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曆——那是西格瑪帝國的說法,是人類社會用來記錄時間與變遷的方式,是他們線性歷史的刻度。
精靈不同,精靈的生命遠比人類漫長,記憶也更加持久而深刻。他們擁有自己的紀年方式,記錄着屬於他們族羣的光輝與墮落。
在阿蘇爾這邊,時間的書寫始終以鳳凰王爲軸心。每一年的開頭,必先寫明當時哪位鳳凰王在位,其後才依次記錄年、季與日。這是一種象徵,一種秩序的體現,一種對王權與傳統的絕對尊崇。(716章)
而杜魯奇這邊……情況便截然不同了。
納迦羅斯這片土地上,沒有鳳凰王可以作爲紀年的錨點,也沒有統一的王統作爲時間的支柱。時間不是以『君』而定,而是稱其爲『年代』。
這是碎片化的記憶,是用鮮血和鋼鐵劃出的時代刻痕。
最初的年代,在大入侵尚未爆發之前,被稱爲古典時代。那是一段如神話般的歲月,精靈和諧的生活在奧蘇安,世界還未撕裂。
接着,是榮耀年代的到來。
這段輝煌始於艾納瑞昂從聖火中走出的那一刻,那不是一個人踏出的腳步,而是一整個文明邁入新篇章的第一步。
精靈們迎來了他們歷史上最燦爛、最純粹的高光時刻。
然而榮耀的光芒總是短暫而灼目。
當大漩渦出現,當艾納瑞昂失蹤,那榮耀便如晨星墜落,一去不返。
榮耀年代隨之終結。
隨後而來的,是背叛年代。
這一年代的開端,是精靈議會與永恆女王聯合推選貝爾-夏納爲第二任鳳凰王的時刻。那一刻不僅標識着新王的登基,也註定了裂痕的形成與族羣的撕裂。
而終點,則是天崩地裂的災變,馬雷基斯率領忠於他的精靈離開奧蘇安,奔赴北境,建立納迦羅斯。
自此,阿蘇爾與杜魯奇分裂成兩個永不和解的民族。
值得一提的是,阿蘇爾方面對這段歷史的敘述截然不同。
他們將貝爾-夏納的統治時期稱爲黃金時代。
在阿蘇爾的眼中,那是擴張與繁榮的年代,是輝煌與秩序的頂點。殖民地的開拓如星火燎原,與矮人的貿易往來極爲頻繁,精靈社會的物質生活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可當物質慾望被滿足之後,靈魂便開始空虛。
精神的荒蕪隨之顯現。
制度、哲學、宗教跟不上膨脹的速度,享樂教派由此興起。
這一切的根源是自信,是建立在文化與經濟雙重優勢上的一種浮誇的自信——這『浮誇』不只是對那個時代的評價,更是對那個時代中人們內心狀態的寫照。
東京夢華錄?
緊隨其後的是令人膽寒的不息的仇恨年代。
這一時代可謂血流成河。
卡勒多一世爲了不被俘虜,自投大海;復仇之戰爆發如火山噴涌;卡勒多二世與矮人至高王的單挑落敗,命喪戰場;卡拉德家族的統治宣告終結。
伊瑞斯王國的卡拉德雷爾繼位,短暫平穩;緊接着是來自卡勒多王國的『屠殺者』泰西里斯登上王座,帶來更加嚴酷的戰爭。
直到泰西里斯死後,才迎來了一個相對安寧的階段。
奧蘇安和納迦羅斯之間的衝突逐漸平息,說得直白些,就是——打不動了。
雙方都身心俱疲,於是,不息的仇恨年代結束,可憎的和平年代到來。
這個時代看似平穩,實則令人作嘔,它的『和平』不是建立在理解與寬容之上,而是麻木與倦怠之下的產物。
直到莫維爾繼位,一切再次改變。
『鮮血之日』後,在倖存者逃回奧蘇安時,馬雷基斯開始制定新的進攻奧蘇安的計劃,於是,令人憎惡的和平年代宣告終結,鮮血年代悄然降臨。
這個年代如同無盡的雨季,持續不斷,幾乎看不到盡頭。
直到達克烏斯的出現。
在他首次參加黑暗議會時,馬雷基斯當衆宣佈,舊的仇恨將被新時代所替代,新的紀元降臨:輝煌的折磨年代,正式開啓。
可惜,這一紀元太短暫,短得幾乎像個笑話,在達克烏斯的操作下,尚未鋪展開便已瀕臨終結。
在沒有達克烏斯的歷史時間線中,這個年代一直持續到帝國曆2300年,緊隨其後的,是一輪席捲一切的復仇浪潮。
於是——復仇年代來臨,且持續到了終焉之時。
舊日之戰再度燃燒,諸神之夢破滅,整個世界走向崩潰。
但現在,一切變了。
馬雷基斯,從聖火中走出,不再是謀權的叛徒,而是真正的鳳凰王。
過去的冤仇,燃盡在那聖焰之中;復仇的狂怒,隨他邁步的那一刻熄滅。
復仇年代,就此消失。
奇蹟年代,正式開啓。
這是一個新紀元,未被預言者書寫,也未被神明註解。
這一紀元,不屬於歷史,不屬於神祇,它屬於精靈們自己。
屬於那些敢於重塑信仰與未來的精靈。
屬於重建秩序的意志,屬於願意相信希望依舊可能的靈魂。
屬於從灰燼中站起的族羣,屬於新的鳳凰之翼。
這,是奇蹟的年代。
現在,纔剛剛開始。
——
“啊,我的大畫家。”
達克烏斯的聲音響起,帶着一如既往的調侃語氣。他站在雷恩身後,本想隨口一說,可當他真正看清畫板上的內容時,他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眼神逐漸從調侃轉向震驚,然後凝固在不可置信之中,表情瞬間變成了標準的——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或許……如果眼睛眨得夠快,快到一秒鐘能眨個二十多下,說不定還能把剩下的幀數補齊?
讓這九張圖動起來,成爲真正的動畫?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在洛瑟恩開一個『幻影之光』展覽……
雷恩一共畫了整整九個線稿,一筆一畫、精雕細琢。內容涵蓋了整個儀式中最關鍵的九個瞬間,從馬雷基斯身着午夜護甲站在聖火前,沐浴在火焰之下的莊嚴之姿,到最終他高舉起達克烏斯與芬努巴爾的手臂,宣佈新紀元的開啓。
其中甚至包括了那一幕——馬雷基斯倒在地上,卻依舊伸出手與那繚繞浮動的聖火緊緊相握的畫面。
可以說,這九幅畫面不僅濃縮了整個儀式的高潮,還捕捉住了其中最震撼人心的每一個細節。
“如何?”雷恩轉過頭來回應,眼角眉梢全是掩不住的得意,彷彿在等着一句偉大或者天才。
“啊!你的連環畫好極了!”達克烏斯毫不猶豫地回敬,一種公式化到近乎陰陽怪氣的語調從他嘴裡冒出來,像被榨乾情感的機械音,“當你準備舉辦畫展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無論我身在何處,我都會趕來,我向你保證!”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因爲我非常、非常好奇,到底是哪一面牆,有這麼大的空間,能容得下你這史詩巨卷。”
雷恩乾笑了一聲,臉上原本的自信在達克烏斯的調侃中被削去了一層,隨即恢復正色,用一種你說歸你說,我驕傲歸我驕傲的眼神認真地看着達克烏斯,隨後他的眼神變成了詢問。
“不着急,你繼續。”達克烏斯拍拍雷恩的肩膀,一副寬慰的模樣,“我們已經站在這裡了,不是嗎?說得好像這個島會突然跑掉一樣。”
此時,儀式已經結束,大廳的觀禮者們在引導下有序退場。
陽光已然爬上正空,時間到了中午。
『中午』與『儀式結束』這兩個詞一旦組合在一起,其含義就格外清晰——開飯!
沒有什麼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了,有什麼事、有什麼會、有什麼討論,全都可以下午再說,吃飽了腦子纔好使,最好在午睡一會。
與雷恩閒聊了一會兒,吐槽幾句,他繼續向大廳另一邊走去,來到了烏里安·影手的身旁。
他先是安撫了還處在激動情緒中的烏里安,這位對儀式有着強烈情感投入的藝術家,此刻幾乎眼眶泛紅。
他拍拍烏里安的背,接着吹捧了一波對方的畫技,說得烏里安心滿意足,然後很自然地轉換話題,問起烏里安——從一位阿蘇爾的角度,怎麼看待這場儀式?
得到滿意的答案後,達克烏斯來到了託蘭迪爾身邊。
這一次,他換了個調調,語氣中多了幾分輕鬆與調侃。他先是毫不客氣地對託蘭迪爾的畫技開起玩笑,調侃那勉強稱得上是『宣傳插圖』的作品實在稱不上藝術,等對方咬牙切齒地反擊了幾句之後,他才慢慢收起玩笑,切入正題。
這個世界沒有互聯網,也沒有手機,更沒有新聞APP,消息的傳播從來都是緩慢且受限的。
而達克烏斯深知,在戰火、信仰與歷史交織的當下,如何快速、有效地傳播消息,關乎的不只是效率,而是未來的命運。
好在來之前,靈諭院就有所準備。
他們早已準備了一系列標準化宣傳圖,圖像依舊是那個經典的造型——『馬雷大叔』。
唯一不同的是,畫面有所更新:午夜護甲換成了龍甲,手中多出了一把陽炎劍,不過沒有臉。
現在,臉也有了。
頭髮嘛?有頭盔!
而且眼下在他面前的,正是精靈社會中公認的宣傳第一人——託蘭迪爾。
託蘭迪爾對如何打動人心、操控視覺、製造情緒共鳴這一套,早已是輕車熟路,爐火純青。在早先得到達克烏斯的提點和展開工作後,他對宣傳工作的理解近乎本能,根本不需要達克烏斯太過操心。
聊完工作後……
“啊!我親愛的族母,還有我那親愛的姐姐。”達克烏斯在看到迎面走來的安娜薩拉和科洛尼亞時,立刻換上一副浮誇又戲謔的姿態,語氣中帶着一貫的油滑與調笑。
話音剛落,他便邁出一步,親暱地挽住了族母的手臂,姿態自然。
而就在安娜薩拉的手臂被達克烏斯挽住的那一刻,她那慣常端莊的面容上浮現出了一種近乎溫柔的長者微笑。
那是一種穿透時光的喜悅,她眼中激動的光芒幾乎要溢出眼眶,化爲實質般的波動。作爲與馬雷基斯同時代走過來的她,作爲那個在暗夜與孤獨中咬牙堅持、始終不曾妥協的女人,她終於,看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這一刻,是對她千百年堅持不懈的肯定,是對她立場與信仰最有力的回報。
“感謝你,達克烏斯,感謝你……”她幾乎是低聲呢喃,語氣中帶着壓抑不住的顫抖。
“沒什麼可感謝的。”達克烏斯擺擺手,微笑着打斷了族母的話,語氣卻由輕轉重,逐漸凝實,“這是我們大家共同努力所獲得的結果。”
說到這裡,他表情一收,眼神堅定起來。
“而且……這只是我們走出的第一小步,真正的路,還在後面,那是一條更長、更崎嶇的路,需要我們一步接一步,繼續走下去。”
安娜薩拉默然點頭,眼神中充滿唏噓和感慨,接着,她將目光轉向了站在她身旁的科洛尼亞。
“她……想試試。”
說完,她又轉頭看向那團仍在聖壇上緩緩燃燒的聖火,那熾熱的火焰彷彿感知到了她的凝視,微微顫動。
“哎!哎?”達克烏斯立刻擡手做了個誇張的手勢,另一隻手順勢伸出,佯裝阻攔,擋在科洛尼亞身前,“沒這傳統!我的姐姐。”
他說到傳統這個詞時,咬字極重,語調中充滿了一種近乎喜劇般的嚴肅感,彷彿這是一條刻在石碑上的不可更改的律法。
但他的舉動並沒有真正的阻止誰,他得到的迴應不過是科洛尼亞一個不屑的白眼,以及安娜薩拉那略帶笑意的表情。
玩笑過後,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既沒有否決,也沒有問有沒有把握,而是很簡單地點了點頭。
“是個辦法,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去協調下。”
說完,他鬆開族母的手臂,快步向仍站在那,望着聖火沉思的卡卓因走去。
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後,卡卓因既沒有否決,也沒有同意。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達克烏斯,用一種很複雜的表情打量着達克烏斯,眼神裡有懷疑、有思索,也有一種淡淡的釋然。
“在這裡。”片刻後,他終於開口,聲音不輕不重,像是一句陳述,“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不需要通知我。”
“那你等我一會,我需要你帶我轉轉。”達克烏斯毫不客氣地順杆爬了上去,順勢把主動權拉回自己手中,隨後,他對卡卓因點了點頭告別,折返回來,重新站到族母和堂姐身旁。
“祂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他開口,語氣忽然柔了下來,聲音中帶着一種知情者纔有的篤定,“相反,祂……”他說着,攤開手掌,對着那團聖火挑了挑頭,“前提是,你要和祂取得真正的、有效的溝通,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泰氏兄弟爲何能在這裡戰勝色孽的大魔納卡里?那可不是因爲他們倆誰忽然開掛了,也不是因爲大魔菜得要命。
在那場交鋒中,泰瑞昂拼盡全力與大魔糾纏,卻根本破不開對方的防禦。好在關鍵時刻,泰格里斯與阿蘇焉建立了連接,那位沉默的存在賜予了他一道力量,那道力量直接撕裂了大魔的防護,打斷了連接,爲泰瑞昂製造了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得以將其斬殺。
這纔是關鍵。
也就是說,阿蘇焉是願意提供幫助的。前提是——你要與祂建立真正的、誠摯的聯繫,而不是拿着一個避火咒在那晃啊晃,像在逗弄一團野火。
更何況現在的命運,早就被打碎了,世界的進程早已偏離正軌,變成了一條無數選擇與變量交錯的碎線。
再加上達克烏斯與阿蘇焉之間建立的某種特殊關係,阿蘇焉沒理由不出手。
哪怕他的堂姐是赫卡提的選民。
科洛尼亞的表情變得凝重,她深吸了一口氣後,重重地點了點頭,像是在給自己下定某種決心。隨後,她不再猶豫,緩緩地掀起了裙子的衣袖,將左臂袒露在聖火的光照下,動作乾脆而從容,沒有半點遮掩或扭捏。
那條蛇,或者更準確地說,那道詛咒,還在,一直都在。
自始至終,從未離去,彷彿寄宿於她血肉與靈魂之中,如影隨形。儘管嘗試過各種方法,但無一例外,沒有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所能做到的,僅僅是延緩、恆定、不使其惡化。
至少,它不像達克烏斯第一次看到時那般變得尖銳、痛楚難忍,在她手臂上緩緩移動,就像一條真實的蛇,在她的血肉中游走、纏繞、撕扯,宛如活物。
有一段時間,達克烏斯嘗試使用那珍貴至極的愛莎之淚,那是能治癒靈魂創傷的奇蹟之源,連史蘭魔祭司的靈魂傷痕都能療愈的聖物。
但愛莎之淚也不解決問題,愛莎之淚是可以治癒靈魂的創傷,卻無法驅散盤踞在靈魂周圍的詛咒。
詛咒如寄生之物,反而會因靈魂的修復與滋養而變得更堅固、更緊密,最終的結果,就是形成一種長久的僵持——不增不減,不死不退。
如果抽象一點形容,詛咒就像血栓?
愛莎之淚可以達到擴張血管的作用,但無法溶解血栓。
當然了,這只是個比喻。真要論起來,這道詛咒遠比血栓霸道、狡猾、陰毒千萬倍。
在露絲契亞大陸期間,阿大師曾親自爲科洛尼亞把過脈,凝視着她的左臂,凝視着那團像蛇又像鎖鏈的詛咒,最終說出了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既是詛咒,又是祝福。”
除此之外,阿大師還做了更多的事情,他將自己的靈魂與科洛尼亞的靈魂建立了連接,用一種只有史蘭魔祭司才能掌握的方式。
他教會了科洛尼亞一些如何使用手臂的奧秘,還有一個只有史蘭魔祭司纔有資格接觸、才能理解、才能釋放的高等魔法法術。
通過這個魔法,阿大師將原本毒如蛇蠍的詛咒,轉化成了祝福。
這也是在那次金池戰鬥中,達克烏斯能夠正面擊敗夏拉希的原因之一。若沒有科洛尼亞的幫助,那一刻的他就跟那個破不開納卡里防禦的泰瑞昂沒啥區別。(第258章)
但詛咒終究是詛咒,它不會真的消失,也不可能永遠轉化下去。
它潛伏着、等待着、伺機而動,如果不盡早處理,如果一直拖下去,早晚會出事的。
另外,最好是中午用,不然早晚會出事。
說白了,阿大師的做法本質上,是將她手臂上的詛咒,通過那種只有史蘭魔祭司才能理解的高等魔法法術,構建成了一個『轉化器』——一個能在某種程度上將詛咒倒轉爲己用的媒介,但底層邏輯沒變。
這與精靈的施法體系完全不同,精靈的體系嚴密複雜,條條框框無比繁多。
而史蘭魔祭司,他們是天生的施法聖體,根本不需要像精靈那樣繞那麼多彎,他們能直接抽取靈脈網絡中的能量。
要是按照跑團術語來講,精靈若要釋放高等魔法,必須有必備的技能與天賦。
技能:導引奎許。
也就是需要能引導八種魔法之風,並將它們融合成奎許。
而在這個過程中,還得擁有超凡的意志力。
因爲只要一旦引導過程中被打斷,那就必定會出事。
貝蘭納爾就是這麼死的。
曼光頭其實在施法造詣上遠不如貝蘭納爾,論底子、論經驗都差了不少。但他擁有納迦什之手,它教會了他許多連精靈法師在最黑暗夢魘中都難以接觸的秘術與知識。
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拿貝蘭納爾沒什麼辦法。畢竟,貝蘭納爾有着至高魔劍士的稱號。
於是,他想了個辦法,選擇了隔山打牛的策略。
他沒有正面對貝蘭納爾,而是繞過他,先擊潰了一名保護貝蘭納爾的荷斯劍聖的心靈防禦,然後在那位精靈的心智中植入了一種無法抗拒的衝動。
那位被操控的劍聖,高舉着巨劍,毫無徵兆地轉身,試圖從貝蘭納爾的肩膀上斬下其首級。
巨劍斬落的一瞬間,貝蘭納爾的本能發出警報,魔法護盾及時擋住了那一擊。
但那一擊真正的目的已經達成。
貝蘭納爾的引導中斷了,咒語失敗,專注破碎,魔法失控。
下一秒,一場劈啪作響的魔法風暴便在他周圍炸開,吞沒了一切,將這位至高魔劍士劈成了灰燼。
除了那種必須具備的、近乎苛刻的過高意志之外,想要掌控奎許,還有幾個條件必須一一達成,缺一不可。
首先,得學會引導八風。
不僅僅是知道八風是什麼,而是要真正能將其調和、融合、導引於一身。其次,還得至少掌握每個魔法之風中的四個法術。
不是入門的戲法,不是照貓畫虎,而是實打實地能釋放、能運用、能控制這些法術,到了這種程度,才說明施法者對這股魔法之風有了基礎的理解和駕馭能力。
而這是最低限度,僅僅是站在門檻前的準備動作而已。
當這些繁雜而嚴苛的條件全部滿足後,依然還不能操控奎許。
阿蘇爾需要獲得永恆女王的認可;而阿斯萊,則必須獲得艾瑞爾的認可。
這一認可,具現於魔法之中,被稱爲——愛莎的祝福。
只有真正的施法者,只有那些在靈魂與自然間達成某種不可言說和諧的人,纔有資格獲得這一祝福。
走到這一步,纔算是真正的可以學習高等魔法。
但,這還僅僅是入門。
想要走到更高、更深的境界,通往大成之路,還必須擁有另一個決定性的天賦:莉莉絲的祝福。
這個祝福,不是你學得好、練得勤、意志堅就能獲得的。它更像是命運的抉擇,是命運女神在評估你的一切後,給與的賜福。
可以把它理解成進度條走到50%時,莉莉絲認定你有這個條件、有這個器量、有這個使命,纔會賜下的禮物。
在這一刻,她向你伸出手,告訴你:你可以走得更遠。
有點像巴託尼亞的老爺們喝洗腳水?
目前,整個精靈的施法體系中,只有兩個人真正走到了這一步,兩人而已。
一個是貝蘭納爾。另一個,是麗弗。
是的,麗弗。
她在艾索洛倫行走時,便已經獲得了愛莎的祝福,此外,她還是莉莉絲的選民,天賦異稟,靈魂中自帶預知的契印。但她承載的壓力和負擔實在太重了,八風魔法沒有學全,一直停留在一個不上不下的狀態。
直到她來到艾希瑞爾,沉澱、修行、脫胎換骨,徹底打通任督二脈,真正意義上融會貫通了整套魔法體系。
其他那些法師、織法者、術士……
有的還在這條路上艱難行進着,比如芬雷爾,他的天賦和造詣都沒問題,是實打實的天才法師,但還需要時間沉澱精進;芬努巴爾姑姑的女兒——大法師阿瑟莉絲,她在這條路上走的很遠,是能與奸奇大魔對波的存在,但那是未來,而不是現在。
當然也有一些人天賦不夠,造詣有限,或是單純沒這條件,也許是不願意,也許是根本不需要。
生活在勞倫洛倫的施法者就沒有獲得愛莎祝福的條件;現在的流水宮是艾索洛倫的魔法中心,納爾哈普精通八風魔法的同時還精通高等魔法,但艾瑞爾沒了;風暴織法者們不需要走這條路;杜魯奇這邊……簡單粗暴的德哈瞭解下。
但前景是光明的。
一方面,是精靈自身的特性擺在那裡,超長壽命、優秀的靈魂結構、高適應性和穩定的精神網絡。另一方面,是魔法體系本身就已經非常成熟與健全,完善度高,傳承有序,現在還有了史蘭魔祭司的幫助。
而更重要的一點——精靈的人口體量和質量支撐了這一切。
他們有足夠多的潛在施法者、有足夠多的時間精進,也有足夠多的天才。
此外,還有一些特殊的存在,他們可以不走常規路徑,也能使用高等魔法。
比如赫爾班家族的達克烏斯和科洛尼亞。
達克烏斯擁有轉換器,也就是神劍——維斯扎爾,它不僅是武器,也是魔法通道。它可以將魔法八風轉化成奎許,而不是通過傳統的八風融合方式。
科洛尼亞有詛咒,可以通過手臂轉換魔法之風,並完成釋放。
比如,塔凱亞家的阿麗莎,這姐妹底子是不行,但架不住這姐妹有掛啊。
她先是赫卡提的選民,隨後又成爲了愛莎的選民。
當然,這還不算什麼,這並不能讓她掌握高等魔法。
直到……獨一無二的庫庫爾坎成長起來。
還有現在的馬雷基斯,他的轉換器,是他體內的聖火——永不熄滅,源源不絕。
這些特例,不走尋常路,卻同樣觸碰到了奎許的本質。
他們不依賴祝福,不依賴體系,而是用詛咒、魔法生物、神器與神火,強行打開了一條只屬於自己的路。
這是另一種高等魔法。
一種只有少數人能夠理解、能夠承受、能夠駕馭的路徑。
這時,託蘭迪爾站了起來,與科洛尼亞擁抱着。
這一刻,沒有言語,沒有多餘動作,只是兩個肩膀的輕輕貼合,卻似乎承載了無數過往的沉默與情感。
當他倆擁抱時,達克烏斯看了一眼面露覆雜之色的安娜薩拉,原本安娜薩拉是不同意的,她一直以來都對這段關係持保留態度,但奈何時代和規則已經變了……
安娜薩拉明白,有些事不再由她決定。
就在這功夫,原本已經走到大廳出口的馬雷基斯也折返了回來,他的腳步極輕,但衆人的感知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他走回人羣中,嘴角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他學着達克烏斯的樣子,發出呦呦的聲音,帶着調侃與輕鬆的語氣打破氣氛的沉重,調侃着這對擁抱的戀人,調侃着他的這兩位重臣。
他的笑是帶鋒的,語調帶着特有的譏諷與俏皮,但沒有惡意,更像是在用這種方式消解緊張,釋放情緒。
調侃完後,他輕輕地抓起了科洛尼亞的手臂看了起來。
他並沒有說話,而是沉默地觀察,彷彿在讀取某種只屬於他才能感知的波動。
片刻後,他放下了手臂,沉聲道。
“你可以的!”
這道聲音像是一種宣判,也像是一種認可,甚至帶有一點奇異的祝福意味。
隨後,他開始毫不避諱地講述他剛纔躺在地上時,與聖火接觸的所致所感。
他說得坦然,沒有迴避,沒有保留。
在他看來,這沒什麼不能說的,他的心裡是真誠地希望科洛尼亞成功。
功利地講,他能增添一份力量,並賣赫爾班家族一個天大的情,他太清楚科洛尼亞對於赫爾班家族的重要性,一個實力強大的存在,是戰場的支點,是命運的槓桿。
他也不認爲科洛尼亞能對他怎麼樣,他們有着共同的目標。共同的利益,還有發達克烏斯作爲橋樑。
而且,現在的他,早已是另一個層次的存在,高等魔法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反過來,在他面前使用高等魔法的存在,反而是最容易應對的,他能隨意地打斷、干擾、粉碎施法的穩定,哪怕是一念之間,哪怕只是一聲呵斥。
他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驕傲。
除了那些史蘭魔祭司,現在的他是運用高等魔法的第一人,在精靈社會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一座山,或者說是一道天塹。
唯一能對他造成實質性威脅的,只有達克烏斯。
他可太清楚貝爾-哈索爾是怎麼死的了,但他並不認爲達克烏斯會對他做什麼,除非他先對達克烏斯做什麼……
不功利地講,他希望科洛尼亞的成功能爲這個未知的未來多填一份可能,讓精靈變得更強一點,再強一點。
哪怕只是一點點。
聖火,是屬於整個精靈種族的,不是他馬雷基斯一人的私藏。
未來,會有更多人進入聖火,有人會在火焰中加冕爲鳳凰王;有人會借用阿蘇焉的力量重鑄命運。
當科洛尼亞站在聖火前的那一刻,她的皮膚髮麻,脖子後面的毛也豎了起來,一種原始的感知讓她感到顫慄,不是恐懼,而是莊嚴,是神聖,是那種被凝視的感覺。
她之前見過很多存在的超自然實體,也就是大魔,她知道強大是什麼樣子的,也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領域。
而現在,聖火就像一座着火的城市,像一座在沉默中燃燒的神廟,在轟鳴。
熱量巨大,彷彿連時間和空間都開始變形。
力量在流動,空氣中似乎充滿了閃光的火花,一閃一閃地穿過空間的紋理。
她深吸一口氣,平穩自己的心跳,邁出腳步,走向聖火。
隨後,她將右臂緩緩舉起,但她沒有將手直接放入聖火中。
她不是來承受的,而是來對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