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葉青璃單手支在跟前的桌面上,一臉看好戲的模樣,讚許的瞟了劉大管家之後,吩咐道:“各位先生有禮了,這堆賬冊你們也都看見了,本小姐平日懶得很,才堆積了這麼多,今日實在推脫不掉,纔想出如此拙笨的法子,所以各位就要辛苦一些了,但凡發現一筆不妥的賬目,賞銀五兩。”
不妥二字,重重的唸了一句。
這羣跟賬冊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賬房先生,立時會意。
“大小姐破費了。”
一聽有五兩的賞金,一羣聘用來的賬房先生,登時兩眼冒光,這些人平日窮酸的很,這次有狠賺一筆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各個就跟打了雞血一般,手中的算盤,噼裡啪啦的響成了一片。
而另一邊,抱着走走過場心態的管家們,終於微微變了臉色。
劉大管家悄然湊近,低聲說道:“奴才已經派大量人手,將翠芝姑姑的院子看管了起來,想必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葉青璃不得不在次讚許的看了一眼劉大管家,“大管家有心了。”
其實她早已派玄魄去盯着翠芝了,劉大管家如此做,不過是表個要與她統一戰線的態度,她又怎好推拒。
接下來,便是一場好戲的開幕,葉青璃當然樂得好好的看下去,豈料,忽然有人來報,如墨病重,性命垂危。
如墨。
細細的柳眉,挑了一挑,腦中在次浮現出那張俊逸無暇的面孔,上次見他的時候,因錯害了那名嘗菜的婢女,而鬱結難解,人已憔悴了不少。
今日病重,難道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原諒不了自己的罪行?
葉青璃覺的無可奈何,這古代文人還真是麻煩。
“大小姐,好歹過去看看吧。”
也罷。
臨走是不忘仔細看看,各位掌櫃隱忍複雜的表情,脣邊笑意漸冷,“本小姐有要事在身,現行離去,稍後在來。”
出了書房,走到後院的時候,不想與一道消瘦的身影碰上。
匆忙下拜,“凌嘉給大小姐請安。”
好像自那日將這絕強的小子救回來後,還未仔細看過一看,此刻看來,人就是瘦了一點,卻依然無礙他天生麗質的底子,宛若塵世的精靈,羸弱,柔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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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一瞥,葉青璃已拖着那豔紅的裙襬,步步遠去。
凌嘉半天還保持着下拜的姿勢,久久沒能回過神來,他眸光靈動,卻染上了絲絲的落寞,那個傳說中極其好色的大小姐,居然帶他進府後,一直不曾碰過他。
這種情況,他本該歡喜的,但每每想起,那次在水底生死徘徊之間,救他於危難的絕美女子,他的心,便開始不由自主的緩緩悸動。
若他註定要做男寵,那做這個女人的男寵,便是上天給予他的恩賜。
“大小姐,我家公子此刻只想見你。”
剛一步入如墨院,就迎頭碰上了如墨貼身伺候的小廝,茯苓,只見這茯苓面容異常的嚴肅,不曾見預想中的悲傷。
“只想見我?”
葉青璃倒覺的有幾分奇怪了,如墨討厭她還來不及,怎會單獨見她,難道當真是病入膏肓,臨死也要當面咒她死吧。
若果真如此,她萬萬不想如墨就這般,悲苦的死去。
“讓開。”
推門而入,雖是白日,但房間內的光線很暗,身邊沒有一個伺候的人,明明房間設計的很華麗,卻找不到半點溫熱的感覺。
步入裡間。
如墨並未如上次,埋首於絲被間,而是獨自坐在圓桌前,執壺,一杯接着一杯的飲酒,明明酒量不大,卻要搶灌,嗆的眼眶都紅了一圈。
既然不是病入膏肓,那便是有別的事。
如墨自然也聽到了葉青璃的腳步聲,他神色淡漠的掃了過來。
沒有了以往的惱羞成怒,也沒有惡言的破口大罵,只是那麼淡淡一眼,像是日日都見的好友,又像是等待許久的仇敵。
如墨是葉青璃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驚豔到她的男子,那樣的溫潤如玉。儘管此刻,他已憔悴不堪,淡淡的眉宇間,依舊還是有着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
無關乎美醜,那只是一種氣度。
“昔日翩翩才子,不想數日便消瘦這般模樣,本小姐心中甚憂,”豔麗的拖地長裙,緩緩的劃過腳下的青磚。
那副與往昔一般無二的嘴臉,已出現在瞭如墨的近前。
這次,他忽然笑了,笑的那般的悽苦,擡手,一杯苦酒下肚,他問:“葉青璃,你此刻心中可歡喜?”
微微一愣。
她覺的今日的如墨很奇怪,心中莫名生出了幾分異樣的感覺。
她坦然反問:“何爲歡喜?何又爲不歡喜?每個人對歡喜的定義都不同,此刻,我只能說,無悲無喜。”
“無悲無喜?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就是沒有可開心的,也沒有什麼可悲傷的,”一雙杏核大眼幽幽一轉,葉青璃自顧自的坐了下來,擡頭仔細打量起了如墨。
“你是否還在爲那天,被你錯害的婢女而傷懷?”
“是。”
又一杯苦酒下肚。
葉青璃則搖頭嘆息,“何必傷懷,我若是你,就會換個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比如,那個婢女命中就該有這麼一劫,就算你不下毒,她也會糟了旁人之手。”
如墨冷冷一笑,一雙清潤的黑眸,突然變的狠戾,“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無恥的理由。”
葉青璃反脣相譏,“有多無恥?說白了,這世間本就無恥,人人表面光鮮,暗地裡誰知到能做出怎樣的骯髒之事,這就像是一種不可抵制的規律,人人皆無恥,你若不更無恥一點,只會遭人魚肉,正好像你此刻的心情……生,不,如,死。”
如墨手執酒杯,緩緩的僵在了原地。
是這樣嗎?世間人人皆無恥……自小到大,除了真心疼愛的爺爺,還有何人真心待過他?
那個僞善的母親嗎?爲了爭奪寵愛,不惜大冬天的將他推入荷花塘,來嫁禍給別的姨娘,還堂而皇之的說是爲他好,難道這就不夠無恥?
還是那個面上和善,暗地裡盡給他下絆子的大哥,爲了他嫡子的位置,不惜陷害他跟爹爹的小妾有染,逼他出家門,這也不夠無恥嗎?
還有那個面上與他交好的卓文勳,一口一個兄弟相稱,卻暗中拿着他寫好的詩文,在人前幾近炫耀,這也不夠無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