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隱隱的有悠揚的歌聲飄過來,只覺得高亢嘹亮,卻聽不清歌詞是什麼,秋夜裡涼風迎面吹來,沈清辰突然驚覺自己這樣子有點兒傷秋悲月,不由微微一曬,掀起簾子進了她住的帳篷。
雖然安全上略有不足,但是這也是秋獵的慣例了,沈清辰爲了表明自己遵循傳統,並未去比較安全的行宮住,雖然她或者寧遠之都覺得很可能有人會抓住這個時機來刺殺。
怎麼煩心事就這麼多呢?沈清辰輕輕嘆了口氣,想了想今天的迷茫,結果什麼都沒想出來,反而有些餓了。
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暫時不要想了,這是她一貫的做法,或許自己該去諮詢一下別人?畢竟前世今生她都沒談過戀愛。而且,餓肚子的事情比較容易解決。
“悅娥,去整點清淡的小食,有些餓了。”沈清辰吩咐完一邊的宮女,一邊開始思度北漠的來意。
很明顯,北漠皇帝是想和洛國和平共處的,再來個通商互利什麼的,額度什麼的自然有戶部去把關,這倒是不錯,不過聽說北漠國內並不是很平靜?不少族長部落首領主張攻打洛國,畢竟洛國那肥沃的土地太具有誘惑力了。
她正想着,熒惑一手掀開簾子,一手端着一個木托盤,裡面放着個青花蓋碗,裡面盛着的是草原的乳酪,進來了,“都這時候了,在草原上,也沒什麼好吃的,先墊點吧。”
“悅娥呢?”沈清辰一邊接過乳酪,溫溫的觸感在手上慢慢蔓延,她拿過一邊的瓷勺攪了攪,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麼不用銀勺?”宮裡慣例,爲了防止下毒,都是用銀勺的。
“銀勺吃乳酪會有金屬味道,影響口感。”熒惑和以往一樣一臉冰冷的道。
“我知道了。”沈清辰放下勺子,並未吃,也沒看身後的熒惑,站起身來,到那邊書桌上,拿了一本詩經隨手翻看。
“主子怎麼不吃?”熒惑有些意外的問道。
“突然不想吃了。”沈清辰垂下眼簾,神色有些漠然,“悅娥呢?怎麼還沒回來?”
此刻的悅娥倒在某處偏僻的地上,手中檀木掐金色的攢花盒子盒蓋被摔開,各色精緻的點心滾落在草叢裡,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不可置信,細白的脖子處血液正在慢慢凝固,渾身已經僵硬冰冷。
她已經死了,被人殺死了。
而此刻沈清辰華麗的大帳裡,熒惑把視線投射到她略顯消瘦的背影上,有些猶豫的看向桌上的清華蓋碗,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把青花碗蓋子掀起,把瓷勺放進去,端着碗朝她走去。
“夜已經深了,多少吃點東西吧。”他以前所未有的柔和語氣說道。
沈清辰放下書,細長的手指在泛黃的書卷上輕微摩挲了下,有些不捨的向前走了兩步,手縮進明黃色滾黑紅色龍紋邊的廣袖裡,認真的看向熒惑,眼神一瞬間明亮清澈的如這草原上的啓明星,一瞬間熒惑有一種好像置身無盡浩淼星海中的感覺,又渺小,又無垠。
“你真的想讓我吃那碗乳酪?”她看向他,神情有些哀傷,“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熒惑並不是傻子,沈清辰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他也發現她已經察覺了那碗乳酪中的玄機。
“有刺客,快來人啊”沈清辰看着他去摸劍柄,終於絕望了,叫人進來,可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沒有刺客進入。
幾乎是一瞬間,兔起鶻落的剎那,兩人交起手來,令熒惑吃驚的是,沈清辰竟然有兵器,一對極鋒銳的匕首,寒光閃閃,雖不說能削鐵如泥,可比自己手上的長劍鋒銳多了。
沈清辰雖然武功略差,但是步法卻很玄妙,幾次都要命中了,還是被她險險躲過,只在她身上留下幾道不深的傷痕。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雖然克里亞能拖延侍衛一段時間,但也不代表他絕對的能成功,他畢竟隨着沈清辰已經很久了,沈清辰有多少手段,他還是摸不清。
他劍挑向沈清辰的喉嚨,被她一偏,只劃過她的肩膀,圓潤雪白的肩頭上不斷的流血,而那一瞬間,沈清辰突然看向他,眼睛亮的驚人,如同星子,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動作突然一滯,原本刺向沈清辰心臟的劍也只在她下腹部劃了一道,體內的內力好像也突然斷流了一樣。
沈清辰畢竟已經練武十一年了,此時生死相爭,如何會放過這個機會,趁此機會欺身上前,一柄匕首架過他的長劍,另一柄則直直的刺向他的心臟,畢竟是短匕首,只能堪堪沒入胸口。
當然,沈清辰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熒惑手上用力,把她那柄匕首給震飛,而他長劍的劍尖差不多把她的右肩膀給刺穿了,眼看着就是玉石俱焚之勢,這時候,突然衝進來一人。
因爲心情鬱悶,阿克力在外面閒逛,卻意外發現悅娥的屍體,他此刻是來報警,卻沒想到撞見這樣驚險的景象。
“阿克力,殺了他”沈清辰尖叫道,雖然熒惑心臟被刺穿,但可能還能撐一點時間,這點時間足夠殺死同樣重傷的沈清辰了。
阿克力在沈清辰沒看口時候就條件反射般的攻向熒惑,他雖然武功不如熒惑,可也不差太多,至少比沈清辰強多了,很快就制住了熒惑。
“爲什麼?”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熒惑,沈清辰此刻才慢慢找回自己應該有的情緒,既憤怒又難過,“我一直以爲,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了,你還會在的。”
熒惑淡淡笑了下,溫柔的看向了淚眼迷濛的女子,語氣雖然衰弱,還算連續,“我以前也是這麼以爲的,只是我的母親在北漠”
他的母親是北漠貴族的女奴,因爲這樣卑微的出身,他才被送到洛國,尋機進入暗衛,刺探些信息。本來如果沈清辰永遠不當皇帝的話,他大概真的會當她一輩子的暗衛,在她的身後守護着她。
只是他的母親,他柔軟蒼老的母親還捏在那個人手裡,那是他的初衷,也是他無法放棄的致命弱點。
他語氣減弱,還強撐着看向她,“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他的公主從來都是那麼善良,聰慧而善解人意,她一定會理解他的苦衷的。
“我不怪你這麼做。”沈清辰神情慢慢溫柔了下來,眼中原有淚水乾了也沒有新的流出來。
“但是我怎麼可能不恨你呢,我們這麼多年生死相處,我那麼相信你,可你要殺我。”她語氣平靜,臉上甚至帶了一點淡淡的笑。“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恨你很久的,你不值得我這樣的感情。”
她可以理解熒惑爲他的母親來刺殺自己,可是她卻無法原諒刺殺自己的人,她從來不是什麼寬恕的人。
“我知道了。”熒惑有些苦澀道,“可你是如何看出那碗乳酪中有加的東西的。”
“這個告訴你也無妨。”沈清辰嘆了口氣道,“皇家吃乳酪都是冰鎮的,而你端給我的乳酪卻是溫熱的,現在是秋天而不是炎熱的夏天,就算一路端來,也不肯能有那麼高的溫度,那麼很有可能有人動了手腳,我本來還以爲是悅娥。”
阿克力被那句我的母親在北漠給鎮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直插不上話,此刻終於找了個切入點,忙道。
“我就是看到那個宮女的屍體才趕來報信的。”阿克力緊張的看着沈清辰,“陛下,就算真是北漠人做的,也是少數分子,陛下要相信我皇的誠心。”
“朕曉得。”沈清辰安撫道,“阿克力幫朕去看看爲什麼侍衛還沒來可以嗎?”
阿克力很是猶豫的看向地上只有出氣,沒有入氣的熒惑,“不太好吧,我還是留在這裡保護陛下吧。”萬一熒惑來個迴光返照可怎麼辦?
沈清辰剛要繼續道,一隊侍衛衝了帳篷裡,外面還圍着黑壓壓的軍隊,“屬下救駕來遲,請皇上責罰。”
那侍衛隊長看着沈清辰血肉模糊的肩頭,幾乎被嚇傻了。“太醫,太醫還沒到嗎?”
而此時數匹駿馬在道上奔馳,爲首之人,白衣如雪,風姿容華飄渺出世如崑崙仙人。
“還有多久才能趕到?”幾乎是一瞬間,寧遠之脣角都急出了瘡。
“小半個時辰。”一個侍衛小心的道。“公子也不用太着急了,他未必會選擇今天動手。”
“不,他肯定會選擇今天,明天離火就從陽澄回來了。”
寧遠之本來沒懷疑熒惑,只是憑直覺覺得他的背景有些不對,可是熒惑畢竟是陪着她一路走來的,要動手早就動手了。
直到他突然意識一個問題,熒惑的長相,沒見北漠使團之前,他一時想不起來,可是身邊護衛隨口的一句話卻讓他警覺了起來。
熒惑身材修長高大,相貌硬朗,五官深邃如刀削,皮膚也是健康的淡小麥色,雖然洛國人中也有這樣相貌的人,可熒惑的相貌還是有七八分更像北漠人。而沈清辰的武功他心知肚明,比熒惑差了太多,而且她對熒惑從不防備,熒惑可以佩劍在她的寢宮裡自由出入。
如果熒惑直接刺殺的話,沈清辰有九成九逃不掉,他越想越害怕,幾乎都無法呼吸起來,原來他會這樣擔心,原來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得多。
他喜歡她,並不只因爲,她有着恰好的身份,有着獨特的吸引着自己氣質。
他已經想不出他到底喜歡她那裡,之前認爲的理由都太淺薄,或許任何理由都是淺薄的,感情本來不是道理,也從來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