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細長的人影在她面前晃悠,“練功呢。”
嵐顏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這不是廢話麼,她不練功,在這裡指手畫腳難道起乩?
“要我幫你嗎?”管輕言的腦袋又湊了過來。
他幫?
就他這全身沒有二兩肉,風一吹就跑的體格,教她練功?
與此同時,她耳邊也響起了那個狂傲的聲音,“女人,要我幫你行功嗎?”
難得,居然沒自稱本尊,雖然對她的稱呼依然不怎麼禮貌。
嵐顏假裝沒聽見,也不迴應,繼續自己比劃着。
她是運功艱難,別人學武功都是由淺至深,循序漸進,逐漸領悟,而她的內力來自於自己的天賦和白羽的灌輸,突然接觸到鳳逍這本秘籍上高深的武學,確實運用起來有些手忙教亂,不過她覺得自己能行。
“女人,我就要入定了,趁現在還有點功夫,幫你一次。”
那聲音又響徹在耳邊,嵐顏別開臉,還是恍若未聞。
她不是又笨又蠢嗎,那何必和又笨又蠢的女人說話?
手,突然被握住,她擡起臉,正對上管輕言的目光,而對方一隻手握着她的手腕,一隻手捧着個破瓷碗。
“幹嘛,要我去討飯啊?”她賭氣開口。
“不是。”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眸看看她,又看看那個碗,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下,碗發出嗡嗡的清脆聲。
在嵐顏莫名地目光中,他慢悠悠地說話,“你每次用力太猛,筋脈過緊,所以不容易出來,輕一點,就像彈這個碗一樣。”
嵐顏被他抓着手,試探性地彈了下手,與此同時,內腑中升起一股暖流,快速地牽引向手指,在她微微一彈中,空氣中傳來很細微的嗤聲。
雖然細,至少有了。
嵐顏看看手指,又看看面前的管輕言,臉上露出了喜悅而輕鬆的表情。接着,她再度提氣,這次暖流比之前更快,也更濃,在指尖一停即出,前方地上的小石子因爲這縷指風,突兀地跳了跳。
成、成功了?
她想也不想,運起十成的功力……
“女人,凰翎的功力你最少要再用兩三年方可完全收歸己用,不可操之過急,全力施爲的後果非你個人能掌控,這武功過於高深,莫要太貪。”
耳邊,那倨傲的聲音飄過,倒是一改狂妄,頗爲認真地建議。
而同時,管輕言一聲輕笑,“這一招想要純熟,夠你練上幾個月的。”
她知道,是他們的幫忙,才讓她如此輕易地領悟到要點,身體裡那個傢伙說的沒錯,白先生的功力,不是她能隨便駕馭的。管輕言也說的沒錯,一招足以讓她練習好久。
“謝謝。”她低聲說了句。
“領悟力還不錯。”狂傲的聲音不改,“女人。”
管輕言哼笑了聲,“今日不用買豬腦了。”
果然,她的人生,想要個表揚,估計都是不可能的。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把揪住管輕言,“你怎麼知道我要修習的武功的法門?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書?”
管輕言嘴角一勾,笑的輕佻,“誰對你的武功有興趣,不過是當初撈你起來,順道看看你身上有什麼證明沒有,看了兩眼而已。”
看了兩眼……而已?
要麼他說假話,要麼他對武功的理解超越她的想象。
她狐疑着,“難道你會武功?”
和他認識這麼久,他除了好吃,就是懶做,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趴着絕不坐着,不停地換姿勢只爲了讓自己更舒服,那柳條似的腰身,怎麼看也不象是會武功的人啊。
某人眼角一勾,嫵媚妖嬈,笑意中拋出兩個字,“你猜。”
猜個鬼啊!
嵐顏撲上去,雙手扒着他的胳膊,“說,快說。”
“說什麼說。”手指一彈,不輕不重地一個栗子敲在她的腦門,拖着個巨大的裝飾物出了門。
嵐顏的癡纏在看到包子鋪的包子後,忘得乾乾淨淨,她的眼睛盯着前面的鋪子,半天挪不開眼睛。
不知道是哪家做壽,定了壽包,正巧是出籠的時候,熱騰騰的霧氣裡,一個個包子煞是可愛,頂尖上一個紅點,豔豔的。
某人看着前方,淡淡的聲音傳來,“怎麼,想吃包子?”
嵐顏用力地搖了下頭,“不想。”
雖說是乞丐,但是管輕言總有辦法討到很多銀子,明明每日看他都是睡在牆根下,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有人把銅板丟進他的碗裡,所以吃穿來說,她從不用擔心短缺,更不會去饞包子。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有一年的生辰,“嵐顏宮”中大肆慶祝,所有的禮物也是貴重而精美的,不過那時的她卻懨懨的,因爲封千寒不在。
原本答應爲她慶祝的封千寒臨時有事趕往外地,一直到晚飯時分都沒能趕回來,對她來說,沒有封千寒的生辰就沒有任何意義,無視了所有人的恭賀,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生着悶氣。
直到夜半時分,生辰的日子即將過去,她的窗口邊響起了輕釦,當她拉開窗,看到的是坐在窗臺上氣定神閒的封千寒,只是那額頭上薄薄的汗跡出賣了些許真相。
那時的封千寒,手中的油紙上,端端正正臥着兩個猶自冒着熱氣的壽包,帶着些許內疚地告訴她,趕不及準備禮物,只有在路上請店家做了兩個壽包帶來,爲了等這兩個壽包,才格外耽誤了時間,半夜纔回。
這兩個壽包,就如同封千寒揮之不去的溫柔一樣,成爲記憶裡最美的印象,記得那時候她纏着封千寒,說以後每年都要兩個壽包,從此之後的每一年,封千寒都會親自送兩個壽包給他。
明日,就是她十四歲的生辰了。不過這一次的生辰,不會再有封千寒的壽包了……
壽包通常都是預定的,就算她現在有銀子,也買不着。
“發什麼呆,還不去討錢?”管輕言冷哼了聲,“你昨日收入十文錢,吃了我一個豬蹄就十五文,一斤餅十文,還倒欠我十五文,加上你之前欠我的,現在已經二百兩銀子了,加上利息……”
“沒錢。”嵐顏乾淨利落地回答,“記賬。”
反正她每天都在記賬,她纔不在乎呢。
“我說你怎麼這麼能吃啊,你能不能一天只吃二兩餅啊。”管輕言伸手扯了下她的臉蛋,“一斤餅,誰家養得起你?”
“那我今天只吃二兩好了。”她拍開對方的手,很有骨氣的回答。
“你中午就吃了半斤了,就是晚上不吃也超量了。”冷嗤帶着白眼,讓嵐顏一陣尷尬。
她嘟着嘴,“那晚上吃二兩好了。”
“真的?”
“多吃小狗。”
她爲了不做小狗,晚飯當真只吃了二兩餅,結果就是此刻某人在地上,翻來覆去,覆去翻來,餓的睡不着。
滿腦子都是豬蹄、排骨、燒雞、烤鴨,越想越餓,而她的肚子,也十分不給面子的鳴叫起來。
想着想着,她又想起了下午看到的壽包,看看外面的天色,似乎就要到她生辰了。
腦海中幻想着,眼前也彷彿出現了白白的包子,她眨眨眼睛,怎麼幻像還存在?
“要吃快吃,看什麼看,你的肚子吵死人了,像打鼓一樣。”伴隨着壽包香氣而來的,還有某人欠揍的聲音。
他什麼時候買的壽包,她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嵐顏盯着那個包子呆呆的,忘記了伸手去接。
包子直接被捅進她的嘴裡,“快吃,你不是今天生辰麼,再不吃就過日子了。”
粗魯的動作,不耐的語氣,還有已經涼掉的包子,放在一起怎麼也算不上美好,可她就是覺得心裡澀澀的。
“快吃,還有一個呢。”管輕言捧着另外一個包子。
嵐顏被他開始突然的那一下塞的滿嘴都是,又冷又幹的包子差點噎死她,拼命地揮着手,制止着對方填鴨似的動作。
好不容易嚥下口中的包子,她喘着粗氣,“不、不是今天,是、是明天拉。”
管輕言一愣,看看手中的包子,又看看外面的夜月,“差不多,也算是今天了。”
“什麼時候買的?”
“昨天啊,看你盯的那麼熱切,表情那麼垂涎,就給你買了,不過你說晚飯只吃二兩,多了就是小狗,我就只好等到半夜給你當宵夜,就不算晚飯了。”多麼無辜的口吻,多麼貼心的想法啊。
騙人,她肯定他是故意的,說的冠冕堂皇的,有本事把那雙眼裡的笑藏好點。
“所以你就猜到了?”嵐顏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這個傢伙,看上去懶懶的什麼都不在意,心思倒是敏銳的很。
管輕言懶懶地嗯了聲,“你喜歡就好,當給你慶生。”
“那下次我給你慶生。”嵐顏看着手中的包子,“給你買壽包。”
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是他在照顧自己,自己還真是啥都沒做過,想來頗有點汗顏。
“我不知道自己生辰,所以不用了。”他的口氣忽然有些沉重,不僅是沉重,似乎還夾雜着其他什麼。
嘲諷嗎?
他這個人說話自帶嘲諷,一向都是這個調調,可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這次有點不同的。
“其實我這個生辰也做不得準。”嵐顏苦笑了下,“我是孃親撿回來的,日子只怕也是孃親胡謅的,論起來,還不及你救我那日值得慶祝,至少那纔算是新生。”
她說完話,忽然發現地上原本都已經閉着眼睛睡着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睜開了眼睛,那雙眸子在夜晚裡分外明亮,眼中水波讓她想要忽略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