重冥?
落川……是不想認他這個弟弟麼?
可是他的哥哥卻是那樣護了他周全,將他受了傷的一魂一魄放在自己的身體裡養,這要耗費他多少修爲?而他被后羿弓射中,又怎麼會……
他的哥哥到底做了什麼?
事到如今,雲澤認爲當初那些事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並且對重冥他也多多少少有些瞭解,重冥不是那種會嚼舌根之人。
雲澤嘆了口氣,回憶道:“你或許不知,雲川與我還有落川都是雲銘仙君之子,雲川是我父君與正妃所生,我是側妃之子,而我哥落川乃是父君下凡歷情劫之時,與魔界琴女所生。你也知道,九重天向來看中地位與血脈,就連側妃所生的我還有我的孃親都要看那正妃的臉色。我那時索性還有孃親護着,可二哥只有一個人在雲陽宮的一處別院。我孃親說他過的是吃不飽穿不穿,無人問津的日子。我本不信,可直到我親眼看見落川翻進我與孃親的別院去膳房偷那些剩飯來吃之時……我才真的相信原來真的有人在天上過着那樣的入日子,只怕那些個小仙奴都比他過得舒坦。可就是這樣日子,我哥卻過了三萬年。”
三,三萬年……
重冥想象不出好強的落川兒時落魄的樣子,他至少稍稍一想,心裡就像是被巨刃來回割扯一般,疼得他直不起腰。
雲澤握了握拳,接着道:“我父君在帝君與前魔尊那一戰中仙逝之後,二哥都沒能入得父君靈堂。他當時只是因爲與雲川發生了些口角,便被那正妃吊打。加之我娘也在不久之後仙逝了,我與落川的日子便越發難熬起來。後來我爹的正妃將我與落川趕去了魔界,因我二哥的孃親是乘風的乾妹妹,故而我們二人才尋得一處容身之地。我本叫做紀川,後來因爲一件意外之事,我入了魔,便改了名,喚作雲澤。再後來那正妃的府中出了變故,天君一怒之家將正妃全家流放。可念在雲川是我父君長子的面子上,雲陽宮便只剩他一人。直到那時,九重天才得知我與落川早已被趕去魔界。但彼時因我入了魔,故而只有我哥一人被帶回了九重天,這一別,就又是三萬年……我再次見到我哥的時候,便是三百年前在九重天的牢獄之中了。”
這一刻,重冥的臉上的血色終於褪盡。
他不是說他過得很好?
他不是說他吃香喝辣?
他還因爲這件事諷刺過他,卻原來……
“我……我當初因爲焰珂身體太弱,須得金剛罩護體。故而前去偷盜金剛罩,繼而被壓入獄。是我哥給了那些人一些好處前來看我,我……我還託他將金剛罩帶給了乘風,並給乘風帶話說我絕不後悔。當時我已知曉自己要被當做后羿弓的試箭之人,便想着就算死,我也寧願死在我哥的手裡,絕不會讓雲川那種人繼雲陽宮的仙君位,不然我跟我哥都不會有安生的日子過。可……可我完全不曾料到我哥竟然在他的身體裡養了我一魂一魄。可我那時分明是被后羿弓所傷,哪裡還有會什麼一魂一魄?醒來之後我本想向他問清楚,可我哥卻怒氣沖天,祭出了渾天扇就將我扇下了九重天,還讓我給你捎句話。”
重冥覺得自己的心疼的叫他不堪忍受,壓得他幾乎要喘不上氣。
如果真如雲澤所說……那他都做了什麼?
重冥突然回想起那日在魔界那處賭到了落川。他並沒有給落川解釋的機會,他那時被巨大的背上跟失望衝昏了頭腦,他只覺得是落川背叛了他,重重惡念導致他用了最糟糕的辦法將他壓在地上肆意的羞-辱……
他們明明朝夕相處了三百年,但凡落川在這三百年裡的其中一天向他解釋,他都……
都怎麼樣呢?
他跟落川心平氣和的說過幾句話?
落川似乎永遠對他充滿了敵意,而在那種敵意深深刺痛他時,他也只能用粗魯方式的抱他,試圖將自己跟他連接的更加緊密。可越是這樣落川就越是牴觸他,他們就這樣陷入了惡性循環,直到那次焰可出現,直到那次落川元神出竅。
重冥瞬間紅了眼睛,他的胸腔伴隨着他的呼吸微微顫抖,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五臟六腑之上。像是墜落深淵之人試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重冥看向了雲澤,小聲問道:“他……他託你捎的什麼話?”
重冥的狀態明顯不對勁兒,雲澤不傻,他看的分明。可落川與重冥之間究竟過什麼他根本不得而知,他們的關係在他看來也越發撲朔迷離。
雲澤默了默,看了看房間四周,小聲詢問道:“我哥……曾經是住在這裡麼?我似乎在此處感知到了我哥的一些氣澤。重冥……你跟我哥,你們是何種關係?”
何種關係?
這句話把重冥問住了,隨之而來的惶恐讓他再也難以站住,腰間的傷口像是要燒了起來,他慢慢的彎下了身子,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喜歡落川……”
終於,重冥開了口。
雲澤心裡雖然詫異,卻也大抵有了數。想來他們二人也是……不然以他哥那種暴脾氣又怎麼會肯住在這處。
可雲澤卻又更加的疑惑了,“那……你跟我哥這是鬧彆扭了?”
重冥心裡一沉,“你……爲何會這麼說?”
重冥再怎麼說也比他小了三萬歲,故而在雲澤眼裡,重冥還太年輕。再說重冥是鬼族,大抵脾氣似乎也不怎麼好,他便下意識認爲他們二人這是吵了架,有些鬧僵了。
雲澤望向了重冥,實事求是道:“我哥叫我對你說……他不欠你的了,還說如此一來……你們便是兩清了。”
“重冥!”
“老大!”
重冥胸口如遭雷擊,一口血嘔了出來。
兩清……
兩清?!
事到如今,他又怎麼跟他兩清?
他要去找他,他還沒有告訴他他喜歡了他好幾百年,他的半心戒指還沒能當面送出去,他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他落川怎麼能!
“我……我要去找他……”
重冥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腰間撕裂的傷口將他雪白的襯衫染的鮮紅。
清歌方想上前勸阻,詭異的狂風掀的整個窗子“咣咣”作響,只見天色鉅變,烏雲一層一層在天邊匯聚,遮住了半露出頭的日,天地重歸黑暗。緊接着,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猶如一記銀鞭鞭撻而至,隨之而來的一聲巨響彷彿一擊便可碎裂大地。
這顯然不是夏季驟降暴雨的徵兆,而是天界的雷刑。
落川?
重冥心中隱約傳來痛意與恐懼,他再也坐不住,祭出了巨劍就騰了上去,清歌與四目鬼苦勸無果,連忙跟了上去。
響雷一聲接着一聲在三人的耳邊炸響,震得人幾乎要站立不住。接連不斷的雷聲像是咆哮的巨獸,彷彿下一秒就可吞天食地,銀白的閃電映着映出重冥一張慘白的臉。
僅僅是這半個時辰,少說也得劈下了十幾道雷,打的重冥內心越發恐懼。
落雷方位似是極東島,可……會是落川嗎?
可落川怎會在極東島上?
重冥正不得其解,就見那處紫菱跟靈華正騰雲而來。
紫菱見到了重冥也是一臉詫異,然而令紫菱更爲不解的是,重冥的傷看起來似乎越發的嚴重了,而以重冥的修爲,被破魔刃捅了一下,倒也不至於搞得這麼落魄不堪。
紫菱對重冥一向有偏見,此番更是嗤之以鼻。尤其是見到了他身邊的雲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喲,您二位怎麼聚在一起了?”一旁的靈華見勢不妙,連忙拉了拉自家媳婦兒示意她不要多話,紫菱卻是一甩袖,冷哼一聲。
“紫菱,落川在哪?”
重冥開門見山,紫菱卻掐着腰,一副看他們二人不起的模樣,“落川好着呢,現在雲澤重生了,你還問落川作甚?”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落川他人在哪!”
靈華察覺到了重冥身上的殺氣,一把將紫菱護在了身後,“重冥,你與落川本就不是一路人,再者……”
“靈華仙君,敢問這雷劫可與落川有關?”
雲澤忽而打斷了靈華的話,靈華點了點頭,“正是,落川因奪棺有功被封爲神君,需接下四十九道天雷,以示天威。不過你也休要擔心,以落川修爲是扛得住的。眼下我與紫菱正要去接應,估摸着落川他養個百年,也就差不多了。有什麼事……等落川繼位之後再說也不遲。”
神君?
落川要承神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