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這賤人,繡花皮囊爛草心,我當初怎麼喜歡他的?”
孟扶搖一邊嘟囔一邊往回走,有點鬱悶自己當初的眼光好像實在不怎麼樣。
回想了下當初的燕驚塵,溫厚而有風度,雖然過分好勝,看重榮譽,但作爲大家族的繼承人,自小所受的教育和薰陶如此,也怪不得他。
但是如今居然想出這個餿主意,實在是將孟扶搖和裴瑗都作踐了,孟扶搖越想越含淚凝噎,脈脈無語。
當晚孟扶搖練功,“破九霄”功法運行一週天,周身碧光如玉,浸得眉目溫潤似水,碧光裡孟扶搖若有所思,想起白日裡燕驚塵所謂的苦衷,不由冷冷一笑。
第二天,齊尋意的車馬也回來了,一路招搖,載滿歌舞伎的車子不時傳出鶯聲燕語,絲竹琵琶之聲,迤邐滿街,一派荒唐風流態度,路人齊齊側目。
孟扶搖站在街邊吃麪條,擠在人羣裡看荒唐皇子的熱鬧,眼光卻慢慢溜過那些載着雜耍歌舞伎的車子,無聲一笑。
她的笑容在看見車隊中間的宮轎時,微微淡了幾分,那是裴瑗的轎子。
宮轎右側,有一匹白色駿馬陪侍在轎子之側,孟扶搖開始沒有注意,眼光一掃,眼神裡立即露出一絲譏誚。
那馬上,不是燕驚塵是誰?
這麼殷勤,不知道迎出多少裡,才接回了未婚妻,裴大郡主?
這幾天她已經搞清楚了裴瑗的身份,儀安長公主和大將軍裴世勳的嬌女,裴世勳的妹妹早年入宮爲妃,現在是齊尋意的母妃琳妃,裴瑗受封明成郡主,皇室都稱她瑗郡主,儀安公主只此一女,最是嬌寵。
孟扶搖靜靜看着深垂簾幕的轎子。
再看看轎子之側,表情有點心不在焉的燕驚塵。
燕驚塵,你現在這位貴賓犬,可帶得出去麼?
沒興趣多看那兩個人,孟扶搖頭也不迴轉身回客棧,這客棧和酒樓是連在一起的,經過酒樓時,聽見一羣食客正在高聲議論。
“聽說沒有?裴家最近對雲家大肆攻擊,在朝在野都撕破了臉皮,就這幾天,就暗中派人砸了雲家三家錢莊五家當鋪七家綢緞莊,連允川城的田莊佃戶倒佃,據說都是裴家砸了銀子買動的,還串聯了一批人在御前告狀,嘖嘖,鬧得兇!”
“這兩家不是明爭暗鬥好多年了嗎,一直沒鬧出大動靜,怎麼突然搞了這麼一出?”
“聽說是雲家先下了暗手,不過具體做什麼不知道……”
“啊!話雖如此,但云家就這麼被動挨打不還手?”
“雲家這幾年大不如前,雲老爺子原先掌管全部宮禁事務,那是陛下身邊最親近的位置,可惜……得罪了人,所掌管的宮禁範圍越來越少,最後竟然只管了個信宮,那還是個冷宮。”
“得罪誰了?”
人羣中誇誇其談的人突然沉默了下來,以手指天不語。
衆人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
孟扶搖笑笑,想市井有些消息,準確度還真的挺高。
她穿過人羣,想上樓回房,不想剛到樓梯中斷,忽聽外面一陣大響。
隨即,女子尖利的聲音遙遙傳來,還隔得很遠,就已經蓋過了酒樓裡的喧囂。
“喂,你別走!喂!”
酒樓裡的人紛紛回首,便看見一條黑龍也似的旋風突然從長街那頭捲過來,帶着漫天的煙塵,撞得街道四周人仰馬翻,路邊小吃攤的饅頭雞蛋滾了一地,姚迅正在攤子上吃麪條,一口麪湯還沒來得及喝下去便被撞飛,姚迅大怒着去抓,那旋風啪的砸下一錠銀子,正正卡在姚迅張大的嘴中,將他的怒罵生生堵了回去。
姚迅趕緊伸手去扒銀子,銀子太大,卡在嘴裡一時摳不出,好容易摳得有點鬆動,呼啦一聲身後突然又捲來一道彩色旋風,碰的一下撞到他身上,他嘴裡的銀子頓時被撞出來,啪的一聲帶着粘嗒嗒的口水和半顆牙齒砸到地上,姚迅昏頭漲腦的爬起來,便見那彩色旋風已經踩着一地饅頭蛋黃跑遠了,一邊跑還一邊叫嚷,“喂!別跑!”
聽見她叫,前面那黑色旋風停也不停,一路直奔酒樓而來,酒樓裡的人眼見那人炮彈似的撞進來,生怕自己給撞扁,急忙紛紛起身避開,就見那道旋風呼一聲撞開大門,停在了酒樓正中。
他一站定,飛揚的黑髮和黑衣齊齊靜落,先前的狂猛如飈,剎那間便轉爲淵渟嶽峙,飛掠時似暴風,沉靜時如磐石。
他剛剛站定,那彩色旋風也跟着到了,笑嘻嘻的在門口站了,手一招先凌空拖過一條長板凳,往門口一卡,自己往板凳上一坐,看那樣子,像是生怕前面那人逃跑,先搶堵住門一般。
陽光從全開的大門射進,照耀得坐在陽光中的女子明亮絢麗,吸引得酒客紛紛看過來,卻又被她身上大膽鮮明的顏色刺激得眼睛一眯,隨即驚聲一嘆。
真沒見過一個人身上可以有這麼多顏色的!
桃色上衣,緋色下裳,裙子撩起來紮在腰上,露出的褲子竟然是彩色的,一隻褲腿綠一隻褲腿紫,靴子是金色的,而且不是太淵的樣式,鞋頭微微翹起,墜着紅綠寶石,顆顆碩大如拇指,亮得眩人。
那女子看起來還未足及笄年紀,一張小巧的臉蛋,微微上翹的鼻,色澤鮮明的脣,雙眸微褐,和那晶瑩明潤的蜜色肌膚十分相配,雖然年紀小,倒也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卻不似太淵女子纖弱白皙,反是帶着幾分海風般鮮亮溼潤的野氣。
她頭髮顏色奇異,微呈褐紅色,沒有挽髻,紮了七八個辮子,叮叮噹噹綴很多奇形怪狀的首飾,看見衆人詫異的眼光看過來,也不羞澀,反倒得意的仰首,一笑。
她是對着堂中那穿着鑲赤色邊黑錦袍的男子笑的。
“可給我逮着你了,喂,我又不是鄂海里的海獸,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那男子皺眉回首,怒哼,“雅蘭珠,你還是個女人麼?這樣當街追人!”
他一回過頭,衆人也看清了他模樣,這人五官深刻,眉眼都十分的黑,乍一看似乎覺得好像線條過於硬朗了些,再一看他通身氣度,凌厲狂野,又覺得就該是長成這樣的。
他目光掃過來,所有人都覺得好像迎面拍過來一面沉黑的刀刃,又或者天地一合,凌空捲了來猛烈的雷霆,劃裂九天,鋒銳逼人。
樓梯中段,孟扶搖輕輕吸了口氣。
這個人,她認得。
戰北野。
那日深夜樹林裡一會,戰北野忙着和你打和他打,根本沒注意到孟扶搖,孟扶搖卻將他看了個大概,這人的容顏本就是那種鮮明得恨不得一筆筆畫到你眼睛裡的類型,再次出現在陽光下,想叫孟扶搖不認出他都難。
看見戰北野,孟扶搖立即想跑,但是此時堂中一片寂靜,她一個人有動作反而更顯眼,只好按捺住不動。
底下的對話還在繼續。
“喂,你跑什麼跑!”
“你追什麼追!”
“我高興追!”
“我練輕功!”
撲哧一聲,不知誰聽着這飛快的對話忍俊不禁,那少女大眼睛立刻惡狠狠地瞪過去,她眉毛生得極有英氣,邊緣如刀裁,卻又纖細精緻,像兩把線條優美的小刀。
可惜年紀太小了些,瞪不出殺氣,倒顯得可愛。
酒客們看着好笑,忍不住搭腔,“喂,姑娘,你高興追,也得有個理由啊。”
“就是啊,在我們太淵,大姑娘追男人,可是頭一回!”
“我就是頭一個!”那孩子高傲的仰起下巴,“我爹說了,搶就要搶第一個,後面的都是歪瓜裂棗!”她伸手一指冷笑着的戰北野,“我就是要追他!我要他做我的男人!”
話音落地,店堂裡一陣震驚的沉寂,隨即轟的一聲酒樓上下大笑聲起,後面酒客們紛紛前擠,想看清楚這個驚世駭俗公然在太淵京城酒樓要男人的女子,順便看看那個豔福不淺的好運男。
孟扶搖微笑,覺得這個女子和戰北野真是絕配,一轉眼看見姚迅偷偷摸摸的閃進來,她對着姚迅做個手勢,姚迅卻臉色一變,搖了搖頭。
孟扶搖怔了怔,她看這孩子像是扶風國人,想叫姚迅偷偷看她有沒有通關令,不想姚迅竟好像畏懼那孩子,不敢出手。
孟扶搖想了想,趁着人羣轟動,抽身後走,不想底下戰北野像是再也不耐煩這般追逐遊戲,突然道,“雅蘭珠,你爹是不是還告訴過你,女人要做男人的第一個?”
“是!”
“那很好。”戰北野狡黠的一笑,他這麼一笑,刀鋒般的凌厲之氣盡去,倒多了幾分紅塵溫暖,像個俊朗的大男孩。
“我的第一個位置給人佔了,你遲到了。”
“誰?”雅蘭珠瞪大眼,蹦的一下跳上凳子,開始捋袖子,“誰?誰?”
戰北野頭也不回,手臂隨意的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最後落在了某個點。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