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進!”
門被推開時,弗拉奈斯正埋首於一堆文件中,手中的筆在克拉卡隆德新造的白紙上飛快地滑動着。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瞥了一眼,見是自己的弟弟雷恩,便又低下頭繼續處理文件。然而,就在他準備寫下下一個字時,手中的筆突然頓住了,他再次擡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雷恩。
“怎麼了?”
他皺起眉頭,語氣中帶着一絲嚴肅和不安。作爲雷恩的親哥哥,他太瞭解自己的兄弟了,雷恩此刻的神情和動作,無一不在告訴他,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且絕不是小事!
雷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手關上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走到桌前,緩緩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似乎在斟酌該如何開口。
“大人,他……心情怎麼樣?”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一絲試探。
“就那樣。”弗拉奈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的語氣中多了一絲催促,“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埃爾辛·阿爾文傳回情報,威廉死了。”
“科爾·瓦納斯,阿爾道夫的那個威廉三世?”
弗拉奈斯幾乎不需要思考,因爲在精靈社會中,沒人會叫『威廉』這個名字。而與達克烏斯大人有關的威廉,只有那位阿爾道夫的西格瑪大神官,威廉三世。他還記得,當初離開阿爾道夫前,達克烏斯曾與威廉三世進行過一次詳談,而他就在門外守着。
他放下了手中的筆,整個人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指揉搓着鼻樑,彷彿在試圖驅散某種無形的疲憊。
“人類啊……”他低聲喃喃道,聲音中帶着一絲複雜的情緒,“藐小、短命的生物。他們的生命如同外面的花一樣,還未等我們看清,便已凋零。”他的語氣中既有感慨,也有一種屬於長生種特有的淡漠。
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看向雷恩,問道。
“他……怎麼死的?老死的?”
“據傳回來的消息,死於決鬥。他在決鬥中擊殺了康拉德·馮·卡斯坦因,但自己也因重傷不治。”雷恩一邊說着,一邊將一份報告輕輕放在桌上。
弗拉奈斯的目光落在報告上,沉默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
“這事交給我。”
得到兄弟的答覆後,雷恩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關門聲再次響起時,弗拉奈斯依然靠在椅背上,雙手捂着臉,用力揉搓着。他的呼吸變得沉重,隨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片刻後,他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報告,走向了達克烏斯的辦公室。
——
“哎,願西格瑪親吻你的靈魂,我的朋友。很抱歉,我不能去參加你的葬禮。”達克烏斯看完報告後,輕聲嘆息道。
他的朋友威廉三世終究還是死了。
但話說回來,誰不會死呢?
而且,相比另一個時間線,他所認識的威廉三世在他的干預下,死得更有價值,也更有意義。
毫無疑問,在他所在的時間線裡,威廉三世的結局變得更加傳奇,也更加令人稱頌。
(這段等重返舊世界,主角和芬努巴爾站在威廉的墳前……)
隨後,他將報告按分類,放進了他的個人文件中。
“走吧。”
現在,距離他上次視察商船已經過去了四年。納迦羅斯進入了第二個五年計劃,一切依舊穩中向好。該發的錢都發了,投資也在穩步進行,社會經濟開始運轉,由於地窖子和工廠的正常運轉,納迦羅斯解決了一部分物資,供給也更加充裕,貨架上的商品更多。
海陸軍也在持續訓練,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着,艾希瑞爾那邊同樣如此。
唯一的插曲,是杜魯奇和阿蘇爾在露絲契亞大陸的海岸線打了幾架。
不過,總的來說,杜魯奇在有準備的情況下損失不大,阿蘇爾那邊也沒佔到多少便宜。雙方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小規模碰一碰,隨後一擊脫離,裝作無事發生。
根據反饋的情報,西格琳所指揮的艦隊壓根就沒出擊過,似乎達克烏斯的外交和瑪瑟蘭信仰發力了,又似乎,保護暮光要塞,維持奧蘇安-震旦的貿易路線正常運轉更重要。
阿蘇爾出動的,只是少量的本土艦隊和一羣渴望建功立業的貴族子弟。
現階段的阿蘇爾海軍,透着一股濃重的『存在海軍』的味道。
這個所謂的『存在海軍』,並不是指馬漢在『海權論』裡提到的『存在海軍』,即一支海軍力量雖然具備強大的軍事實力,但在面對更強大的對手時,無法充分發揮作用,只能龜縮在港口內,無法參與決定性的海上戰鬥。
而是……保船?
奧蘇安的艦隊是已知世界中最強大,至少阿蘇爾自己是這麼認爲的。當然,杜魯奇對此嗤之以鼻,震旦那邊也對這個說法頗有微詞。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阿蘇爾的海軍確實有着令人矚目的實力。
在任何時候,阿蘇爾都可以迅速派遣一支由靈活機動的船隻組成的艦隊前往任何港口或沿海地區,並以致命的力量展開行動。
阿蘇爾特別擅長海上游擊戰術,這些船隻如同海上的獵鷹,迅捷而致命,利用卓越的速度和機動性智勝對手。
而其他的艦隊則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或是在奧蘇安的海域巡邏,搜尋敵對船隻,尤其是神出鬼沒的杜魯奇艦隊。
此外,阿蘇爾的海軍還肩負着許多其他任務:運送重要人物、護送商船、執行特殊任務,比如刺殺潛在敵人、從遙遠土地回收神器,或是支持探索行動。
表面上,阿蘇爾的海軍光鮮亮麗,彷彿無懈可擊,但實則……
阿蘇爾的造船工匠確實能製造出世界上最迅捷、最優雅的船隻。這些船隻美麗而精緻,擁有流暢的線條、純淨的塗裝和絲綢製成的飄揚船帆,並由無與倫比的水手操控。每一艘船都堪稱藝術品,彷彿是大海與魔法的完美結合。
船木來自環形山腳下的古老森林,由森林學家、藝術家和船匠精心照料。砍伐後,法師們會將複雜的魔法編織進木材中,以保持其生命力。在船隻下水前,愛莎的祭司還會用『愛莎之眼』裝飾船身,這是在向母神祈求,讓愛莎與喜怒無常的瑪瑟蘭交涉,保護船隻免受瑪瑟蘭的憤怒。
然而,正是這種精益求精的工藝和魔法加持,使得阿蘇爾的每一艘船都異常珍貴。戰艦變得越來越難以替換,船長們越來越謹慎於與其他船隻交戰,生怕損失一艘船。而每損失一名阿蘇爾水手,阿蘇爾的力量就會進一步削弱。此外,鮮血之日的影響至今仍在,讓阿蘇爾的船隻更加捉襟見肘。
說人話就是:阿蘇爾海軍無法接受大規模損失,這會讓他們更加疲於奔命。在執行進攻任務時,船長們會變得異常保守,生怕一不小心就葬送了寶貴的船隻和船員。
當然,執行防衛任務時則完全不同。那句話咋說來着?我們的身後是神聖的奧蘇安,我們已經無路可退!在這種情況下,阿蘇爾的水手們會爆發出驚人的勇氣和戰鬥力。
除此之外,達克烏斯的外交策略也開始見效。開海派在時有時無地干擾着奧蘇安的正常決策,使得阿蘇爾的海軍行動變得更加複雜和猶豫。
那次,回到黑塔後,達克烏斯曾與貝爾-艾霍爾圍繞着船隻設計打過一場嘴炮。
“這艘船的設計……完全顛覆了阿蘇爾的造船理念。”貝爾-艾霍爾的聲音有些發顫,目光中帶着難以置信,“軟帆和硬帆的結合,還有那魔法強化的結構……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因爲我們不需要被傳統束縛。”達克烏斯聳了聳肩,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談論天氣,“阿蘇爾的造船技術固然精湛,但你們太過於依賴過去的經驗了,而我們……”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更願意嘗試新的東西。”
“可這不僅僅是新的問題!”貝爾-艾霍爾的聲音提高了些許,帶着一絲不甘和難以置信,“你們的船體結構、帆裝設計……這些技術,阿蘇爾從未想過可以這樣結合。”
“那是因爲你們總是把優雅和傳統掛在嘴邊。”達克烏斯輕笑一聲,語氣中帶着淡淡的嘲諷,“而我們,只在乎實用。對我們來說,只要能解決問題就行。另外,這艘船……看着很漂亮,她很美!不是嗎?”
貝爾-艾霍爾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表情中帶着一絲無奈。
“放心,我的副官,有一天,阿蘇爾也會擁有這種船。”達克烏斯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們會走得更遠。”
“代價呢?”貝爾-艾霍爾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有將這個問題問出口。
當達克烏斯來到庭院時,馬雷基斯已經在那等候了。
納迦羅斯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沒有騎乘冷蜥,更沒有騎乘紅龍,而是……騎在一輛二八大槓自行車上,雙腳撐地,雙手扶着車把,一臉嚴肅地目視前方,彷彿在無聲地抗議這種不體面的交通工具。
達克烏斯先是露出了難繃的表情,嘴角微微抽搐,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讓自己笑出聲來。畢竟,這一幕實在是過於邪門了,巫王,這個令整個納迦羅斯聞風喪膽的存在,此刻正騎在一輛自行車上,像個等待出發的郵差。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住笑意,走到車棚前,撥動車鈴,檢查座椅。隨後,他像科目一中說的那樣,上車前繞車檢查一圈。他先是蹲下來檢查了輪胎,確認氣壓充足,又伸手撥了撥鏈條,確保沒有鬆動。
然後,他將自己的二八大踹推了出來,推到馬雷基斯身邊。
“你理解這種感覺嗎?”馬雷基斯有些不忿地嘀咕着,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和不滿。
“理解,但又不理解!”達克烏斯搖了搖頭,一邊說着,一邊挎上了自行車。他的動作熟練而流暢,彷彿這輛二八大踹是他多年的老友。
見達克烏斯沒有正面迴應,馬雷基斯調整了一下自行車的位置,雙腳一蹬,開始踩了起來,車輪在石板路上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看着這一幕的達克烏斯無聲地笑着,肩膀微微抖動。笑完後,他也踩動自行車,開始追逐馬雷基斯。
然而,可能是馬雷基斯玩心大起,又或者是對達克烏斯的調侃感到不滿,聽到身後的聲音接近後,他踩得更快了。
於是,巫王之手騎自行車追逐巫王這一幕,在納迦隆德的主幹道上上演了。雙方以主幹道爲賽場,展開了一場無聲的較量。而副官和扈從們很識相,只是按照着自己的節奏和地位踩踏着,遠遠地吊在後面,既不敢超越,也不敢靠得太近。
“你應該站起來蹬!”等站起來猛蹬的達克烏斯接近馬雷基斯後,發出了嘲諷。他的聲音在風中飄散,帶着一絲戲謔。
但馬雷基斯並沒有鳥達克烏斯,而是按照着自己的節奏騎着。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彷彿騎的不是自行車,而是一頭冷蜥。達克烏斯也很識趣,沒有超越他,也沒有與他並肩,而是始終吊在後面,保持着微妙的距離。
自行車於一年前被髮明瞭出來,款式什麼的也沒有迭代,直接就是二八自行車。沒有什麼大小輪或是其他的什麼,畢竟達克烏斯在這杵着呢。在他看來,二八自行車非常適合精靈,畢竟精靈的身高體態擺在這呢。除了精靈,紅龍們也能騎,當然,前提是他們能學會保持平衡。
不過,目前自行車只有少數人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環境,很多時候,納迦隆德不是積雪覆蓋,就是地上結冰,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地方纔能騎,比如工廠內部或主幹道上。
當然,也可以加輔助輪,不過達克烏斯沒想過就是了。
目前,自行車已經成爲某種地位的象徵,由巫王和巫王之手引領,只配發給少部分人。至於大規模生產?達克烏斯覺得還不急,畢竟現在還沒到那個階段。
出於惡搞和起名廢,達克烏斯將其命名爲『鳳凰牌』。
至於大家怎麼理解,那是大家的事,不是他的事……
他與他親愛的大隻佬的關係漸漸淡了,愛消失了,現在大隻佬由塞利雷照顧。沒辦法,他出行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時間都窩在黑塔裡,而塞利雷因爲工作的需要,需要天天騎着冷蜥。乾脆,他就把大隻佬暫時託付給了塞利雷,雖然大隻佬對此表示抗議就是了。
騎行隊伍沒有進入工廠,而是一直沿着工廠外面的幹道騎行。由於是白天,大家還在工作,路上也沒有行人,偶爾才能看見在玻璃花房裡工作的人員。
花房裡的花是從地窖子裡移出來的,用來點綴納迦隆德這座黑暗城市。花房具有保溫條件,可以供往來的市民們透過玻璃看上那麼一眼,雖然這些花在納迦隆德的灰暗背景下顯得格格不入,但至少給這座冰冷的城市增添了一絲生機。
“真醜!”到目的地後,馬雷基斯看着建築,毫不客氣地做出了評價。
“你是指……”達克烏斯還沒說完,馬雷基斯就轉過頭來,面甲上的焰火變得旺盛起來,彷彿在無聲地表達對他的不滿。對此,他只是露出調侃的笑容,聳了聳肩,一副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的樣子。
“你準備在納迦隆德修滿這樣的建築嗎?”馬雷基斯的語氣中帶着質疑,甚至還有一點嫌棄。
“不然呢?”放好自行車的達克烏斯回問道,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難道你不認爲,它很醜嗎?”馬雷基斯的聲音提高了些許,他對達克烏斯的敷衍態度感到不滿。
“我們也可以換個角度思考,這座建築承載着希望,建築的牆體散發着粗野的工業氣息,而外牆上的色彩卻是爛漫豐富的。這種粗糙與細緻,暗淡與強烈,精確與偶然之間的對話,塑造了這棟建築特有的魅力……”達克烏斯滔滔不絕地說着,語氣中帶着一種近乎狂熱的熱情。
“停!”
看勢不妙的馬雷基斯及時打斷了達克烏斯的施法,他的聲音冷硬而果斷,彷彿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接切斷了達克烏斯的長篇大論。
達克烏斯攤開手,表示抗議,臉上卻帶着一絲狡黠的笑容。
“我只是在闡述事實,你難道不覺得這座建築很有藝術感嗎?”
“藝術感?”馬雷基斯冷笑一聲,面甲上的焰火微微跳動,“我只覺得它醜得讓我無法直視。”
今天是馬雷基斯和達克烏斯一起轉悠的日子。
達克烏斯發出了邀約,說辭是:承載納迦羅斯希望的建築建成了,有理由過來看看。馬雷基斯本來是不想來的,但達克烏斯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拒絕。
於是,馬雷基斯就像假行僧一樣,從北騎到南,不僅如此,還要從白騎到黑。他要人們都看着他,但不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