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異域女子未見着朱小朵時,正細緻地替完顏靜歌包紮胸前的傷口,拿着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那輕微的動作只會是出自情侶之間。她的每一次動作,都惹得雙手腕上兩串鈴當叮叮作響,像是唱出了一首天籟之音,直讓坐在月牙桌前的完顏靜歌沉迷於此,就那麼眸帶感激又深情款款地注視着她。
朱小朵頓時一驚,心底猝不及防地漫過一絲慌痛。
見了來人,完顏靜歌猛地擡頭,投過來的目光由沉迷變得清冷,“你是誰,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朱小朵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眸清冷得如同是臘月裡的冰霜,讓人激靈靈地冷起來。
而他方纔,明明是那般柔弱,那般款款深情地注視另一個異域女子。
以前,他的深情,他的溫柔,只屬於是她一個人的。
這一瞬間,朱小朵似覺得天都塌陷了,“靜歌,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小朵啊。”短暫地收起心中的慌痛,踏進房門,有些不自然地駐足門前,滿眼希冀地望着他。
完顏靜歌的眉頭皺得更緊,急急穿起擺在月牙桌上的短衣,“老人家,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是靜歌。”
他怎麼可能不是靜歌?
他胸前的傷疤,除了新增的那一道,每一道都是她親手撫過的。
她不相信,頓時衝動起來,急步走上前,緊握住完顏靜歌的雙手,“靜歌,你是怎麼了,我是小朵,你是不是腦子受創了,你想一想,想起來了嗎?”
完顏靜歌望了望她滿臉的黑斑,還有滿頭銀髮,還有一身布衣打扮,緩緩鬆開眉,同情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和家人走丟了,用不用我幫你找尋家人?”
朱小朵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現在還是一人老婦打扮。
急急揭開頭頂的蒼白假髮,又捧起桌前他用過的一盆尤帶血跡的水來,洗淨臉上特意畫上去的黑斑,快速地理了理凌亂的髮髻,將整個臉呈現在完顏靜歌眼前,“是我,小朵啊,現在認出來了嗎,我是小
朵。靜歌,我終於找到你了,我以爲你已經……”
她說着,一陣哽咽,不爭氣的淚水急急落下來,又去握緊完顏靜歌的雙手,又哭又笑道,“只要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們可以一起逃去漠北了。”
完顏靜歌只覺着一陣突然,先前她還是老婦打扮,現在露了一張膚光勝雪的美麗臉頰來,潔白的肌膚上那些水珠在夕陽下一閃一曳,映得她的姿容越發美麗,長長一襲如墨青絲全部逶迤胸前,不見任何珠翠裝飾,卻清麗亮眼。
他小有不適,急急鬆開她的手來,眸中的同情變成了厭惡,“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靜歌,我也不認識什麼小朵。”
說罷,望向身邊的北域女子,只道,“筱君,送這位姑娘出去,我不方便見客。”
名叫筱君的北域女子這才從圓凳上起身,一隻手輕輕握拳,另一手指着門外方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乾脆利落道,“小朵姑娘,請。”
朱小朵完全不理會這個北域女子,眸色痛楚地望着完顏靜歌,急急解釋道,“靜歌,你是不是頭部受了什麼傷,你想一想,會想起我來的。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你胸前胸後的每一道傷痕我都清清楚楚,你怎麼可能不是我的靜歌?”
完顏靜歌表現出一派厭惡神情,眉頭蹙成一個“川”字,似乎很討厭朱小朵這種隨便亂認人的行爲,輕輕落坐後卻略過不言,只淨所有的難題都交給身側的北域女子。
筱君垂了手,環於胸前,臉上的神色同情不近人情,“小朵姑娘,你沒聽他說不認識你嗎。你要找男人到別處去找,他不叫靜歌,他叫依郞,是我未來卓君,用你們中原話說,就是我未來的夫婿。還請你離開這裡,否則就要不受人歡迎了。”
朱小朵的腦子徹底懵了。
依郞,夫婿?
完顏靜歌好好的,怎麼可能成了北域男子,又怎麼可能成了這個名叫筱君的未來夫婿?
緩了好久,她才嘶聲輕問,“靜歌,你怎麼了
?”
沉默良久的完顏靜歌這才厭煩地擡眸,毫不客氣道,“你沒聽筱君所說嗎,我叫依郞,是她未來的卓君。你是缺男人了嗎,怎麼抓着一個男人就說是自己的夫婿?我若是有你這樣隨地認親的妻子,那我到底得有多冤屈?”
靜歌何時何地對她這樣冷漠,這樣尖酸刻薄?
倏地,不爭氣的淚水奪眶而出,一瞬間就梨花帶雨地哭了出來。
北域女子筱君附和道,“依郞哥哥,她該不會是見你長得丰儀出衆,對你一見傾心,想用這般伎倆來勾引你吧。不過也是,你長了一張如此迷人的臉,讓誰看了都會動心的。”
完顏靜歌略過不言,收回眸光,再不看她一眼,緩了半拍,只道,“筱君,請這位姑娘出去,我需要休息。”
筱君朝完顏靜歌調皮地笑了笑,輕快地走過來,身上的鈴當叮鈴鈴直響,將她往外推開。
她毫不甘心,錯過身子駐足桌前,滔滔不絕道,“靜歌,你再想一想,你是完顏靜歌,是一肩擔天下策馬平四海的大將軍,你身邊有自在,有飛花,還有我們可愛的一對兒女安安和平平。你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永不相棄。你到底是受了什麼樣的創傷,把這些都忘記了。你記不得我沒關係,你記得他們嗎?”
她又試着提醒道,“你身邊最忠實的自在,記得她嗎?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安安和平平,想起來了嗎?”
完顏靜歌毫不在意她的話,將目光落在筱君身上,示意她送客。
筱君直推她朝外走去,“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家依郞哥哥受了傷,需要休息,請你出去。”
樓下衆人聽着樓上的爭吵聲音,紛紛趕來,尤是自在見了完顏靜歌之後,整個人興奮地梨花帶雨,直撲過去抱緊他,又哭又笑道,“主子,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們都以爲你死了。主子,你傷着哪裡沒有,快給我好好看看。”
說罷,擡起頭來,淚光模糊地望去,映入眼裡的卻是完顏靜歌森冷的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