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少數人的葬禮

明日夢以爲不看見羅米洛克斯就可以不悲傷,以爲自己可以憑着傷感寫下一些莫大的感悟從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她沒能做到,她只是一直哭,哭到眼淚將寫下的話浸溼,哭到站不起來。她的腿發軟,猶如受到莫大的打擊。

背後的“愛與和平”變成譏諷,她用雙臂撐住桌子,站起後失去重心,四下踉蹌。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反正不想坐在這個代表權威的位置。受無數人信仰的上將,其實也只是個悲情脆弱的女人。她一直堅強,壓抑太久的脆弱一旦爆發便不可收拾。

她走進自己的臥室,空大的牀從來只有她一人,寬大的衣櫃裡一條裙子也沒有。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自己喜歡的羅米洛克斯面前穿上漂亮的裙子,即便它華而不實。

他許久沒有回來,一回來便讓他們悲傷,明日夢痛到哽咽,痛到忘記呼吸。

藿米多剛做完手術,強撐着身體將“情癡”放回房間,然後攥着信,走進明日夢的臥室。他知道她在這,他腳步不穩,身上的醫用外套有些大,拖到了地上。艱難的坐到她身邊,明日夢不停的抹眼淚,但是這該死的淚珠就是不停。

“沒關係,想哭就哭吧!”

藿米多雙腿伸直,木然的看着天花板。在女人面前,男人總喜歡假裝堅強!

“你……傷勢好些了嗎?”

“不會死。”

藿米多很虛弱,他哽咽着說:

“我怕你會怪我。”

明日夢沉默。

“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

她轉過頭,看向沒有藿米多的窗外,披在肩頭的長髮亂成一團。

“他託我給你帶封信。”

將信放在地上,藿米多離開。

“你去哪?”

“他不讓我偷看。”

扶着牆,藿米多步履蹣跚,他矮小的背影滿是孤獨,他走的很慢,出了臥室後轉身關門,從門縫裡看到明日夢在看他。

藿米多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一覺睡醒,或許頭髮會更少,髮際線會更高,但他不在乎!藿米多想讓羅米洛克斯活下去,因爲明日夢在等他,但羅米洛克斯死了,他守護的她等的人沒了。

暫且就這樣吧,他累了,想歇歇!

藿米多離去的身影看着讓人心酸,明日夢收眸,拿起那封放在地板上的信,信封很輕,明日夢呢喃着說:

“離開這麼久,就只留下這……一張紙嗎?”

將摺疊三次的信紙展開,裡面的字如風瀟灑,只是沒把它填滿。看完它只需要一分鐘的時間,羅米洛克斯卻寫了近一個小時,他寫了很多遍,每當有錯字或語序不同的話就把信紙揉成一團,最後一次寫信,怎麼都得有點儀式感。

明日夢抱着膝蓋,這就是他留給自己的話嗎?她是不是該高興?因爲羅米洛克斯一直都關心着她,還是該悲傷,致死,他都沒喜歡上自己。一個人待了很久,直到眼淚流乾,她才起身去找藿米多。

信留在地上,靠着信封,信的內容如下:

“漂亮的劍兔:

明日夢,當你看見這封信,我肯定不在這人世。我的死不要怪藿米多,因爲我是自願的。你和我與藿米多不同,你懂得很多道理,肯定知道死亡也是一種解脫。但是抱歉,率先離開你們,希望你能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今後的生活希望你們照舊,希望你幫我照顧藿米多。

最後一件事是你的終身大事。我不適合你,但藿米多不同。我從不亂點鴛鴦譜,只是喜歡順水推舟,這是凡薩爾多前輩很喜歡的一句話,我現在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藿米多對你付出了很多,不管你傷心還是難過,他都會因你的情緒而動。所以,考慮考慮吧,試着讓他護你的餘生。

就寫到這,你知道我沒有寫作天賦。

——孤龍”

藿米多的房門被推開,他正在睡覺,臉上塗着藥膏,貼着膏藥,明日夢看着面容顯老的藿米多,內心感慨萬分。

剛認識的時候,她就被藿米多身後的羅米洛克斯吸引,他高大愛笑,陽光開朗。藿米多給她送禮物,羅米洛克斯就傻傻的站在他身後。

等東西送完,他一把摟住藿米多,笑嘻嘻的問他有沒有碰到明日夢的手。還說明日夢真高,要是你們成了,連交誼舞都跳不成,難不成你在她手臂下轉圈圈?意識到自己說話聲音太大,羅米洛克斯回頭對明日夢點頭微笑,似乎表明自己很清白。

羅米洛克斯曾問明日夢身邊的女戰士她有沒有想要的禮物,她喜歡的,全由藿米多來送。就這樣,一年又一年!

靠着窗沿,明日夢看着藿米多發呆。窗戶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一股涼風吹了進來,將她的秀髮撩起,側臉時,藿米多醒了,他眯着眼,看着窗邊明日夢的側顏。她保養的好,打敗了衰老,臉上皺紋很少,在朦朧的光下顯得十分細滑,總之還是那麼完美。

明日夢是被歲月善待的人,歲月讓她溫婉而不失英氣,但藿米多臉上只剩滄桑。

她關上窗戶,扭頭時,藿米多舉起牀邊的一件衣服。

“彆着涼了。”

“謝謝。”

藿米多拉了拉被子,閉上眼睛,明日夢披着短一截的衣服,輕聲說:

“好好休息。”

她走出房間,藿米多在被子裡睜着眼,然後又閉上。

此時,光啓·望舒坐在招待室裡,四周全是閃光燈和記者。

“首腦大人,聽說赫萊米·羅米洛克斯死於艾薩克·藿米多之手?”

“對!”

“請問你們將如何處置死去的孤龍?”

望舒沒有立即回答,記者們借題發揮。

“現在全世界都在關注這個問題,如果厚葬,是否對其他死去的將士不公?如果置之不管,是否又太無情?”

呼出一口氣,望舒脫掉軍帽。

“告訴全世界,世界**會厚葬赫萊米·羅米洛克斯,但不是因爲對他的追悼,而是因爲對死者的尊敬!”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在望舒淡金色的眼眸中,已開始籌劃一場小型葬禮。

世界**區域有一片面朝大海,常年溫暖的草原,那是世界**最大的英雄陵園,被世界**軍人稱爲“綠色故鄉”,是所有軍人嚮往的死後歸處,沉睡着世界**的歷代強者。那些白色的大理石碑上記載着他們的故事,銘刻着墓誌銘和他們的名字。

這片天地由死去的英雄守護,沒有墓地的陰森,只有溫暖的陽光,和偶爾深情的細雨。但這並不是羅米洛克斯的歸宿,雖然赫萊米·羅米洛克斯功大於過!

世界向來如此,不管一個人做過多少好事,都會被他做過的錯事掩蓋,因爲人們總覺得做好事是應該的,做壞事則代表心性不良。

十二月二十日,赫萊米·羅米洛克斯的葬禮開始舉行。

他的墓地在綠色故鄉一側,這裡有一個凸向大海的小角,和綠色故鄉一樣長滿鮮草,即便是在冬日!

因爲羅米洛克斯的家人早已離世,所以這場葬禮只來了八人。如果羅米洛克斯沒有叛逃,參加他葬禮或婚禮的人肯定數千數萬,甚至更多,但現在是特殊時期,再多,便會引起不必要的輿論!

八人分別是光啓·望舒、穿星、艾薩克·藿米多、託比克·明日夢、魯蘭青、凡薩爾多、庫裡·帕爾和齊米爾。他們都是羅米洛克斯的熟人,也是他的朋友!

八人皆身穿黑色正裝,站在最中心的望舒以沉重的語氣說:

“默哀兩分鐘。”

八人一起閉上眼,微低下頭。他們身前是一面一米高的大理石墓碑,其上銘刻:世界**誤入迷途的奮鬥英雄——赫萊米·羅米洛克斯。

其實應該把“誤入迷途”去掉,但只有這樣,羅米洛克斯才能在飽受爭議中留在這。

世界上有一種孤獨的人,只能活在別人的記憶裡,以後,羅米洛克斯就是這樣的人了。

兩分鐘後,他們一一上前放下手中捧着的白菊花。碑前插着斷裂的無輪滑板,滑板頂端掛着護目鏡。八朵花擺在其下,內卷的花瓣像他們哀輓的手。

“楊浦應該在的!”

望舒嘆息,藿米多說:

“他肯定也在某處祭奠他的老師。”

“他還真是孤獨呢。”

明日夢不小心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她看着銘有孤龍圖案的墓碑,低聲說:

“來的時候那些墓碑都有陪伴,唯獨他一人安息。”

“以後,我也會在這!”

藿米多上前,輕輕抱住墓碑。

“還有什麼話嗎?一起告訴他吧。”

望舒心裡很不好受,他寧願自己殺了羅米洛克斯承受衆人的仇恨,也不想讓藿米多動手。但是他擔心的事已成事實!

望舒心亂如麻,很快,大家都開始往回走,這場葬禮就這麼結束了。莫名其妙的開始,莫名其妙的結束。

望舒和藿米多走在最後,前者問他:

“這幾天明日夢對你格外關心,爲你做飯,幫你辦公,你們是要更進一步了?”

“就算葬禮結束,也不能在陵園說這種話吧?”

藿米多微笑,因爲望舒說的是事實,這幾天明日夢對自己比以前更好了,如果說以前的他們是好朋友,現在的他們就已上升到伴侶的境地。

“沒關係,前輩們只會在意你的生活是否過的幸福?不準備告訴我這個喜訊嗎?”

“等真的有了喜訊,肯定告訴你。”

“好!”

藿米多想不通明日夢最近爲何對他這麼好,是因爲那封信嗎?他暫時想到的,也只有那封信了。

兩人留在甲板上,藿米多說:

“明日夢,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

“那封信裡講了什麼?”

“他讓我照顧好自己。”

“然後呢?”

“順便照顧照顧你!”

奇異的風帶着暖和的溫度和草香撫過藿米多和明日夢,四眸相對時,藿米多苦澀的笑,他就知道是這樣。

“你是我放棄的夢想。”

“爲什麼要放棄?”

“因爲追不上,所以準備現實一點,守護你也挺好的!”

明日夢撩起長髮,看着太陽,像少女一樣微笑着說:

“我現在也很現實,所以說,如果你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就追上了。”

藿米多呆在原地,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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