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鳴白立即伸手握住了母后那瘦弱的手腕,她蒼白的手也同樣是握住了蕭鳴白的手,但是力度很大,一下子就丟開了蕭鳴白的手,“走,哀家到你到一個地方去看看。”一邊說,一邊緊緊用力站了起來。
痛苦的顏色頃刻間就浮現在了成後玉宛的眼角眉梢,好在這婦人忍耐住了,燭火的燈光照射了過來,成後玉宛的嘴角乾裂,旁邊的肉糜與水一口都沒有進。
外面的內侍監衝了進來,一頭就撞在了地上,“回娘娘,他們……他們……”這內侍監是剛剛成後玉宛吩咐過,讓悄無聲息的過去打聽一下清桐的動向,這個時候過來,她的眼中立即爆射出來一片驚喜的光芒。
“快說,快說。”成後玉宛好像頃刻間就有了元神與力氣一樣,一邊說話,一邊強撐着自己的身體,儘量讓自己站起來,穩穩當當的站起來,這個內侍監舔舐了一下自己那乾裂的嘴脣。
從清桐那邊偷聽消息,可以說是在棺材蓋子上翻跟頭一樣,成後玉宛自然是知道,來之不易,伸手指了指旁邊的酒水“賞你。”但是這個人並不敢立即到前面來,而是畏畏縮縮的開始磕頭起來。
“娘娘,屬下不敢進用,長公主……哦,不,葉小姐在花廳中與人祝酒,他們在院中點起來一片篝火,洋洋灑灑的在跳舞,您聽……”他指了指靠近東方的一個位置,成後玉宛側耳聆聽,好像也是聽到了安塞腰鼓的聲音。
那高高低低的鼓聲伴隨着女子們曼妙起舞的身影與男子彪悍的動作,更加是有了輕歌曼舞的感覺,而落在了成後玉宛的耳中,一片莫名的猙獰與疼痛,她剛剛的生機活力已經全部都消失殆盡了,重重的跌坐在了剛剛的位置。
旁邊的內侍監嚇了一跳,要不是動作快,成後玉宛指不定就撞在了旁邊的柱子上,他剛剛是去了,親眼所見,在清桐的院中那噼裡啪啦點燃起來的篝火,以及那香噴噴的羊羔味道,還有一些是自己隱瞞了的。
比如清桐已經與楚瑾泉決定了,明天一早就離開成國的王都去草原,比如清桐笑着答應了,就連楚瑾泉也是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比如草原人是好客的一個民族,在人們離開與相會的時候總是會載歌載舞的。
這些都沒有說出來,但是成後玉宛已經差點兒就受不了了,這內侍監看着成後玉宛,又是看了一眼旁邊的蕭鳴白,蕭鳴白的眉宇微微的震顫着,知道自己錯了,不過一個天子不應該給一個臣僚道歉,他也是有自己的風骨。
“走,走,阿白,來不及了。”成後玉宛攥着蕭鳴白的手就要衝出去,但是此刻蕭鳴白已經揮了揮手,說道:“母后,這麼多年,我的主意都是你一直拿着的,但是這一次,兒臣自己去拿主意。”
一邊說,一邊給旁邊的內侍監耳畔說了兩句話,至於說的是什麼,成後玉宛並沒有聽清楚,而蕭鳴白的號令剛剛完畢以後,這幾個內侍監與殿前武士已經離開了,因爲離開的匆忙,道路上一片甲冑相互撞擊的聲音。
成後玉宛這纔看着蕭鳴白,說道:“阿白,與哀家到後面去。”
皇城後面有祠堂,這是家廟一般的建築物,裡裡外外都照着經久不息的長明燈,他倒是想不到自己的母后會帶着自己來這裡,母后以前都是站在自己旁邊的,唯獨從早上自己衝撞了清桐以後,母后已經改口了。
以前成後玉宛與蕭鳴白在私下裡,自稱的時候,都是“母后”如何。但是到了今天,已經全部都變了,變成了“哀家”如何,這樣一個變化,讓蕭鳴白的心裡面疼痛難忍,不過終究是男孩子,該忍耐的地方,全部都忍耐住了。
家廟在黑夜中就像是一隻蹲踞在黑暗中的猛獸一樣,裡面的燈燭明亮,裡面也有無數掃灑庭除之人,此刻,有人剛剛將安息香點起來,屋子裡面一片縹緲。有和尚與沙彌在念誦《長生咒》與《金剛經》,屋子裡面一片清和。
剛剛的焦灼已經一掃而空,成後玉宛看到屋子裡面還在忙忙碌碌的人,說道:“你們都褪下。”這些人自然是不知道前朝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也並不理會究竟爲何成後玉宛與蕭鳴白會到這裡來。
見禮過後,一個個都魚貫離開了,成後玉宛看着歷代帝王的圖像,將眼睛停留在了蕭遠翼的身上,看了會兒以後,說道:“這個是聲兒的父君,是成國的先帝,在臨終前,將朝政交給了你。”
“是,兒臣知道,這朝政的事情原本就不應該是兒臣的,應該是……哥哥的。”他這是第一次將自己要說的,毫無保留的表示了出來,成後玉宛輕輕一笑,點頭說道:“你說對了,是他的,不過你知道爲何先帝會傳位給你?”
“因爲兒臣稟賦冷漠,歷練有成。”這八個字說過以後,成後玉宛輕輕的笑了,指着另外一個畫像,說道:“這個是崇德皇帝,是先帝的哥哥,他們駕崩之前都告訴過本宮,這皇位不可以給了蕭鳴聲而是必須要給你。”
“你應該知道兩代帝王給你的支持鼓勵,與你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你應該知道的!”一邊說,一邊看到蕭鳴白就要焚香,成後玉宛立即走到了旁邊,“從明天開始,你就不是皇上,哀家從明天開始就輔佐明君蕭鳴聲,先帝啊,是臣妾沒扶掖好皇上,從明天開始皇上就不再是皇上了,是臣妾有負衆望!”
一邊說,一邊涕淚漣漣的哭泣起來,哭了會兒,外面有內侍監衝了進來,“回皇上……”
蕭鳴白輕輕的嘆口氣,說道:“做好了?”
“回,回皇上,金殿作亂七人已經全部伏誅,人頭已經全部都裝好了,您看如何?”他一邊請命,一邊看着旁邊的成後玉宛,成後的眼睛裡面再次爆射出來一片冷芒,不過很快就壓抑住了,良久的沉默以後,成後說道:“這……是怎麼?”
“母后,讓他們去做就是了,兒臣也覺得這聖明的君王應該是哥哥。”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香點燃了,十三歲的帝王輕輕的看着煙水縹緲中先帝與歷代帝王的畫像,一邊看,一邊揮了揮手,“送到長公主的殿中,就說……是我讓送過去的。”
“是,是。”就連內侍監也是喜形於色。
蕭鳴白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貌似給剛剛的香嗆到了,一邊重重的咳嗽,一邊擦拭了一下因爲劇烈咳嗽而在眼角沁出的淚水,淚水朦朧中,那些畫像好像全部都栩栩如生了一般,蕭鳴白的頭重重的磕在了旁邊的金磚地面上。
“兒臣不肖,不可爲聖明君王,今日與成國太后玉宛母妃在此,禱告列祖列宗之靈,禱告先帝之靈,兒臣不肖,從今日以後……退居後宮,從此以後不問世事,兒臣當面壁思過一輩子,親自迎接長公主葉清桐姐姐臨朝,願意讓位給哥哥蕭鳴聲。”
說完以後重重的開始磕頭,成後玉宛聽得驚心動魄,自己的兒子自己好像越發是不明白了一樣,這個兒子究竟是要搞哪樣,她因爲不瞭解而眉宇微微輕顫起來,因爲不瞭解而心臟開始壓迫的疼痛起來。
“起來,阿白,先帝傳位給你,這裡面自然是有一種緣故的,聲兒自然是比你聰明比你要強,不過這樣的性格完全不是一個君王應該有的,母后問你,剛剛那人頭是何人的人頭。”
成後玉宛看到了希望,一邊說,一邊深深的吸一口氣。
“剛剛人頭,是金殿上今天反對長公主的七個人人頭,這七個人我已經調查過了,確實在江山社稷上沒有任何的建樹,只會阿諛奉承,並沒有多少厲害的本事,兒臣爲了平衆怒,更加爲了讓鳳還巢,這才……”
“起來,你好樣的,我們這就去長公主的後宮。”成後玉宛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看也不看座上高高懸掛的幾個君王,這些歷代帝王終究還是昨日黃花,而今天的希望終究還是蕭鳴白,這個皇上纔是太陽,纔是自己應該倚重的一個人。
“母后,去哪裡?”
“起來,起來。”成後玉宛雖然今天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但是此刻的力量是那樣的大,抓着他的手就開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還在笑着,蕭鳴白跟着成後玉宛一路到了長公主的宮殿外面。
“跪着,沒有母后的命令就不要起來,知道了沒有。”還沒有到宮門,這裡無疑是人來人往的一個位置,蕭鳴白看了一眼地上那尖銳的瓦礫與石片,終究還是跪在了那裡,眉宇微微的擰了一下,疼痛雖然疼痛,不過清醒異常。
他看着那離宮中縹緲的燈燭,也看着慢慢離開的成後玉宛。
有幾個內侍監路過這裡,看到遠遠的跪着皇上,立即竄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中,扶正了隱隱作痛的頭顱以後,立即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而成後玉宛已經一步一步的到了清桐長公主的大殿中,剛剛到了九曲迴廊的位置,就看到了一片燈燭的劇烈冷光。
成後玉宛穩定了一下心神,然後慢慢的吸一口氣,空氣中有美好的酒肉香味人,讓人莫名沉溺了不少,剛剛穿過了九曲迴廊,目光看着前面的位置,已經有人過來攔截住了。
“娘娘,請回!”說話的是綠凝。
“我們小姐,不見任何人。”說話的是猗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