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濟德在走廊裡等着譚綸，打聽到他進了省委秘書長的辦公室，就像聽到了天塌的消息似的，驚得一直盯着辦公室的大門，等看到陳鐵城親自送譚綸出來，兩人臉上還掛着笑容，那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小，小譚鎮長，您跟省委的陳秘書長……”
“算認識吧，”譚綸瞥了眼無措的陳濟德，“別跟魯提鎮長說，也別在鎮裡縣裡亂嚼舌根。”
“是，我知道怎麼做，我老陳嘴上有把門將軍，不該提的事絕對不提。”陳濟德捂着嘴，舉起手賭罵發誓，“要我亂說了，讓我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也不用這樣。”譚綸好笑地說，“你心裡有數就行。”
陳濟德點頭如搗蒜，心想這趟寧南來得可真值當了。
“聽陳秘書長提到你的事，說是年前就要調你到南海做常務副局，”譚綸瞅他那驚得眼珠子往外瞪的模樣，就沒好氣地說，“有點長進好不好，你瞧你這什麼德性？”
陳濟德喜笑顏開，忙連聲道歉，又跟譚綸道謝：“多謝小譚鎮長提拔，我老陳以後就只認小譚鎮長了，誰的話都不聽。指東就往東走，指西就往西走，指哪兒打哪兒。”
陳鐵城自不會關於陳濟德的仕途，是譚綸問他，他纔打電話去公安廳問了下。
要想官道坦蕩，可不能只想着自己，要綁着往前行，才能越走越遠，越走越穩。
陳濟德辦案有一套，年歲也不大，三十五不到，若能拉把他一塊往上升，也有個能信得過的心腹。
拍了下陳濟德的肩膀，表示信得過他，看他快要流涕再度表態效忠，譚綸擺手讓他別再說了，大家心中清楚就行。
來到停車場，王魯提還在跟那人說話。
下來才瞧清，是個大腹便便，嘴上還留着蘇聯人鬍鬚的中年人，瞧模樣，兩人還聊得極投機。
“這位是小譚鎮長，咱萬清的新鎮長，小譚鎮長，這位可是咱們萬清的能人，二十年前就從萬清出去了，現在是寧南光明輝進出口公司的程勇前程總。”王魯提看到譚綸，忙給兩人做介紹。
光明灰？譚綸想笑不方便笑的跟程勇前握手，就聽這位程總笑着自謙說：“王鎮長過譽了，我就是個普通的商人，什麼程總不程總的，要是小譚鎮長瞧得起我，叫我聲老程。”
商人的慣用手段而已，一句話拉近彼此的距離。
旁人要是不知，一聽譚綸叫程勇前老程，還以爲兩人的關係近到什麼地步。
譚綸自不吃這套，客氣地說：“程總，還是稱呼你程總吧，你來省委是要辦什麼事？”
“哎，跟小譚鎮長，王鎮長一樣，往省裡送些東西，”說着，程勇前神秘的一低頭，“我認識幾個省委辦公廳的大秘。”
王魯提喜道：“那還要老程引見一下了。”
陳濟德哼哼的瞧着程勇前，咱家小譚鎮長才剛從省委秘書長辦公室出來呢，辦公廳的秘書算個蛋？
“好說，好說，”程勇前樂呵呵的捧着肚皮笑了幾聲，就說
，“我還要去商務廳一趟，既然咱們都是萬清人，我在寧南也生活二十年了，晚些我做東，請小譚鎮長、王鎮長，還有這位……”
“這是咱們萬清鎮上派出所的陳所長……”王魯提介紹道。
“不，魯提鎮長，咱們可要改口稱陳局長了，”譚綸微笑說，“省廳已準備將陳所長提拔爲縣公安局的常務副局長，主管刑偵經偵方面的事。”
王魯提一驚，程勇前就熱情的握手道：“那就再好不過了，咱們今晚就在新帝聚一聚吧，也是給陳局長提升慶賀。”
陳濟德謙虛的一笑，程勇前就告辭了。
王魯提眼熱地說：“陳局可真是好運道，這林升的大案一破，就能提升，哎，我就……”
“跟着小譚鎮長幹，魯提鎮長，你也不會失望的。”陳濟德意味深長的說了句。
譚綸笑笑指着桑塔納說：“上車吧。”
中午胡亂在街邊小面檔吃了頓，又走了幾處廳局，公安廳也特意去了趟，陳濟德自是要跟上頭親近下，弄個臉熟，特別是上回帶隊下來的副廳長。
倒想請人家吃一頓，人家都婉言謝絕了，等到下午六點，纔開車來到新帝大酒店。
這是寧南的五星級酒店，譚綸倒還好，雖坐着破車過來，可那一站，從小浸染出來的氣質，就與衆不同，一瞧就不是初回到五星級酒店來的人。
陳濟德跟王魯提就有點像是土包子進城了，瞧哪兒都新鮮，還有點不知手往哪裡擺的感覺，新帝的金碧輝煌跟他們格格不入。
那裡面的賓客也瞧着這兩個穿着廉價西服，一眼就跟暴發戶，或是農村親戚似的感覺的人極爲鄙夷。
這裡頭多半倒是國內人，那些外國人看黃種人都是一個模樣，倒不是他們瞧得起人。
程勇前接到電話快步從裡面出來相迎，握住譚綸的手就往裡迎。
訂的飯廳是二層中餐廳的天字四號包廂，程勇前還一個勁的道歉：“前三號包廂都被人訂了，我這趕得快才訂到第四號，雖說都是天字號，可還是小了些，可真是對不住了。”
王魯提笑道：“能來新帝吃一頓，我都感覺跟做夢一樣，老程，你不要太客氣招呼了。”
譚綸倒不以爲然的一笑，新帝再五星，能跟京城的天山酒店相比嗎？光是天山招待過的國內外的總統級貴賓，都能嚇死人了。
他自小就不知進過多少間五星級酒店，進新帝倒是半點感覺都沒有。
“我帶了幾位朋友，跟兩位鎮長認識一下，當然，陳局也是要介紹給他們的，”程勇前笑說，“都是咱們萬清出來做生意的。”
王魯提喜悅道：“那可真是好機會，小譚鎮長，咱們可得多下番工夫，將他們拉回家鄉投資啊。”
程勇前大笑道：“他們投資不投資咱們不知道，但是，我卻是想回萬清投資的。”
譚綸斜瞥一眼問：“噢？程總想投資萬清哪方面的產業？”
“咱們萬清嘛，首重就是海洋漁業，最近這幾年好多地方都捕不到
魚，要去遠海捕撈，我瞧這也不是個事，就想嘛，浙東魯東那邊都有魚場，是不是能引進到咱們萬清，”程勇前邊走邊說，“搞些深海養殖什麼的，就水質來說，也不輸於魯東那邊，人家能養殖鮑魚，海蔘，憑什麼咱們萬清不行？”
一席話說得王魯提心潮狂涌，連聲道：“好，好，要是老程你肯回萬清投資，鎮裡一定給你優渥的條件，能免的全都免了。”
程勇前笑笑：“只是有個意向，咱們邊吃邊聊。”
說着話就來到了天字四號房，包廂裡端着六個人，有男有女，年紀少說也在四十往前，戴着金絲眼鏡的有，西裝革履的也有，還有穿着對襟馬褂的，瞧見程勇前紛紛起身。
程勇前一一介紹，譚綸、王魯提、陳濟德跟他們一一握手，就分開坐下，譚綸被推到主位。
“大家都是萬清人，小譚鎮長，王鎮長，陳局長都是咱們的父母官，來，咱們敬三位一杯。”
喝了杯酒，菜陸續上來，程勇前就說：“咱們這些人，要說短也都在寧南混了十五年以上了，我老程來的時間不算早，家業卻做得最大。可家業再大，也要講究衣錦還鄉。古人嘛，不是有句話說叫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那意思就是發達了不回家，那就跟穿着漂亮衣服摸黑走道一樣，誰都看不見。”
在座的人除了譚綸都鬨笑起來。
“咱們要回家啊，”程勇前深情地說，“富一個人不算富，要是家鄉的人都富裕起來纔算富。孔夫子不是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嗎？咱們嘛，要讓萬清脫貧是做不到的，但要讓一兩個村子過上富足的生活，我想也不難嘛。”
那些商人紛紛附和，程勇前就扭頭問譚綸：“小譚鎮長，您瞧，咱們都是有心的，您要覺得妥當，那我們抽個時間，就到萬清考察？”
“我還要去外地考察幾天，你們要是急着去，由魯提鎮長接待也是可以的。就是咱們萬清苦啊，不知幾位老闆要回到老家，能不能睡着好覺。”譚綸微笑道。
“哎，我們也是苦過來的，自己的家，哪能睡不好？”程勇前笑了起來。
譚綸起身說：“我去下洗手間。”
他走到走廊裡，給塗敏拔了個電話，讓她查查是不是有程勇前這幾個人。
等了十來分鐘，塗敏就回電話說：“真有這個人，是在寧南做生意的，小譚鎮長，你遇見他了？”
譚綸應了聲，把電話掛斷，心想自己疑心病有點重，不可能回回都遇到騙子，只是總感覺程勇前有些胡吹大氣。
深海養殖也是專業性極強的產業，程勇前那幾個人都是做貿易的，轉型做深海養殖，技術上能不能過關？有沒有專業的技術人才？
能不能保證銷路，會不會讓鎮裡的漁民投下來的錢打了水漂？
那都是譚綸疑惑的地方，但先觀察着吧，真有什麼胡來的事，鎮裡也能控制住。
轉身回包廂裡，氣氛很是熱鬧，陳濟德擠眉弄眼地說：“小譚鎮長，程總說晚些請咱們去洗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