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紛紛,外界煩擾。孩子們對世界總是無憂無慮。
他們一天一天長大。穿梭在楚雲宮、長秋宮、昭仁宮、文淵閣、御水臺……有時女孩和女孩吵架,有時是男孩和男孩吵架,偶爾男孩和女孩吵架。大家吵一吵,鬧一鬧又和好,和好不久又吵架。真應那句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同爲養女,莫冰芮和韋月眉關係稍好。仙珠則和男孩子則更合得來些。
沒辦法,仙珠天生不愛女紅針指,也不愛看戲聽曲。她喜歡揮刀弄槍,騎馬打獵,而這些都是男孩子鍾情的事情。
仙珠、馳睿、昊麟、弘毅別樣地好,做什麼四人都在一起。
盛開的繁花、夏日的蟬鳴、葳蕤的草木、日晚的辰風夕露、階柳庭花都見證過他們所有快樂的光陰。
他們在春日裡捉來瓢蟲,用稻殼遮住它的眼睛,腳上拴上棉線。再把棉線的另一頭拴在娘娘們的妝匣子底部。每次準把梳頭的宮娥嚇一大跳。
夏日炎炎,仙珠騙昊麟攀上梧桐去捕知了。等他爬上樹頂,馳睿便指使宮奴背起樹下的木梯就跑。弘毅站在樹下一會望望坐在樹上氣得大叫的昊麟,一會看看不見蹤影的馳睿。直到仙珠跑過來拉起他的手跑走。動人的笑聲響徹在皇宮之上。
夜晚來臨,他們偷偷跑到芙蕖御液池裡遊船。馳睿吹簫,弘毅吟詩,仙珠和昊麟則在水澤中盡情暢遊。
等到江南的螃蟹一筐一筐從運河來到帝京,運入皇宮時。便又到了秋高氣爽吃蟹賞月的好時節。
這時,仙珠會幫着倪貴儀收集起馥郁芳香的木樨花,釀起好喝的桂花蜜。大家湊在昭仁宮裡大快朵頤。邊吃螃蟹邊喝黃酒。弘毅吃相最爲斯文,吃完的蟹殼完完整整擺在桌上又是一隻。
到了冬天又是另外一番場景,弘毅身體不好,偏喜歡下雪。尤其是初雪,約着仙珠一起去看閬山之頂觀看雪景。
萬丈雪花如輕羅瑤粉從天空墜下,輕輕慢慢撒向世間天地。
閬山之頂沒有紅梅,偏有一片市井的柿園。仙珠喜歡柿子,愛它們紅如燈籠,象徵世事如意。每年的柿子除了摘幾個嚐鮮,大部分都掛在樹上留給鳥兒過冬。別說,初雪紛揚時,柿紅如果,在白雪裡別提多漂亮。
初雪是最安靜的,靜得只有沙沙地雪落聲,靜得只能聽見呼吸之聲。天地又是白的,霧茫茫,白皚皚之間,僅有枝頭萬點紅柿。
“小心,雪滑!”
她笑着掙脫弘毅的手,撲向白雪的世界,握起雪球向他擲去。
弘毅不甘示弱,笑着揚起雪花撲到她的臉上。
仙珠長開手臂倒在鬆軟的雪地之上,他跪在她身旁。撥開她臉上雪霧,虔誠地用手指碰了碰眼前的殷紅。
她張嘴笑着,調皮地在咬住他的手指。他心裡一慌,縮回手來。想了想,又不甘心地用腦門去碰她的額頭,落雪瞬間在兩人的額頭間融成了冰糖。
“你、你幹什麼?”
仙珠臉紅得如布。嬌嗔着,不安的在他懷裡掙扎。
她快十三歲了,從她入宮做皇后養女已經四年。漸漸慢通人事,男女大防的思想也被阿孃耳提面命地塞入她的腦子。
閔氏告誡她,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
她不知道爲什麼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但她心裡開始有秘密,開始回裝着一個不能對別人說的人。
弘毅驚覺,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他想起來,心裡又有一個聲音要他不要起來。看着她的臉和殷紅如梅的脣。他的腦子發炸,身體卻慢慢伏下來。
“弘毅哥哥!”她發急地睜大眼睛。“你再靠過來,我……我就要告訴貴儀娘娘去!”
聽到這句話,他徹底醒過來。站起身子,也把她拉起來,還彎下腰拍去她衣裙上的雪花。
是啊,他在做什麼?
弘毅面紅耳赤,又很誠實地說道:“仙珠,別生氣,我也不知道剛剛做了什麼。我看父皇對德貴妃……”
“你——”仙珠氣得抓起一把雪渣子塞進他的領子裡。
每次從閬山看雪回來,弘毅就要高燒一場,這次尤爲嚴重。咳嗽變成肺疾,兇險得很。差點把倪貴儀急死。
仙珠眼淚也落了幾缸。去昭仁宮看他,眼睛腫得宛如核桃,站在牀側憂心地說:“唉,你這身體……我們下次還是不要去看雪了。”
“不行,我要去!”
他在牀上躺着,燒得有些糊塗,眼睛像明珠一樣,“我不去,你準會和別人一齊去。”
她繃住臉,故意氣他道:“怎麼你不去,還不許我同別人去?”
“你要同誰去?馳睿還是昊麟?”
“不告訴你!”
“你必須的告訴我!”高溫之下,他有些糊塗。迷迷糊糊之中拉她的手,非要她回答。仙珠被他蠻力拉得摔倒牀榻之上,急得又不敢大叫又不敢推他。掙扎之中,他滾燙的臉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上來。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顏,她心跳如雷,密密匝匝快把胸膛跳破了出來。
“快說!仙珠,你不說,我就不讓你走!”
仙珠逼得沒辦法,羞澀地在他耳邊輕輕落下保證,只和他去。
得到承諾後,他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走了,軟綿綿地覆在她耳畔,“這是你說的,可別忘了。若忘了,我不饒你。”
他放開鉗制,挪開一些位置和她並排躺在牀上。仙珠撫了撫髮髻,臉上的表情汪得出水汁兒來,柔豔得不能再過柔豔。
她一邊絞着髮辮,一邊問:“你在哪裡看見皇上和德貴妃那樣兒的?”
“……花園裡。”
“他們哪樣兒了?”
“嗯,嘴對着嘴。”
她噗嗤一笑,旋即扭頭在他胳膊上猛掐幾下,臉紅紅的說:“不要臉!虧他們還說你學問好。”
“你是罵誰,父皇、德貴妃還是我?”
“自然是你。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動。你把孔聖人的話當耳旁風。”
他也笑了,不好意思的那種。見了她,什麼聖賢書都不記得。
“夫妻也有敦倫之和,我只是好奇,就想試試——”
仙珠“嗖”地從牀上坐了起來,臉頰燒得緋紅,質問道:“你想試什麼?是不是把我當成由你們皇子亂來的宮奴!”
“不不不。我怎麼會把你當宮奴?”看她生氣,弘毅嚇得發誓道:“我的心你還不知道嗎?”
仙珠氣煞了臉,嘴硬道:“你是什麼心,我不知道!”
“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他指天賭咒,急得不得了。
看他又急又悔,又在病中。她嫣然而笑,把他摁回牀塌上,“每個人都只有一顆心,挖出來就不得活。你的心,你且好好留住。我要的時候,再來找你。”
“那好。你不許再生氣。”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