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予卻分明十分抗拒這個話題，暗暗咬了咬牙，徑直越過溫寧往前走，“沒事，就是前幾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溫予！”
溫寧連忙轉身叫住他。
光是摔跤能摔到那麼多地方？那小子絕對是跟人打架了！
臉上就有這麼多傷痕淤青，溫寧不敢想他身上還會有多少。
溫予的腳步是頓住了，只是再次把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阿姐，你快半年沒回溫家了，我知道，你嫌我跟娘是你的累贅……”
溫寧眉頭微蹙，她這個便宜弟弟看着冷冷酷酷的，其實內心很是敏感，“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沒有胡思亂想！”
溫予忽地加重了語氣，嗓音似是帶上了一絲哽咽，“我和娘什麼都沒辦法爲你做，你嫌棄我們是應該的，如果……如果我能早點長大就好了，如果我比你早出生就好了……”
溫寧有些被他的態度嚇到了，這小子今年才十四歲吧？這麼快就到青春叛逆期了？
以前，他雖然也偶爾會表現出心思敏感的一面，但大多數時候都秉持一個冷酷小帥哥的自我修養，不會輕易向人袒露內心。
像今天這般自厭自棄，還是第一回。
溫寧不自覺放輕了語氣，道：“予兒……”
“走吧，娘盼着你來很久了。”
溫予卻邁動腳步，快步往前走了。
溫寧眉頭微皺地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問一旁的春喜，“先前，我娘派來送東西的人可有說過，予兒最近發生什麼了？”
“沒有啊。”
春喜也被六公子的態度弄得又懵又擔憂，“趙姨娘每次派來的人都說，趙姨娘和六公子都很好，姨娘不用擔憂。”
這一聽就是爲了讓她安心，在報喜不報憂呢。
溫寧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邁動腳步道：“先去娘那邊再說吧。”
趙姨娘住的院子叫荷香小院，名字很是雅緻，但實則這個院子，是溫家方位最差、也是位置最偏僻的一個，冬冷夏熱是這裡的常態，這也是原主和趙姨娘住在這裡時時常生病的原因。
溫寧熟門熟路地往荷香小院走去，剛從迴廊上拐過去呢，就見到荷香小院的門前，一個身材纖瘦柔弱的青衣婦人已是伸長了脖子在那裡等着。
見到溫寧，她臉上一喜，匆匆走了上來，握緊她的手道：“窈窈，你……你來了？你回家怎麼都不先讓人通報一聲，娘好給你做點好吃的啊！若不是予兒方纔回來時跟我說你來了，娘還不知道！”
婦人臉上的驚喜之色完全無法掩蓋，一雙溫柔慈愛的眼眸彷彿在看什麼稀世珍寶一般，細細地掃過溫寧的眉眼，每個角落都不願意放過，“窈窈，你這回回來氣色不錯，看到你這樣，娘就放心了。”
原主先前落水的事情，都護府裡的人不會往外說，原主也沒機會跟這母子倆說，因此，他們還什麼都不知道。
溫寧心情有些複雜，真正的原主已是沒了，如今的她不過是個冒牌貨。
這件事，她還不能跟他們說。
好一會兒，溫寧才低低地喚了一聲，“娘，我也很想你。”
她這話一出，面前的婦人就微微一怔，神色似是有些恍惚地看着她。
跟在趙姨娘身旁的紅袖姑姑這時候笑着道：“哎呀，三姑娘難得回來，就不要一直站在門口了，快快進來說話吧。方纔，奴婢已是遣藍幼到後廚，讓後廚的人一起準備三姑娘的午膳了，還特意讓他們多做點三姑娘愛吃的東西。”
溫寧微微一笑，主動扶着趙姨娘進去，道：“娘，紅袖姑姑說得對，我前幾天不小心落水了，這會兒身體還有些虛呢……”
她看出了趙姨娘對她有些疑惑，因此故意說出她落水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
趙姨娘果然立刻一臉緊張地問：“你落水了？怎麼回事？可有傷到哪裡？我記得你可不會浮水……”
“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這會兒她們已是走到了小廳裡，溫寧讓趙姨娘在長榻上坐下，看着她道：“但那回落水，我確實受了不小的驚嚇，被救回來後，我感覺我的腦子一下子清明瞭許多，這半年我一直沒回來看你，其實我心裡也很混亂，覺得我好好的人生怎麼就過成這個樣子了，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多虧這次落水，我感覺我一下子看開了……”
說到這件事，趙姨娘就一臉心傷，緊緊地握着溫寧的手道：“窈窈，是娘對不起你，若不是娘沒本事，你早就嫁進王家過好日子了，又哪裡需要進那都護府，走上……走上跟娘一樣的老路……”
“是孃的錯，當年娘就不該不聽你外祖父的，死活要給你爹做妾。那便罷了，娘最悔的，是讓你們姐弟倆也跟着娘過上這種身不由已的生活……”
自從溫久山的真面目暴露後，趙姨娘是徹底大徹大悟，但爲時已晚。
這些年，她雖不至於日日活在自怨自艾中，但每當遇到這種無能爲力的事情，她都難免自我厭棄一番。
“行了，娘，這些話你都說了幾百回了。”
溫寧故意做出一臉沒好氣的樣子，“我這半年已是想得透透的了，既然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就着眼以後的生活。娘，你放心，我會努力讓你和弟弟過上好日子。”
趙姨娘怔怔然地看着溫寧，若不是女兒方纔說了那一番話，她真的要以爲，面前的人不是她女兒了。
只是，心裡終是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讓趙姨娘無端心慌，“窈窈，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聽說都護回豐臨了，莫非你與都護之間……”
溫寧卻在她對面坐下，淡聲道：“娘，我沒想過一直做妾。”
既然要把他們納入她將來的規劃中，這些事早說晚說，都是要說的。
何況，以後，也許還有需要他們配合她的地方。
趙姨娘頓時更訝異了，便連一旁的紅袖姑姑，也一臉震驚地看着溫寧，彷彿她說了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一般。
趙姨娘：“不是……窈窈，雖然娘也不捨得你做妾，但你已是進了都護府，這……這要如何不做呢……”
她唯一想到的是，除非那大都護直接把她女兒提爲正頭夫人。
但這怎麼可能！
都護……都護那是什麼樣的人物！以他如今的權勢地位，想娶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到？
她最怕的是，窈窈生出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這後宅的陰私之事，她經歷過的遠比窈窈多，自是知道一個人若是起了不該有的念頭，是絕不可能在這後宅長久地待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