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提克塔託之前變着花樣、死纏爛打地索要那頂面具,並不是心血來潮。相反,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最初,那頂面具剛落入卡利恩手中時,它展現出的功能還很『單純』。除了提供一個全息視野外,還能將馴獸師的精神鏈接進行放大,讓他能更深層地感知坐騎的情緒、動作乃至微弱神經反饋。
看上去像是一件很高級的魔法道具,並非什麼超越認知的神器。
然而,實際並不止,如果沒錯的話,這頂全息視野面具應該是古聖造物,是古聖塔蘭克斯拉的——天堂面具。
達克烏斯認爲天堂面具應該是與塔蘭克斯拉的天堂戰車配套的,就像開武裝直升機或是噴氣式戰鬥機時所佩戴的頭盔,不只是用來看,還能用於思維共鳴、快速指令傳導與戰術同步。
至於天空戰車或者說是天堂戰車具體是什麼就有待商榷了……
他之所以這麼認爲,是有原因的。
翼龍中隊,雖然名義上叫『中隊』,但實際上,它們的編制早已超出了常規中隊的範疇,更貼近於『空天打擊大隊』。
三隻翼龍組成一個『分隊』,六個分隊構成一箇中隊;而十個中隊合編,則形成一個『飛行大隊』——整整一百八十隻翼龍,以及等量的靈蜥騎手,還有配套的地勤人員。
按照這種標準來算,露絲契亞大陸目前總共有八支這樣的飛行大隊,南地叢林兩支,艾索洛倫一支,奧比恩本計劃從露絲契亞大陸這邊補充一支,結果抽調到這場海戰來了,只補充了三分之一左右,也就是三個中隊。
不過,蜥蜴人這邊對這種編制沒什麼概念就是了,他們對『中隊』、『大隊』這些軍事術語並不在意,原因很簡單,特性擺在那,他們依靠的,不是人的組織概念,而是血脈與精神之間的天然鏈接。
尤其是在面具——不,是天堂面具——介入之後。
現在的翼龍中隊,已非往昔可比。經過近幾次的結構調整、戰術重塑與關鍵裝備配發之後,整個大隊的戰鬥力得到了質的飛躍,簡直可以說是換了一支軍隊。
其中最重要、最關鍵的升級裝備,便是由史蘭在天堂面具基礎上製造、功能簡化的『丐版天堂面具』。這個裝備邪門就邪門在可以當做指揮鏈和戰術部署使用,在它的輔助下,卡利恩看到的那些密集虛線,其實就是整個戰術鏈路的可視化結構,而他作爲天堂面具的佩戴者……
這些虛線,最初是由提克塔託設計並佈置的,他通過精神信號將其投射至空域,由中隊指揮統一接收、解析,然後再根據實時戰況分配任務給下屬的分隊。
一層一層地傳達、重構、細化——越來越多的虛線,從高空鋪陳到低空,從抽象路徑變爲戰鬥指令,從『預期方向』轉爲『必然俯衝』。
從外人角度看,這種系統混亂至極,缺乏區分,甚至連虛線都不帶顏色。
但翼龍和它們的靈蜥騎手卻能『看懂』。
他們知道,哪一條線屬於自己,哪一個角度是理想俯衝線,哪一個時機是最佳突擊點。
沒有混亂。
反而精準得如星辰運行。
然而……
卡利恩又笑了,這是短時間內他的第三次大笑,不加掩飾、毫不剋制,帶着一種幾乎惡意的快意。他笑提克塔託的焦頭爛額,笑提克塔託的跳腳,笑提克塔託的手忙腳亂
原定計劃是這樣安排的:海元素率先登場,擾亂敵陣,隨後兩隻森林龍與翼龍中隊發動空中打擊,精靈艦隊再後發制人,從背面推進,從側翼切入,合圍壓迫,收網封殺。
完美的三維協同戰術,精準而優雅,冷酷且致命。
但現實卻不講禮貌地撕碎了這份完美,海元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主動且貪婪』,它彷彿在一瞬間就將整桌菜吞進了肚子裡,不僅吞掉了敵人,也吞掉了後續所有戰術部署的空間。
這不是計劃之外——這簡直是戰術的傾覆。
精靈們從未真正召喚過海元素,也沒人想到它們竟然會呈現出如此恐怖的力量,直接擾亂了整個作戰節奏。
而提克塔託的戰術鏈接系統——那張用虛線編織成的戰術之網,就這樣被迫進入了瘋狂重構狀態。
第一批虛線還沒擴展到位,目標就已經被海浪吞噬,於是它們消失了;下一批剛剛繪製,又因目標全滅而隨之崩塌。
構建、崩解、重繪、再次崩解……
這感覺就像一個豎琴初學者剛掌握技能後就被拉上舞臺演出,結果自然是一片混亂,手忙腳亂,甚至有些滑稽。
笑了片刻後,他所乘坐的翼龍做出一個漂亮的圓筒機動,在高空中如火環般旋轉一圈,隨後俯衝靠近提克塔託所在的方位。
果然,一切都如他判斷的那樣。
他又笑了,帶着某種幸災樂禍的滿足。
正在罵罵咧咧的提克塔託聽見他的笑聲,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擡起頭望向他,卡利恩卻只是伸出手,指向遠方——這片被撕裂的海域之後,天空盡頭的方向。
提克塔託一愣,遲疑了一下,隨後轉頭望去。
下一瞬,所有虛線全部熄滅。
原本蓄勢待發、準備俯衝的翼龍們先是微微一頓,隨後齊齊扇動翅膀,改變方向,開始重新編隊,開始向着遠方飛行,追逐遠去的杜魯奇艦隊。
“三四十節。”
“三五十節。”
“拉響警報。”泰蘭卡爾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吐出命令。
尖銳的警笛瞬間響徹整個艦體,像一道炸雷掠過船上每一位精靈的心頭。
但這警報,並不是爲恐懼而鳴。
而是提醒——準備撞擊。
整支艦隊已在此前的戰術佈置中接受過演練,如何應對強行撞擊、如何減少衝擊所帶來的潰壓,這一切早已不是第一次操作。
精靈們已經知道該如何應對,昨日的整備正是爲了今日的戰鬥。
發佈完命令後,泰蘭卡爾一言不發地矗立着,靜靜凝望着遠方那片被戰火碾壓過的海面。那是一場由海元素親手『洗禮』的區域——被撕裂、被吞噬、被重塑。
殘破的船隻像死者的肢體漂浮在海面,旗幟與桅杆交錯嵌入沉船之間,油污在海面擴散成班駁火光,而還未死去的綠皮,如同漂浮的屍蛆,在哀嚎、在逃命,在無望地掙扎。
這一刻,泰蘭卡爾在思考。
如果換作是自己,是否能擋下那些海元素?
這個問題,他暫時找不到答案。
大東方級,是戰略運輸船,是用來快速搬運兵員的龐然大物,本不屬於任何戰鬥序列。
但如今,它即將投入撞擊——
正如裝甲車本不應去硬拼坦克,更不會去『衝撞』同等級重裝單位;但若它面對的是幾輛破舊三輪、幾臺生鏽小轎車,那一腳油門,足以碾壓一切。
而綠皮的船隻?
甚至連『破舊三輪』都算不上。
撞擊,來臨了。
但並非衆人想象中那種撕天裂海的轟然巨響,也沒有伴隨着轟隆作響的震動波席捲整片甲板,沒有人被拋起,沒有人踉蹌後退,更沒有哪怕一位精靈因此而跌倒。
相反——
一切都出奇地安靜。
船體只是輕輕一震,就彷彿夜泊時悄然擦過一道柔軟的浮堤,細微得幾乎察覺不到。只有一些沒繫緊的金屬部件,在這瞬間輕響幾聲,發出幾記清脆如銀鈴的迴盪聲,旋即在風中顫了顫、止息下來。
甲板上,一片平穩。
幾位早早將繩索纏在腰間、準備迎接衝擊的阿斯萊精靈,那一刻甚至感到有些滑稽可笑。他們彼此對視,表情從凝重漸漸變得輕鬆,嘴角甚至揚起一絲帶有譏諷意味的笑意。
“就這?”有人小聲說。
“原來,不過如此。”另一人喃喃自語,彷彿剛剛渡過的不是一次致命衝撞,而是一場被誇大的幻影。
隨着這念頭在心中逐漸沉澱,他們緩緩地從圍欄後探出身子,目光越過船舷,朝下方望去。
那下面——是煉獄的景象。
一片潰敗的屍海鋪展開來,浮屍、木板、殘骸交錯漂浮,血水渲染出暗紅的漣漪。破裂的甲板碎片像被撕碎的樹皮漂浮其間,時而翻滾,時而下沉,其間還點綴着一些仍在蠕動的綠皮殘兵。他們在血水中掙扎,狼狽地扒住破碎的浮木,試圖藉助殘骸逃出生天。
但這注定是徒勞。
“就像……靶場。”
一名林地守衛低聲評價,語氣中毫無憐憫,更多的是冷靜的專業與一點點諷刺意味。他彎弓搭箭,箭矢閃着青藍色的金屬冷光,指尖鬆開那一刻,空氣中響起一聲尖銳的破風之音。
嗖——
下一瞬間,一名還在遊動的綠皮喉頭中箭,身體僵直,翻身撲通栽入水中,再未浮起。
緊接着,更多的阿斯萊加入了這場靜謐的殺戮。沒有鼓聲,沒有號令,只有默契的動作和精準的操作。他們並不急躁,節奏穩健,就像小時候在林中練習固定靶那樣,每一箭都冷靜、平穩、精準。
嗖。
噗通。
嗖。
“啊啊——”
噗通。
箭矢一個接一個地刺入那些掙扎求生的綠皮,有的穿透頭顱,鮮血噴灑如同破碎的酒袋;有的插入背心,令其在水面劇烈抽搐;還有的直接將其釘在一塊浮木上,連人帶木慢慢沉入海中。
更多的綠皮見狀,眼中原本閃爍的求生光芒瞬間熄滅,他們開始恐懼地鬆開木板,試圖沉入水中避開死亡,卻又不知那是否是另一種更痛苦的結局。
而船上的阿斯萊們——他們笑了。
那種笑聲並不喧譁,反而顯得細膩而殘忍,像是獵人輕聲譏笑被自己絆倒的獵物。有人甚至在輕聲哼唱着古老的旋律,節奏溫和,旋律悠長,彷彿這不是屠殺,而是一場悠然的下午茶前消遣。
就在此時,艦上的弩炮也緩緩運作起來了。
沉重的金屬臂緩緩拉開,內部結構發出咔啦啦的機械咬合聲,一支支粗大的弩矢裝載完畢,旋即被鎖定在滑軌之中,指向海面上仍在漂浮的敵艦殘骸——它們的吃水線,便是最佳的目標。
“轟——!”
一聲沉悶的釋放響徹海面,第一支弩矢破空飛出,如雷貫耳,瞬間貫穿了一艘殘存的綠皮船體,粗大的矢身直接從船骨穿出,將整條船如同穿透的腐木般摧毀。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翻涌的水泡與泡沫,從船體傷口噴涌而出。
緊接着,是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
節奏愈發穩定,如同敲響勝利的戰鼓,又像一位演奏家按部就班地演奏完樂章的末段。海面上每一塊仍能漂浮的殘骸,都被一一鎖定、擊穿、送入海底。
這不是戰鬥了,而是海上清掃。
而在半空中的遊弋突襲艦,那爲首的重型弩炮也開火了。
如雷貫耳的金屬怒吼撕裂空氣,混雜着震盪靈魂的嗡嗡音波在戰場上空迴盪,每一輪發射都如同來自審判之神的低語,無聲卻決絕,毫不猶豫地將綠皮最後的逃生希望一寸寸撕裂,濺落在翻涌的浪尖之上。
甲板兩側,佈滿了身披黑甲的杜魯奇戰士,他們沉默列陣,手中連弩咔咔上弦。
沒有口令,沒有動員。
弩矢如雨而落,整齊劃一,密不透風,如同莫拉依格的羽翼。
咻咻咻——
海面上,那些掙扎的綠皮彷彿暴雨中脆弱的草葉,來不及反應,來不及哀嚎,就被一片片掃落——中箭、翻滾、沉沒、再也沒有浮起。
沒有抵抗。 這不是戰鬥,甚至稱不上獵殺。
這是一次冰冷的處決,是戰場運行的清算程序,一種極致高效、毫不留情的死刑執行。
而杜魯奇的戰艦,也沒閒着。
它們如同更大號的突襲艦,滑翔於浪尖,弩炮、連弩齊鳴,火力全開,將整個海面化作煉獄火線。每一發弩矢都撕裂空氣,貫穿木骨,將海面上尚未沉沒的目標一一擊穿、釘死。
綠皮無路可逃。
這不是一場對等的戰爭,而是一次如剃刀掠過肌膚般冷漠的屠殺。這是精靈對混亂與野蠻所做出的回答,是優雅與理性的勝利,是血與火書寫的答案。
三艘龐大的東方級郵輪,如同死亡本身的化身,在戰場中央緩緩駛來。它們不急不緩,不偏不倚,船首高昂,艦身筆直,如同審判之錘,拖着萬鈞之勢碾壓而來。
所過之處,破碎的船板、腐爛的浮屍、未沉的殘骸盡數被粉碎,如同被巨錘砸中的枯枝,瞬間炸裂成細碎的木屑與殘骨,在白浪之間翻飛,最終化爲泡沫消散。
而那些還妄圖遊逃的綠皮,如同被吞噬的泥偶,毫無懸念地被碾進深海。沒有掙扎,沒有呼救,連求饒的機會都未曾得到。
他們,不是戰敗者,而是——被徹底抹除的存在。
在龐然艦隊之後,阿蘇爾的商船緩緩跟進,如黑壓壓的騎兵部隊,船上的阿蘇爾們身着藍銀色輕甲,面色冷峻,眉眼如刃,神情中透着刀鋒般的漠然。
他們沒有大聲呼喊,只有無聲的決絕。
弓弦一張一放,箭矢如冷雨般傾斜掃落,那些仍在海面徒勞掙扎的綠皮,一個接一個倒下。
與此同時,商船上的弩炮也開始咆哮。
那些試圖爬上半殘艦體、以爲找到了暫時庇護的綠皮,在絕望中仰望的瞬間,便被弩矢穿胸釘死,牢牢固定在破裂的甲板上,成了希望的諷刺。
在這死亡軌跡所劃過的海面上,硝煙、泡沫與鹹腥的血水混合飄散,殘骸上下翻騰,不知何時會沉,也無人在意它是否沉。
不少綠皮以爲自己活下來了。
他們哀嚎、喘息、祈求,扶着浮木、殘片,一點點向遠離戰場的方向爬行,彷彿他們已經逃出了地獄,回到了人間。
然而……
現實很快告訴他們:那隻不過是煉獄的前奏。
在這“死亡軌跡”的尾端,從塔爾·伊瑞斯起航的阿蘇爾商船隊減速、轉向,如刀入鞘,優雅卻致命,它們一字排開,陣型如絞盤展開,宛若最後的圍獵網。
甲板上的阿蘇們原本是長矛兵,現在隸屬於集團軍,他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就是艾薩里昂帶他們見見血。
而現在,他們見到了。
海戰的尾聲,就是他們的舞臺。清場,清除一切仍在移動的殘敵,確保無一漏網,確保沒有綠皮能活到落日,他們展開精準點殺,瞄準每一具仍在移動的綠皮、每一個還在吐泡的身影。
與此同時,在戰場的高空,沉默盤旋多時的獅鷲、巨鷹、隼與斬天艦,終於開始了它們早已準備就緒的獵殺。
撲翼俯衝而下,獅鷲嘶吼着帶着鋼鐵般的利爪,從雲層驟然降臨,如墜地的流星,將水面上還在掙扎的綠皮一把拎起、撕成兩截,拋灑半空。巨鷹展翅如刀,一掠而過便能帶走一整具生命。隼則如投擲出去的短矛,專攻頸動脈與心口,飛速斬殺,無聲無息。
海風在它們的羽翼間尖嘯,掠起大片白浪與碎木。
它們不是在戰鬥,而是在清掃戰場。
斬天艦則穩穩盤旋於高空,士兵站在專屬的高位射臺上,不慌不亂地將箭搭在弓弦,靜靜瞄準那些躲藏於殘骸陰影、欲圖逃遁的綠皮。
這是一種精準到冷酷的美學。
整場獵殺,早已進入多層次、全維度的終結程序。從水面到高空,從碾壓到點殺,從艦隊到飛行單位——層層推進,無一遺漏。
沒有幸存者。
只有越發平靜的海面,以及隨波搖曳的浮屍與焦木殘骸。
卡利恩又笑了,他笑艾爾米爾艦隊的遲緩。
下一刻,兩隻森林龍如同雷霆滾滾而來,那是充滿原始力量的存在。它們扭動着肌肉虯結、鱗甲斑斕的軀體,從高空猛撲而下,風在它們周身激起劇烈的音爆,如山呼海嘯,一波接一波壓向海面。
龍吼聲起,如天鼓轟鳴,震得整個艦隊爲之一滯。那不僅僅是聲波,更像是某種精神壓迫。
卡利恩依舊沒有行動的打算,他只是靜靜地觀望着,等待着——評估着。
翼龍中隊就位了。
這一次,虛線的生成乾脆利落,迅速在空域中展開,沒有混亂,沒有拖沓,更沒有頻繁的重繪與修正。那些由天堂面具投射出的戰術標識如蛛網般精準而清晰地交織在空中,彷彿整片天空的戰鬥脈絡在瞬間被激活。
提克塔託這次終於穩住了。
如果還沒穩住……那就出問題了。
隨着森林龍噴吐出第一道灼熱毒雲,整個戰場的氣氛瞬間轉向壓抑與窒息,宛如一場大型的、佈置良久的狩獵儀式正式開幕。
高空之上,翼龍中隊以極快的速度分批就位,三龍一組的V字突擊分隊快速排布,從不同角度對綠皮艦隊進行夾擊。
它們俯衝時幾乎與垂直無異,翅膀在空氣中拉出低沉的尖嘯,彷彿連空氣都被燃燒撕裂。空氣阻力在它們的翼膜上振動,尾翼細微地顫抖着,正好爲下墜添加一點微調修正。
既在綠皮艦船遠程弩炮的射程邊緣,又足以保證命中與精確的五百米高度,油彈齊齊脫落,帶着破風聲呼嘯落下。
下一刻,海面上的綠皮船隻炸裂出一朵朵橘紅色的火焰蘑菇雲,熱浪滾滾涌出,木材爆響如雷,火焰吞噬桅杆、甲板和鐵皮,大片綠皮如被風掀起的破布一般被拋向空中,連慘叫都淹沒在爆炸聲裡。
濃煙帶着焦油與血肉的味道直衝天際。
被油彈擊中的船隻彷彿被撕裂的西瓜,從中劈開,內部滿是翻滾的烈焰與飛濺的破片。
一些綠皮倉皇跳海,試圖逃離火焰的吞噬,卻在下一秒被從火蜥蜴口中提取的物質沾身,連水都無法熄滅他們身上的火。
而完成投彈任務的翼龍中隊並未停留,按照演訓中的既定動作向兩翼拉昇。它們並不戀戰,拉出一道道優雅又冰冷的上升曲線,再次升回安全高度。
卡利恩看着這一切,沒有參與,甚至沒有動一下手指。
他只是用那雙藏在面具後的眼睛一層一層地剖析:
命中率?接近理想值。
掩護節奏?尚可。
火勢蔓延軌跡?優良。
指揮延遲?可接受。
他是這場空襲的旁觀者,但也是校對者,是檢閱者。
他的目光穿過滾滾濃煙,看向那些被精準打擊撕碎的綠皮艦體,看向那些被迫跳海的綠皮,看向整個戰場的走勢如一盤棋。
隨後,他眯了眯眼,他忽然想到——艾爾米爾恐怕現在正滿臉複雜地望着天空,心中五味雜陳吧?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注意力便重新集中。他擡頭望向來時的方向,只見一連串幽深的水痕從遙遠的海域蔓延而來,那是藏在海面下的龐然巨物,那是毀滅即將到來的徵兆。
“來了。”他低語了一句,嘴角輕輕勾起。
他駕馭翼龍飛掠而下,來到同樣沒有參與打擊的提克塔託身邊。
他看不到對方的眼神,因爲對方戴着頭盔,但他能感受到那股混雜的情緒——興奮、焦躁、期待和些許的不甘。
他伸出左手,先是豎起大拇指,隨後以中指和食指並出,做了一個緩慢的向下壓制動作。
提克塔託怔了一下,這並不是他們預定的信號,第一輪打擊後,應該返回郵輪掛彈的,進行第二波打擊,直到他通過卡利恩傳遞的手勢看向了來時的海域,他看見了那片翻騰着泡沫的海面,他知道卡利恩的意思了,他對卡利恩豎起大拇指。
與此同時,艾爾米爾的艦隊毫不猶豫地徑直撞入了綠皮艦隊,她放棄了『繞擊』與『刮邊』的戰術姿態,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一種——『吃下整盤』。
爲首的兩艘大東方級郵輪正面推進,如同掠食者直撲獵物,殘餘的綠皮遠程火力倉促地開啓反擊,但他們得到的,只有徹底的絕望。
粗製濫造的投石機和拋射器別說擊穿郵輪的船體了,就連附着在郵輪表面上的魔法都沒有洞開,更別說讓郵輪停下來了。艾尼爾們展開了有力的回擊,幾發一次性地精耗材也被早已戒備的弩炮發射的分散弩箭打成碎肉,在半空中化成血霧。
木片、血肉與火焰摻雜,空氣中瀰漫着焦臭與混亂的悲鳴。
而這還不是終點。
高空中,翼龍展開了第二波打擊。
儘管油彈已經投完,但它們依然具有強大的壓制力。騎手們動作流暢地使用安置在身前的魚叉弩,在高空中鎖定目標,一輪『點殺』過後,他們沒有選擇漫長的再裝填,而是改用掛在腰間的連弩,或擲出火蛭投石索。
燃燒的火蛭咕噥着落入甲板,滑行一段距離後炸開,烈焰頓時覆蓋整個船體,而連弩的密集火力向匯聚在一起的綠皮傾瀉着。
提克塔託的翼龍夥伴茲瓦普也投入了攻擊,提克塔託和卡利恩一前一後,彷彿兩道斬裂海風的利箭,在綠皮艦船之間穿行,他們沒有刻意規劃飛行路線,只是用本能在亂戰之中精準穿梭,劃出死亡的軌跡。
卡利恩不時發出興奮的歡叫,他的翼龍在半空翻滾,像魚鷹掠水般輕盈敏捷。他喜歡這種感覺,比起駕馭戰車在陸地碾壓,他更偏愛從天空俯瞰戰局,用速度與高度主宰戰場。
就他的笑聲在風中斷斷續續地迴盪時,最可怕的存在,也終於就位了。
原本平靜的海面驟然鼓起一個巨大的漩渦,宛如海神的瞳孔緩緩睜開。深藍色的光芒從海面下升騰,像脈絡一樣交織於浪涌之間。
下一刻——
一隻由水構成的巨大手掌沖天而起,它瞬間籠罩了一艘尚算完整的綠皮船隻,隨着一聲悶響,那船隻彷彿被什麼不可抗拒的力量握住、壓縮、擠碎——碎木四濺,桅杆化爲齏粉,甲板在轟鳴中斷裂。
海元素、杜魯奇艦隊、森林龍與低空迴旋的突襲艦和翼龍中隊形成四重夾擊,像一張無形的天羅地網,將綠皮艦隊籠罩在毀滅中。
艦隻翻滾、斷裂、沉沒,殘骸和屍體密佈海面,綠皮們瘋狂奔逃,他們爭先恐後地跳入海里,卻很快發現:水並不是庇護所,而是深藍色的絞肉池。
而就在此刻,艾爾米爾的艦隊突入綠皮艦隊縱深,將其一分爲二,隨後快速分離。伴隨後續艦隊的就位,這場屠殺戰進入了第二輪高潮。
如同獵鷹之爪撕裂獵物的脊背,後續艦隊宛若提前安排好的合唱組,有節奏、有秩序地展開火力清洗。弓弦與弩炮輪轉鳴響,水面上響起的不是戰爭的嘶吼,而是一種冰冷的『執行聲』。
綠皮們陷入前堵後追的夾擊狀態,他們在海上翻滾,如同沼澤中的野豬——只剩下驚恐、掙扎、和必死的命運。
第二輪高潮落幕後,居中的阿蘇爾商船編隊並未撤退,他們像勤懇的清道夫,安靜地留了下來。他們的任務與先前的商船一樣——確保太陽落山前,這片海域上,沒有一個還能動的綠皮。
這是一項冷漠、精準、卻毫無挑戰性的工作。現在才上午十點,風平浪靜,視野良好,沒有暗礁,沒有霧霾,也沒有風暴。對這些久經海戰的船員而言,這更像是一場海上狩獵後的整理階段。
就在這邊進入整理階段時,第三輪高潮開始了,距離奧蘇安方向最近的綠皮艦隊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這場戰鬥註定將寫入年表,以輝煌的字句記錄戰果——在短短一天內,近十萬綠皮戰力被悉數清除,無一倖免。
但它永遠不會被寫入軍事教材。
因爲這場戰鬥,沒有教訓、沒有轉折、沒有戰術反制——只有一邊倒的碾壓,只有文明對野性的冷酷清掃。
它不是戰爭,是處決。
它不是勝利,是審判。
用艾薩里昂的話就是:我們不是在打仗……我們是在把這個世界擦乾淨。
第二天,聯合艦隊匯合在一起,向奧蘇安,向洛瑟恩進發,那裡有這次海戰更重要的事情。
與此同時,阿納海姆方面也動了。
真正的戰爭,或許纔剛剛開始,或許早就進行到了一半,但展現的方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