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多做感慨,肩上就是一輕。
焰珂突然將我肩上的屍體抱了過去,喊道:“換!”
我擡起頭看着焰珂寬大的脊背,一時間感慨萬千。彷彿他奪走的不僅僅是一個屍體,而是我這麼多萬年最後的籌碼。
“等等!”
在我的腦袋還處在一片混沌中的時候,我的身體卻已經做出了反應。
焰珂回頭看了看我,滿眼的不可置信:“親愛的,你傻啦?難道一個屍體還比不上咒金印?”
我的喉頭越發的苦澀,咬着牙道:“那魂魄……是文曲星轉世,我必須要帶回去!”
“文……文曲星?”
焰珂顯然沒有料到那魂魄竟然會是文曲星轉世,他糾結的撓了撓自己的精巧的下巴,恍然大悟道:“啊,說起來還有三個月就要高考了呢!”
我沒空跟焰珂多做解釋,上前一步死死地盯住婁炙:“我不……”
“我決定了,咒金印跟文曲星的魂魄,我都要!”
我的回答尚未出口,焰珂卻替我回答了。婁炙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很難看,他就這麼看着我,目光像是一條毒蛇,沾着毒液的目光讓我渾身顫慄。
婁炙突然就笑了,只是他的笑裡卻帶着些許嘲諷……與其說實在嘲諷我,不如說是自嘲更爲妥當,“落川……原來你與我,都不過如此而已。”
我看着婁炙這一刻的神情,緊握的雙手都在微微的發抖。婁炙不可能知道三萬年前的事情,但他的神情卻告訴了我,這個人一定知道了我對重冥的感情,我唯獨不能與人分享的秘密。
我不能……讓他告訴任何人。
“少廢話!”
我大吼一聲,渾天扇在一瞬間爆出沖天魔氣,夾雜着腳下萬千厲鬼的哀嚎。我一個閃身就衝到了婁炙的身後,婁炙顯然沒有料到我會有此等速度。我抓起了他的雙臂反手一擰,只一下就斷了他一臂。
婁炙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我不再給他喘息了機會。自渾天扇擊出的魔氣像是一條巨龍將他吞入口中,婁炙終於發出了一聲慘叫,紫色的魔氣中下起了一陣血雨,飄落至深不見底的血海之中。血海中餓了數萬年的厲鬼喝的酣暢,激起的千層巨浪似要將我們鯨吞入腹。
我轉身看向了焰珂,焰珂眼裡的驚恐是那樣的明顯。
焰珂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白着臉道:“親……親愛的,我,我覺得婁炙罪不至此啊。”
的確,他罪不至此,是我想要殺人滅口。
焰珂看了看已經奄奄一息的婁炙,卻是出手救下了他。婁炙已經渾身是血,焰珂一把將他手裡的咒金印揣進了兜裡,拍了拍他的臉:“喂!死了沒啊?”
婁炙突然咳出了一口血,一陣狂風突然從西邊捲了過來,那是數百隻的炙禽!
“哇靠!”
焰珂一下子跳了起來,扔了婁炙拉着我的手臂就要跑路,很顯然已經爲時已晚。上百隻的炙禽將我們團團圍住,這顯然會是一場惡戰。
“主人!”
爲首的一直炙禽一個俯衝,一口叼住了住了險些墜進血海的婁炙,那是一之雌性炙禽。
女人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焰珂,“竟然是魔界少主……”
焰珂邪氣一笑:“正是小爺我!”
這隻炙禽像是很明白就算開打他們也難以取勝的事實,她看着已經奄奄一息的婁炙,繼而望着我道:“其實……那個男人已經轉世兩回了,主人也只不過是想知道那人是怎麼死的罷了,仙君何苦下如此毒手?”
我被女人怨氣沖天的樣子搞得很不好做人,焰珂這下子也不吱聲了。
好吧,我承認剛纔那種處理手法着實有些欠妥,便道:“成,看在咒金印的面子上。本仙君就大發慈悲幫你們探一探那人當初是怎麼死的!”我指了指婁炙手裡的玉佩,“那是那個人的遺物吧?或許裡面存了那人生前一些氣澤,拿過來我瞧瞧!”
女人猶豫了一瞬,還是將玉佩扔給了我,我朝着半空中的玉佩推了一掌,玉佩不斷地在空中震動,一道銀光乍現。
我本以爲會出現什麼你儂我儂的畫面,可眼前的畫面實在是有限制級。入眼的是婁炙正在跟一個小書生上演着人魔交融。
不過說實在的,這小書生的叫聲可真是極品,不去某島-國拍片簡直是太可惜了。
婁炙果然被氣得又咳出了一口老血,我看着紛紛捂住眼睛的炙禽,尷尬的咳了一聲,“那什麼,咱們換個頻道啊,這,這有點少兒不宜。”
焰珂突然突然擺了擺手:“別,別換啊,我滿18啦!”
“……”
我只得快進了一些,享受完的書生躺在婁炙的懷裡,婁炙突然像是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塊玉佩,繼而吻了吻書生依舊滿是汗水的額:“阿生,這是我們家祖傳的玉佩,算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之物,你可喜歡?”
書生卻是搖了搖頭:“使不得使不得,我受不起此等寶貝!”
“你是我心愛之人,爲何受不起?”婁炙眼裡的寵溺是那樣的明顯,他硬是將玉佩塞進了書生的手裡,“我說你受得起,就是受得起!不過先說好,你既收下了我的東西,就要生生世世做我的人!”
書生紅了眼眶,傻氣地點了點頭,重重地:“恩,生生世世,都要做你的人!”
場景再換,這次出現的是一座小木屋,屋前有一座小竹橋。微風瑟瑟,吹動這周圍的竹葉紛紛而落,恍如夢境。
婁炙與那位眉清目秀的書生相對而立,書生一臉煞白,顯然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婁炙扯了扯嘴角:“自從你知道我是魔族之之人便不再見我……阿生,你當真要成親?”
書生不說話,只是梗了梗脖子點了點頭,婁炙一拳打在了書案上,“好,很好,那你把我送你的玉佩還來?”
書生低下了頭,語氣卻很是強硬“那種東西,我……我早就扔了!”
“你扔了?你扔了!”
婁炙一把就抓住了書生髮抖的身體,那是發狂一樣的小聲:“好!很好!張家小姐是吧?咱們走着瞧!”
婁炙撂下了一句狠話便消失在了原地,手足無措的書生就這麼站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的彎下了腰,將整張臉埋進了他的臂彎裡。書生羸弱的身子一顫一顫的,卻又隱忍着沒有哭出聲。
書生過了好久才慢慢的站起身子,卻是一個不穩趴在了他跟婁炙曾一度巫-山雲雨的那張牀上,他慢慢的將手伸向了枕頭下面,被他抓在掌心的正是那塊玉佩。
我心裡頗爲不解,想要繼續看下去,那書生卻是突然吐了一口血,碰巧吐在了玉佩上。書生像是心疼壞了,執起雪白的袖子急忙開始擦拭着,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婁炙……對不起……對不起……”
以我來看,這書生八成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從面相上來看怕是命不久矣。
“他……他病了……阿生……阿生病了……”
這在這時,女人懷裡的婁炙突然伸出血淋淋的手,朝着虛空中一遍遍喚着他名字的書生抓了過去,他的語氣裡滿是詫異,像是從不知道那書生得了重病。
我看着虛空中書生的樣子,又看了看寧願毫無顏面地爬着也想要靠書生近一些的婁炙,心裡涌起一抹酸楚。
我有些後悔了,或許我不該管這個破事。
再次出現在眼前的不是別的,正是方纔救下婁炙的女人。我回頭看了一眼跌坐在一旁的那個女人,女人卻是白了一張臉、這一刻,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女人似乎隱瞞了什麼,卻快要被揭穿了。
果然,現境中,女人將一個喜帖扔在了書生的懷裡,趾高氣昂道:“主人要成親了,十日之後!主人說了,念在舊情的份上,會賞你一杯喜酒吃!”然而女人越說越難聽,“哼,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城裡的小倌哪個不比你討喜,你真當主人有多稀罕你?賤-人!”
女人拋下一句話就走了,書生慢慢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喜帖將它打開,他的目光不斷的流離着,眼淚卻是大顆大顆的滾落,打溼了手裡的喜帖。
他一邊哭,卻有一邊笑,像是癡傻了一樣,道:“真是個好日子……是個好日子呢……”
哭夠了之後,書生便開始收拾東西,他僱了一輛馬車將自己屋子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拉走了。車伕帶着書生還有一馬車的字畫在一家店門們停下,可以看得出那是做繡緞生意的店。
書生進了店,店內的夥計趕忙迎了上來,書生輕輕地咳了咳,道:“我用馬車上所有的東西換這家店裡最好料子,只要一件獨一無二的吉服,五日之內。”
夥計看了看馬車裡的東西,拿出了其中的一幅字畫左看右看,喜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書生就這麼像是失了魂一樣買了一壺酒,然後一步步的回到了竹林小屋,屋子裡就只剩下了一些破舊的櫃子還有那張牀。
有些傻氣的書生就這麼不吃不喝的坐在門檻處像是在等着誰。
很可惜,他沒有等來婁炙。
正當我準備再一次快進的時候,一聲鳴叫從遠處傳來,書生突然站起了身,像是瘋了一樣往西邊跑。書生跑的很快,不算長的一段路卻是摔了好多次。可是他眼裡的欣喜是那樣的明顯……我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日,就是我聽說重冥殺了那一頭魔物之後,領了命往下界奔的那一日,想必那一日開溜的我也是這樣的,慌不擇路的,卻又滿懷希望的,情不自禁的。
原來,竟是這麼蠢的樣子麼……
幸好沒有人看見!
書生跑出了竹林之後,就開始上山。一隻炙禽擋住了書生的去路,語氣刁鑽:“喲,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你啊。”
書生像是很怕這些炙禽,往後退了退,喘着粗氣道:“我……我想見婁炙一面,勞煩……”
“主子也是你想見就見的?還不快滾!”
書生紅着眼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了……你就讓我見他一面吧,求求你了!”
“放他上山!”
這在雙方僵持的時候,一位雌性炙禽從山上飛了下來,書生恐是沒見過炙禽的真身,嚇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正是那個女人。
書生一聽說婁炙答應要見他,推開那隻炙禽就往山上跑,女人卻是飛起身一下子叼起了書生,直接帶他上了山。書生到了山頂,一臉煞白卻還不忘鞠躬道謝。女人卻是笑的邪氣的狠,指了指眼前那一處宮殿,“喏,主子就在裡面,你快去啊。”
“多,多謝姑娘!”
書生拿出了婁炙曾經送他的玉佩看了又看,哈了幾口氣之後小心翼翼的搓着。
我目不轉睛的看着半空中的畫面,宮殿裡空空蕩蕩的,我還什麼都沒看見,就聽到內殿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啊……啊……婁炙……婁炙……”
“再……再深一點……”
我的臉都快要僵了,身邊的焰珂更是一副吃了屎一樣的表情。
書生就瞪直了眼睛,慢慢的靠近着。牀底間,婁炙正壓着一位俊秀的少年狠狠的交-合着,那少年一聲一聲叫着婁炙的名字,婁炙緊緊的將他摟在懷裡,不斷的吻着他的脣。
書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猛地捂住了嘴巴就開始沒命的往外跑。
當書生離開過後,女人這才慢慢從一個柱子後面走了出來,打了個響指,身後的兩個人在一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竟……竟是幻境麼?!
這時,一個雄性炙禽也慢慢的走了出來,一臉的糾結:“姐姐,這樣真的好麼?”
女人只是瞪了他一眼,“主人竟然爲了小小的書生毀了與魔將之女的婚事,我只是給他提個醒,讓他知道知道自己的斤兩而已!”
“主人!”
那個雄性炙禽行了一禮,只見穿着一身褻服婁炙正從遠處走過來,搖搖晃晃的,看樣子喝了不少。
婁炙望了望外殿,幽幽問道:“方纔殿外可有什麼人?”
女人卻是笑笑,“主人喝多了,這裡不曾有人來過。”
婁炙望了望殿外,垂了垂眸:“可……可我似乎看見阿生了,我都說了明日要成親,他爲何還不來罵我……”
婁炙自言自語就進了殿,卻是一個不穩趴在了地上。雄性炙禽像是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女人的衣袖:“阿朱姐,要不咱們把那書生找回來吧。”
女人似乎有些動容,可還是咬咬牙道:“再等等,等到了後日一早,主人見他沒來,估計就會死心了,說不定就答應成親了,再等等……”
“那,那主人要是還不願意呢?”
“那……那就再把那書生找來也不遲,反正他得娘死得早,只有那一處地方安身。”
畫面再轉,書生就這麼連滾帶爬的下了山,一路上不斷地咳血,我真怕他哪一下摔倒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等書生醒過來回到破舊的住處之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時分。而書生的小屋前此時卻站着一個人來回的踱步,那正是綢莊的夥計。
“哎呦,公子,您可來了,我等您許久了。”
夥計說着便將東西放在了書生的手機,書生取出了吉服看了看,綢莊的夥計笑道:“公子可還滿意?”
書生只是一下一下的摸着那一身火紅的吉服,笑的格外苦澀,“好看是好看,卻是用不到了,有勞了。”
小夥計走後,書生就開始嘔血,直到一位揹着藥箱的郎中破門而入,這才發現了已經倒地不起的他。
這一次,書生直到夜深時才轉醒,坐在牀邊的郎中替他把了脈,嘆氣道:“我早就說過,公子這身體,動不得氣……”
“他已經拜過堂了……”
書生充耳不聞,只是握着玉佩喃喃自語,郎中看了他一眼,“公子您沒事吧,我記得您沒有找人說媒啊?”
“他拜過堂了……他騙我,他說只喜歡我的……”
書生依舊喃喃自語,郎中看着癡情的書生突然笑了笑:眉飛色舞道:“對了公子,我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訴公子!”
書生慢慢的回過了眸子,儼然一副將死之相。
郎中接着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前段日子去行醫,碰巧遇到了一位老道士,公子曾在我落魄時賞過我飯吃,我將公子的病同那道士一說,這不……討來一副方子,老道士說吃下去公子的身體便就好了,我這就去給公子煎藥!”
“放那吧,我明日再吃。”
郎中看了看書生,還想說什麼,可書生已經翻個了身不再同郎中搭話,郎中只得那服藥放在了桌上,“那公子記得吃藥,我改日再來探望公子。”
郎中走後,書生就這麼坐在牀頭望着那輪月亮。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書生突然站起了身,他抓起桌上的那服藥就是一通猛撕,那些藥材灑落一地,書生像是徹底不想活了,一腳接着一腳的往上踩。
“阿生……不要……不要……”
婁炙奮力的朝着虛空中書生瘦弱的身體撲了過去,卻是撲了個空,要不是焰珂及時拽着他,顧得他又地一頭栽下血海。
書生摸出了櫃子裡的的吉服就穿上了身,又將前些日子買來的好酒拿出來就開始把頭猛灌,他抱着小酒罈就坐在了門檻出,他將腦袋靠在門上,猛地將酒罈往月亮的方向舉了舉,分不清在哭還是在笑。
“婁炙……喜了……”
書生將手裡的酒罈扔進了屋子,又跑到膳房去了一把火將房子直接點了,他看着被烈火□□的木屋,像是最後一次回憶他跟婁炙之間的種種一般。小小的屋子很快就被燒成了廢墟。在火光熄滅的那一瞬間,書生也倒在了地上。
“婁炙……你可知我從不嫌你是魔……”
“婁炙……你與我……還是永不相見吧……”
這是書生最後說的話,之後便再也沒有起來。
眼前的景象徹底消失,空中的玉佩緩緩的落在了我的掌心,焰珂在一旁紅了眼睛什麼話也沒說。
婁炙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撲了過去,一把掐住了女人的脖子,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對他,你爲什麼!”
“他恨死我了!阿生他一定恨死我了!”
“我沒有要成親的,我沒有的……我沒有的……”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把拎起婁炙的衣領將他扔到了一旁,地上的女人顯然已經昏了過去。
我瞪着幾近崩潰的婁炙,將玉佩扔在了他的懷裡,“行了,真相你已經看見了。你的阿生沒有背叛你,你也應該知足了。他說了,他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所以你留着這一具屍體也是毫無用處,如今阿生已經轉世,你們便再無瓜葛。”
婁炙只是緊緊地抓着玉佩,我抓過了阿生的屍體破了婁炙的封印,又將文曲星的三魂六魄收入囊中。
沒有了寒鬼,沒有了魂魄,阿生的屍體很快化爲了灰燼,隨風飄散了。
我覺得身體有些冷,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走了,焰珂!”
“哦!”
焰珂應了一聲,卻是三步一回頭。我剛想回頭叫他,焰珂卻是三步並兩步的衝到了婁炙的面前,指着他吼道:“我要是你,我就去追文曲星!就算他是直男,小爺也會把他掰彎了。你要是追得到他,就好好對人家!”
我:“……”
焰珂說完就看了看我,我被他看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便沒好氣地望了一眼失魂的婁炙。
“那人……現在在鎮邪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