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陷入了一片詭異的靜默,林凝眉打開窗櫺,看着外頭熱鬧的街景,心下卻有些不平靜。
即使是前世裡,聶修?發現她身具怪力,也十分驚詫。不過當時二人已經認識了兩年有餘,現在滿打滿算,林凝眉與聶修?才相識半年多罷了,這人究竟是什麼心思,林凝眉又不是聶修?肚腹之中的蛔蟲,哪裡能猜得到?
看見小妻子死死攥住袖口的手,聶修?皺起的劍眉舒展開,直接湊到林凝眉身畔,附在她耳邊開口問:
“凝眉爲何會有那麼大的力氣,難道是天生神力不成?”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畔,林凝眉還是有些不自在,紅着臉點了點頭,水眸望着聶修?,低聲問:
“將軍不覺得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聶修?擡手將林凝眉頰邊的碎髮綰到耳後,鷹眸中盡是溫柔。笑着開口:
“軍中力大如牛的漢子不知有多少,就連一頓能吃下二十個饅頭的肚漢也不在少數,好歹咱們凝眉吃的不多,否則爲夫的俸祿恐怕還養不起媳婦呢!”
聶修?身爲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俸祿確實算不得多,三品官兒一年不過一百三十兩雪花銀,一百三十斛祿米。
若是放在尋常人家,這些錢糧着實不算少了,但林凝眉好歹也是養在閨閣之中的嬌小姐。吃穿用度自然與普通人家的姑娘不同,若非聶修?出身勳貴之家,恐怕還真連媳婦都養不起。
林凝眉神情一鬆,橫了聶修?一眼。面上倒是帶了幾分笑意。
“反正你已經將我娶回府了,事情便再無轉圜的餘地,即便我比軍中肚漢吃的米糧還多,將軍都得養着我。”
聽了這話,聶修?擡手揉了揉林凝眉細緻的耳垂,開口道:
“養着你自然沒問題,不過凝眉何時爲我生個娃娃,不用多,湊成一個好字就行了!”
聶修?到底在軍中待過多年,林凝眉也說不過他,索性閉了口,闔上眼養神,也省的再面紅耳赤,就跟未經人事的小姑娘一般。
笑鬧之間。馬車已經入了驃騎大將軍府中,聶修?直接跳下車踩在地上,這才擡手扶着林凝眉下了車。
夫妻二人先是往易遠堂趕去,給聶老將軍以及聶老太太請安,這纔回到琢玉軒中。
今日是聶修?婚假的最後一日,趁此機會遲嫂子也將遲虎送了來。
之前去宅子中時,林凝眉沒見過遲虎這孩子,今日一看,不過是五歲小娃,竟然生的比小長安足足高出一頭,皮膚黝黑,虎頭虎腦,平白顯得有些憨實。
遲虎跪在堂下,衝着聶修?與林凝眉叩頭,甕聲甕氣道:
“遲虎拜見將軍、夫人。”
面對恩人之子,聶修?自然是極爲看重的。直接拉着遲虎起身,擡手摸了摸孩子微硬的發,開口說了一句:
“從今日起,你白天就來驃騎大將軍府中讀書練武,夜裡我再吩咐長隨送你回去,可好?”
遲虎這孩子雖說長得壯實,但眼下還不及聶修?腰高,仰頭望着這位大英雄,黑眸亮晶晶的,帶着十足的憧憬與敬重,用力點頭,喜不自勝道:
“遲虎多謝將軍,定然不會辜負您的大恩大德!”
林凝眉坐在堂上,仔細端量着遲虎這孩子。常言道三歲看老,遲虎本性穩重,又是個知恩的,且今年不過五歲,呆在聶修?身邊自然無妨。怕只怕遲嫂子又生出什麼腌臢心思,想要藉着遲虎來接近聶修?。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林凝眉信得過聶修?,但卻信不過遲嫂子,也信不過朝堂之中那些言官。
自古文武不和,驃騎大將軍府一門雙將,聶戎、聶修寧也都在兵部,手中握着的權柄着實不小,萬一有人生出歹意,利用遲嫂子陷害聶修?,那還真是百口莫辯。
這樣一想,林凝眉眸光不由幽深了幾分,如何安排遲嫂子,現下還是需要費些心思,否則定成大患。
等到聶修?領着遲虎往前院去了之後,林凝眉帶着白芷回到主臥,隨口問了一句:
“眼下晉陽侯府的情況如何?俞瑞可鬧起來了?”
白芷眉頭一皺,答道:“奴婢也不太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不過福順此刻還守在晉陽侯府外頭,一旦有什麼消息,便會盡快回琢玉軒稟告一聲。”
雖然這一次出手解決了俞長澤,也算是將林凝眉心頭積攢的鬱氣消除一絲,但真正難辦的還是林清漪,以及深得聖心的五皇子。
林清漪身爲《貴女風華》的女主,本身運氣就極好,即使林凝眉毀去了她的手,這女子想必也有辦法得到宮中貴人的青眼。
還有一月就是太后千秋,林凝眉身爲正三品的淑人,自然也要預備好壽禮,否則被人抓住把柄,之於她也算不得什麼好事,畢竟人言可畏,流言猛於虎也。土頁大才。
“我記得庫房中有一隻紫玉如意,等着太后千秋之前給取出來,直接充作賀禮即可。”
今年乃是太后六十整壽,所以送的壽禮着實需得貴重些,紫玉如意雖說罕見,但玉器古玩之類的卻也不打眼兒,若真送出什麼奇奇怪怪的出挑物件兒,恐怕在壽宴之後,就會成爲衆矢之的。
林凝眉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願出勞什子風頭,還是安安生生的爲好。
白芷知道主子心有成算,此刻便點了點頭。正想退出主臥,就見着翠翹這丫鬟疾步走入其中。
因爲翠翹性子跳脫,所以白芷沒少教訓她,好在這姑娘是個心寬的,也不記仇,近來行事越發規矩,倒是顯出幾分氣度。
先是衝着林凝眉福了福身子,翠翹又朝着白芷笑了一下,輕聲開口:
“主子,福順回來了。”
林凝眉脣角勾起一絲笑紋,手指轉了轉羊脂白玉鐲,笑道:“你這妮子來的倒是及時,快去將福順帶到偏廳罷。”
說着,林凝眉也站起身子,往偏廳走去。坐在黃花梨木桌前,林凝眉捏起一塊兒糯米糕,送入口中,等到嚥下米糕後,才輕聲問了一句:
“如今侯府可好?”
偏廳之中並無外人,福順弓着身子,答道:
“回主子的話,侯府算不得好。奴才之前一直盯着,發現兵部尚書府的俞夫人與俞老太太一?到了侯府,想要討一個公道,不過順天府尹來得倒是不慢,帶了不少捕快,將侯府給圍了起來,同時也把俞家人都給請回去了。”
林凝眉點頭,也清楚俞長澤之死有順天府插手,恐怕事情就要鬧大了,不過即便鬧大又如何?芙蕖早就不知蹤影,畢竟一個妓子罷了,又沒有身份憑證,上何處去尋?
“俞長澤的屍身可被順天府中的捕快帶走了?”
福順搖頭,“這倒未曾,俞大人死死護着俞長澤的屍身,捕快們也不好上前,畢竟俞大人乃是正二品的兵部尚書,動動手指就能碾死那些捕快,又有何人膽敢冒犯呢?”
一聽這話,林凝眉秀眉一皺,直覺其中有些貓膩,偏偏她又說不出不妥之處,只能暗中記下此事。
“算了,既然此事有順天府插手,你也不必再盯着晉陽侯府了,只要將芙蕖給帶回去,關在院子中讓她避避風頭,也就無事了。”
福順應了一聲,心下倒是覺得沒甚必要,畢竟因着芙蕖與主子過分相似的容貌,即使勾引的俞長澤心癢難耐,也不敢大大咧咧地將這妓女領回府中,否則不是活生生地打驃騎大將軍府的臉面嗎?
如此一來,俞長澤在外租了個院子,與芙蕖私會。每日去伺候俞長澤之前,芙蕖都會戴上帷帽,旁人也不會發現她的容貌。
不過見着主子如此謹慎,福順也不敢怠慢,萬一生出了半點兒差錯,他一個小小奴才,賠命也是不夠的。
一連又是三日,順天府沒有得到俞長澤的屍身,也就查不到案情真相。
即使兵部尚書府私下裡請了大夫來查驗,也只能驗出俞長澤死於縮陽,畢竟好端端的一個人,身上除了縮陽之外,既沒中毒也沒染病,突然之間暴斃,想來便是因爲房事受寒所致。
見着事情發展的這般順利,林凝眉心下倒是劃過一絲滿意。不過還沒等她過兩天舒心日子,胡氏倒是有些不安生了。
此刻正用着午膳,林凝眉站在聶老太太身後,取了公筷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特地選了魚腹處刺少的位置,放到老太太面前的青花瓷碗之中。
林凝眉今日穿了一身兒水紅色錦緞裙衫,外頭罩着一件兒織錦皮毛斗篷,到了正堂之內就脫下了,更顯得嬌俏可人。
聶老太太看着這新入府的孫媳婦,怎麼看是怎麼滿意。因面上帶笑,聶老太太眼角都擠出幾縷紋路,輕拍了拍林凝眉的手,柔聲道:
“咱們家不興這些規矩,眉姐兒便趕快入座用飯吧,省的菜涼了也有些可惜。”
林凝眉推拒一番,看聶老太太堅持,也就入座了。
一旁坐着的胡氏見着聶老太太如此看重林凝眉,心中暗自惱恨,明明她纔是將軍府長媳,憑甚老太太對林氏這般好,而忽視他們大房?實在是個偏心眼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