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的走過去，虞凡神情有些恍惚。戴品源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裡面跑了出來，一看見虞凡就拉着他的手焦急的道：“快跟我來，老爺子正等着見你最後一面呢。”虞凡心裡一驚，猛然清醒過來，跟着戴品源向裡面跑去。
牀前圍着老人的兒女們，虞凡知道戴老頭除了有戴品源這個兒子以外，還有兩個女兒，此刻兒子女兒女婿，孫子孫女都在這裡，老人家也算是子孫滿堂了，只有虞凡現在是唯一的外人，但就是這個外人是老人一直都惦記着的。
此刻的戴老頭臉色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紅潤，臉上呈現出一種青灰之色，雙頰已經是深凹進去了，雙眼看着天空一陣無神。戴品源拉着虞凡走了進來，忙伏在老人的耳邊輕輕的喚道；“父親，虞凡回來了。”
這句話卻是讓老人眼裡閃過一絲異彩，吃力的轉過頭來看着虞凡，目光中充滿了欣慰，而虞凡見到老人此刻的情況，早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面了。轉眼，老人卻是看在戴品源，嘴角微動，聲音雖然很緩慢，但卻讓人能聽的清清楚楚，“你……你……你應該……知道……知道要把我……我埋在……哪裡……”
戴品源此刻聲音早已經心酸的讓人哽咽，“父親，我知道，我知道。”不光是他知道，虞凡心裡也是非常的清楚，老人是想回到他的那幫戰友們身邊，他想去那裡陪着他們，這讓虞凡心裡不禁又是一陣酸楚。
聽到戴品源的話，老人吃力的微微一笑，轉頭看着虞凡，手慢慢的伸向空中迎向他。虞凡忙走過去，緊緊握住老人的手，老人卻只是這麼看着他，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那麼微笑，非常的自然，那笑容就如同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眼神中充滿了慈祥，微笑卻又是那麼安詳。直到老人帶着這樣的笑容，微微閉上眼睛的時候，屋裡的哭聲頓時震天般的響起，但就是這哭聲也沒能把虞凡從老人的笑容中驚醒，直到老人的手漸漸的冰冷，虞凡卻發現自己早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接過戴品源遞過來的香菸，虞凡發現自己嘴裡一陣苦澀。老人的葬禮非常的熱鬧，戴品源本身已經是鎮裡的副書記了，鎮委鎮政府都有領導親自過來祭奠，還有鎮裡各部門的人，以及下面村裡書記村長都有人來。這也算是對老人的一種補償，生前的風光不在，死後卻是風光無限，不過虞凡想老人也不會在乎這些。活着的時候他對這些就已經是不屑一顧了，更何況是在死後。
老人臨終前是笑着離開的，這是對虞凡最大的安慰。死亡是人這一生必須要經歷的過程，但笑着面對死亡卻顯示出了老人的風骨，這讓虞凡彷彿看到了老人傲然的神情。死亡，虞凡第一次有這麼深刻的面對，這種錐心之痛讓他對這個詞有了更深的體會。
“不要再難過了，老爺子走的很安詳。”虞凡對老爺子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情感是他親眼所見，所以戴品源現在也幾乎是把虞凡看成是自己家裡的人，而虞凡雖然和戴老頭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卻堅持要給他披麻戴孝，這讓戴品源更是感激。
“你現在也算是不錯了，一個縣的縣委書記，這是讓老爺子臨終的那段時間最感到驕傲的事情，不過他也讓我告訴你，萬一見不到最後一面，讓你一定要記住四個字‘當官爲民’。”虞凡聽得一震，沒想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老爺子還在想着自己，這讓他的眼睛也是有些發酸。
“吃些東西吧，你已經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了。”戴品源嘆了一口氣勸道，虞凡的舉動真是讓他這個做兒子的感到慚愧，一天一夜虞凡就這麼守着老人的靈柩前。
見虞凡又是搖搖頭，戴品源正要說些什麼，外面卻是有人進來告訴他，市裡有領導來了。這讓戴品源心裡一震，連忙站起來走了出去，虞凡卻是一動不動的，不要說他沒聽見，就算是聽見了，以他現在的身份，新陽市除了市長書記以外，能讓他親自去迎接的人並不多。
新陽市裡來的人卻是杜承澤，在他進來以後，虞凡也是連忙站了起來，“杜書記，您來了。”雖然杜承澤現在是新陽市的常務副市長，但虞凡還是喜歡叫他書記，而杜承澤也是看着虞凡嘆了一口氣，拍怕他的肩膀，說道：“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過於傷心了。”虞凡黯然的點點頭。
其實杜承澤看着虞凡也是有些黯然的，這個以前自己的秘書，現在居然是一個縣的一把手了，當他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其實也是五味雜陳的，這纔多長時間啊，他居然爬到了如此的高度，自己用了差不多半輩子的時間，還在向他那個級別爬行呢。
不過聽到虞凡還是向以前一樣稱呼自己爲‘書記’，杜承澤心裡也是一暖，小傢伙不是一個忘本的人啊。虞凡和老人的關係，杜承澤也是聽人說過的，不過親眼看見虞凡對老人的表現，卻是讓杜承澤更加的欣慰。
虞凡老家這一帶的風俗是老人去世以後，要在家裡停放靈柩三天，到了第三天才送去火化，然後才進行安葬，入土爲安。杜承澤是在來的當天晚上回去的，本來他也是想和虞凡好好敘敘舊，但看虞凡的精神並不是太好，就放棄了這個打算，不過回去之後，市裡的一些領導也是過來了，就連新任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也派人送來了花圈。虞凡知道這是杜承澤回去以後通報的，畢竟另外一個縣裡平級的一把手過來了，這邊市裡也應該表示表示。
親自過來的領導也有好幾個，都是虞凡以前認識的老關係了。而最讓虞凡感到意外的居然是林光耀的親自到來，這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沒想到林老會派他過來。而林光耀的到來也是顯得非常的低調，似乎連林凝都不知道，在看到他時，林凝也是失聲叫了出來。
對於林光耀的身份，虞凡對戴品源也做了隱晦的說明，但這也讓他的心情變得激動起來。對於林光耀他並不熟悉，但他的二伯也就是林凝的爸爸他卻是見過的，當年林老下鄉的時候，帶着的就是林凝的爸爸林東方，兩人那個時候還在一起玩耍過。
這次來，林光耀也是帶着任務來的，林老讓他帶過來一個盒子。而戴品源在打開盒子以後，卻是看到裡面裝着一刻老舊的子彈，不禁也是一愣。其實林光耀也不知道林老讓他帶這個來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轉達了林老的原話，‘讓這顆子彈代表我陪在我的戰友們身邊吧’。
這句話，虞凡卻是聽明白了，以林老的身份，他去世以後一定是會葬在國家革命陵園裡，而這顆子彈卻是代表他也和戴老頭他們在一起，雖然不知道這顆老舊子彈的來歷，但虞凡卻明白這顆子彈上有很多的感人故事，而這顆子彈所代表的意義，戴老頭應該是最明白的人吧。
下葬的日子，林光耀和林凝都參與了，就是在那個林老和戴老頭都來過的墓地裡，這裡已經經過了稍微的整修，周圍都用一些牆給圍住了。這是上面有人下達的任務，很多人都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因爲這裡有些墓碑上模糊的刻有國民黨的軍隊編制，現在還有這種墓嗎。
林凝是第一次來這個墓地，看見一些墓碑上面的字，她也是有些不解。不過虞凡卻是隨即和她說了一句話，“不論這裡埋了些什麼人，他們都是我們這個國家，我們這個民族的英雄，永遠值得我們用心去緬懷。”聽得林凝一陣似懂非懂，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戴老頭的骨灰就埋在這些墓碑旁邊，在他旁邊埋着的是林老那顆裝有子彈的盒子，不過卻是並沒有立碑，它只是一種象徵性的儀式。就在大家開始祭拜的時刻，省委俞書記的花圈卻是由他的秘書龐昱親自送了過來。
這讓戴品源有點目瞪口呆，省委書記什麼時候和他們家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了？虞凡知道俞書記這是衝着林老去的，不過能對死者表示尊重，他也是笑着對龐昱表示感謝。龐昱更是拍着他的肩膀，讓他節哀順變，看得一旁的戴品源也是一臉疑惑的看着他。
找了個機會，虞凡也是向戴品源解釋了一下，這也讓戴品源苦笑着搖搖頭，省委書記都趕着來送花圈，這份榮耀恐怕也沒幾個人有了。不過虞凡想的卻又是不一樣了，省委書記？省委書記又怎麼樣，戴老並不一定能看的上。
最後的告別過後，虞凡也隨着大家向遠處走去，回頭看看矗立在那裡的墓碑，虞凡彷彿看到了那些人在那裡歡慶團聚，也依稀看到戴老頭在向他點頭微笑。是啊，又有誰能知道，其實躺在這裡的那些人，都是爲了我們今天的尊嚴而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其實都是最值得我們去尊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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