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郞微微點了點頭，待他離去，又有人送來了熱水。
許是他見她一身髒亂不堪，也不忍心吧。
終於有了熱水，朱小朵擰起巾帕小心翼翼地替靜歌擦拭，下手時不敢重了，生怕弄疼了他。
可是，若不用點力，靜歌臉上已經乾枯的血跡又擦洗不乾淨。
她只好不輕不重的，重複擦洗好幾次，才緩緩見着了靜歌一張乾淨的面容，清晰的五觀，無雙的俊顏，怎麼看都看不夠。可是看起來，他好像病入膏肓的人，沒有一滴點的血色，雙脣也是龜裂得厲害。
於是，她只好含着一口清水親口餵給他，雖然全都溢到了脣角之外，但至少潤了潤他乾渴的雙脣，看起來不再那麼粗糙泛皮。不知道是餵給他的第幾次時，緩緩覺得他的脣有了迴應。
她欣喜地擡頭，“靜歌，靜歌，你聽見我在說話了嗎？”
屋子裡的光線依舊很暗，暗影映在靜歌臉上，看不出一絲血色，卻能見他微微蹙了蹙雙眉，好像很痛苦。喉間也微微一哽，緩緩嚥下剛灌給他的清水。
朱小朵喜極而泣，“靜歌，你終於有知覺了。你能聽到我在說話，對不對？”
儘管他閉着眼，但是他能蹙眉，能親自嚥下清水，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欣慰了。
她握緊他的手，越發哭得厲害，眼淚再一次花了她的面容，跟一隻流浪貓似的，花着一張髒臉。
當靜歌緩緩睜開眼時，視線裡映進來她這張髒亂不堪的臉，不由又蹙緊眉頭，“朵朵，你又哭了？”
這聲音是乳軟而又低弱的，若不是她隔得近，哪能聽得清。
又急忙搖頭，擠了一個笑臉，“我沒有哭，我是高興的，你醒過來了，我高興，高興。”
她急着去擦臉上的淚水，越擦越花，“靜歌，你哪裡還疼，疼得厲害不？餓了嗎？十四郞送來了粥湯，我餵你，好不
好？”
她正要起身，靜歌的掌心立馬拉住她，“小朵……”
她回頭，“嗯？”
淚痕尤溼的模樣又映入他眼裡。
他擡手替她擦淚，指尖溫涼，“哭得臉都花了，就不漂亮了。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心痛。”
朱小朵猛地點頭，“我不哭，不哭。”她努力地擠着笑臉，笑容卻太過牽強。
不爭氣的淚水還是流個不停，啪達啪達直往下落，砸在錦織的被褥上，浸溼了好大一片，“十四郞剛剛送來了粥湯，你等我，我去拿，我餵你。”
他叫住她，“小朵……”
“嗯！”
“我不餓，你坐過來。”
“不餓也喝一口粥吧，你的身子虛得很，不進一點食怎麼可以。”
靜歌輕輕眨眼，眼裡是溫柔如水的笑意，“真不餓，你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朱小朵又坐到他身前，他緩緩起身，她一把將他輕輕摁住，“別動，你身上到處是傷，拉扯着傷口會痛的。”
靜歌不聽勸，笑道，“我哪能那般弱不禁風，我是鋼鐵鑄的，不會輕易就跨掉的。”一邊說着，一邊坐起身來，靠在小朵墊來的枕墊上，細緻地打量起她來。
落入他眼裡的，是小朵髒亂不堪又尤有淚痕的臉。血跡斑駁的面容中，露了一雙疲憊無力又憂心忡忡的眸子，而在她的瞳仁裡映着的卻是他一張乾淨的臉。
她都把他照顧得這麼好，替他洗淨了滿臉血漬，守了他一天一夜，他又怎麼能讓她如此勞累呢？
靜歌微微笑了笑，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輕聲道，“小朵，上來躺在我身邊。”
朱小朵急忙搖頭，“我不困，我去給你拿粥。”
他輕笑，“我也不餓，就想你依在我身邊，好好陪陪我。你陪着我，我便能安心了。”
聽了他的話，她便很乖地爬上
牀，依在他右側輕輕靠着他，仰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還疼嗎？”
他輕柔地摟着她，眼裡全是溫和的笑意，“不疼，休息一下就好了。我自己的傷，我自己心裡清楚。”
朱小朵從來沒有見過這般靜好的笑臉，只要他微微一笑，便能滌進她心裡所有的煩惱、苦痛與擔憂。如果時間就這樣靜止下來，他們能彼此輕輕相擁，直到天荒地老，那該多好！
可是，他的笑臉落入她眼裡，風清雲淡得像一陣風，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他說的話，都是在安慰她呢。他傷得有多重，她又何嘗不清楚？
心裡是一陣又一陣的歉疚，“靜歌，我還說要給你生一對兒女呢，或許我要失言了。”
他輕摟着她，眼裡全是滿足的笑意，好像有她在懷，便已擁有了整個世界，“不要說話，讓我好好感受一下有你在懷裡的幸福滋味。”
她閉起眼來，與他一同感受。
當真是無比幸福，只要能如此相依，天塌下來也不懼怕。
也許是真的累了，緩緩的，她便在這陣幸福之中睡了過去。
靜歌滿意地撫了撫她髒亂的臉，微笑道，“睡吧，你太累了……”
他將她微微放開，安置在枕上平穩而眠，細細打量她的模樣，即使是滿臉髒亂，也能清晰地看着她材質的五觀，她精細的眉，她柔軟的脣。
打量她良久，他的嘴角劃過一絲滿足的笑意，輕聲道，“小朵，不管你做怎樣的選擇，他永遠都是平平與安安的親生父親。不管你做怎樣的選擇，離開，或者留下，我都不會怪你……”
那笑容在臉上戛然而止，瞬間變得憂愁起來，心想，要怪，只能怪我許了你要護你一生免受風吹雨打，卻沒有本事兌現承諾。
小朵，對不起……
他在她臉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再擡起頭來，滿臉沉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