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在途中燃盡了,夜晚的叢林黑的像通往地獄的路,曦和在其中跌跌撞撞,但始終朝向夢侯鎮的方向。他喜歡的女孩在哪,爲此,他不可能迷路。油燈落在地上,很快被曦和甩在身後,他跑的很快,被樹根絆倒後在地面滑行了好幾米。
“遠晴。”
他一直呢喃這個名字,這是他記住的,第一個深藏心中的女孩的名字。
今晚太黑了,天空中連星辰和月亮都沒有,四周黑壓壓的一片,沒有任何色彩,單調的令人窒息。黑色是抑鬱,讓人喘不過氣,曦和總是撞到樹軀,他感覺自己的皮膚被劃破了,有滾燙的東西正流出來。
鮮血在夜晚也成了黑色,因爲曦和跑的很快,所以它濺在地面,然後很快被曦和拉開距離。曦和現在的位置離夢侯鎮有十公里,以他的速度要跑一個多小時才能到,但不明狀態的他拿出一直衝刺的速度,一次又一次的提速。
“沙沙——”
樹葉在顫動,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樹叢中鑽出曦和,他狼狽的不像樣,渾身髒兮兮的,血和蛛絲混在一起。他來不及撥掉頭頂的樹葉和樹枝,只是快速轉動眼睛,尋找着夢侯鎮。
他現在身處山坡,居高臨下,很快找到目標。他看到不遠處的夢侯鎮被火光籠罩,山賊和世界 政 府軍在其中戰鬥,風浪捲上天空,將濃雲吹散。
火光在曦和眼裡像一塊疤痕,恐懼讓他身體發抖,遠晴會不會已經死了?曦和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但他無法想象那個身穿白裙的女孩在火海里會如何,更想象不出來那張美麗的面孔會怎麼被鮮血覆蓋,所以他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下飛跑。
“啊!”
因爲太急,曦和沿着山路滾了很久,等他停下來時,手掌已被蹭的血肉模糊。他很疼,先是火辣辣的感覺,然後痛楚傳入大腦,令他緊眯起眼。
曦和艱難的爬起來,他的體能已被髮揮到極限,但還是沒有停下。少年爲了自己心中的女孩,拼了命的跑。
這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場景,火焰在百姓的房屋上燃燒,木頭倒塌,在巨響中發出火焰燃燒的噼裡啪啦聲。裡面有人在打鬥,還有一些慘叫,雖然曦和是從鎮外走的,但依舊能聽到一些刀劍對碰的聲音。
“哈——”
一聲猛然的喝聲令曦和驚的不敢挪步,在他身前,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衝破一堵牆,在地面滾動後出現在曦和麪前。
這兩個人一個身穿世界 政 府軍裝,藍白色的軍 服被火燒壞,此時他手持一劍,身上滿是顯眼的紅色和刀傷。至於另一個滿臉都是刀疤的人,雖赤着上身,但血紅的皮膚上沒什麼傷,他比世界政 府軍 軍 人更早站起,隨後提起血淋淋的刀,朝他邁步。
“滿口都是正義的畜生,還不是死在我的刀下?把你那沒用的一套說給死神聽吧!”
“即便我死,也是烈 士,享有榮光,不像你,你這種禍害死了也無人問津,反而大快人心!”
喘氣聲很粗,戰師躺在地上暫時爬不起來。曦和在一邊嚇慘了,躲在一塊石頭後面不知所措。
“禍害?上山就是禍害?”
顯然,這個滿臉都是傷疤的人是山賊。
“我們從不自稱山賊,我們只是想在山上建立一個自己的王國,這世界太醜陋了,還有你們這些世界政 府軍,張嘴閉嘴都是爲百姓着想,其實呢?你們那些法 律制度,都是爲富人制定的,你們只不過是有權有勢之人的奴 隸。”
山賊說着,將刀架在世界政 府軍戰士的脖子上。後者沒有害怕,死之前,他得爭一口氣。
“放屁,那你們爲什麼傷害無辜的百姓?”
“我們下山去買東西,他們不賣,爲何?他們叫我們山賊,那我們就拿出山賊的樣子給他們看。你以爲我們會消失?我告訴你,只要這個世界不變,像我這樣的人就會永久存在,被不公正壓抑的越久,誕生的惡魔就越強越多!等到那時,還會有更多像你這樣的人犧牲。”
“是你們無視法 律在先,私自建立武裝隊伍……”
“別用少數人制定的規矩約束所有人!”
山賊大吼着,揮刀將其頭砍斷。血液飛濺,像把月亮都染紅,曦和在一邊嚇的失聲。山賊注意到了他,他轉目時,惡狠狠的對十米外的曦和說:
“小子,你我無冤無仇,但是今天,你也得死。要怪就怪這個世界吧,它並不完美,並且永遠不會顧及所有人的感受。”
山賊有些激動,說話時一直在吼,似乎在表達自己的憤懣。他雙眼突出,裡面的血絲無比鮮紅,在他揮刀時,曦和一屁股坐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山賊太高大,太魁梧了,曦和根本沒東西與之抗衡,還有那把大刀,甩動鮮血的樣子像死神的鐮刀。
曦和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他不敢睜眼,自己就要死了嗎?他還沒見到遠晴!想到這,曦和突然有了勇氣。年少的他不比大多成年人,他敢勇敢的往前衝。在大刀落下時,曦和撞到山賊的肚子,雖然後者軀體未動,但他成功的躲過一刀。
“小東西,這樣你只會更加痛苦。”
山賊將曦和踢到在地,手中的大刀再次落下時,被一把劍刃擋住。
“恭喜你,少年,你用你的勇敢活了下來!”
這句話像救世主的聲音,曦和緩緩睜開眼時,見一位世界政 府 軍戰師擋在自己面前。此時,他正回頭,露出一張滄桑的臉。
“離開這!”
曦和來不及回答,連忙跑開,接下來,刀劍發出的氣浪將曦和的身體掀飛。
“啊!”
膝蓋撞在破碎的墻上,瞬間青紫,然後流出了血。但曦和仍在繼續前進,他要見到遠晴,一定一定要去找她。
曦和大腦放空,疲倦和身上的傷痛令他只記得遠晴在南門。
爆 炸聲,箭矢的破風聲,刀劍的對撞聲,火焰燃燒的熾灼聲,聲音太多了,太嘈雜,但曦和只有一個目標。等他到南門時,如願以償的看到遠晴,他不用再繼續奔波,但他癱坐在地上,許久才走完那最後兩米。
之前的十公里山路都沒有此時的兩米遠,曦和嘴脣顫抖,難以置信的看着遠晴墜入凡塵的顏容。他手臂發軟,滿是血絲的眼睛裡瘋狂涌出淚花,他癱在地上,抱起遠晴,將她的螓首摟在懷中時崩潰大哭,懷中的女孩,已無生機!
曦和世界裡的太陽就此落下,從此再也不會升起。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夜晚,在今後的數十年裡,每當夜晚他就睡不着覺。
曦和忘記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也忘記自己要做什麼。他只是一直抽泣,對未來生活的希望和嚮往於瞬間破滅。在來的路上,他一直在祈禱,希望遠晴不要有事。如果可以,他願意用自己剩下的半生生命換遠晴平安,可惜,神聽不到他說的話,他只是個啞巴。
遠晴的胸口全是早已凝固的鮮血,在白裙子的映襯下像一朵獨一無二的豔麗大花,孤獨的於世間開着。她嘴角微微上勾,滿是塵埃的臉上沒有怨恨,只有寧靜,像只是在睡覺,並做着一個長久的美妙甜夢。
曦和的手掌撫摸遠晴的臉,心裡癡狂的唸叨着: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遠晴會爲什麼不想逃了?爲什麼?爲什麼?
曦和永遠不會知道,在世界政 府軍的支援到達之前,遠晴站在所有人之前而死,這一次,她沒有退縮,反而成了第一個挑戰山賊的人。她以自己寶貴的生命勇敢的向命運做出挑戰,她對自己勇氣的最高獎賞便是選擇自己的死亡方式。
但她的心意曦和並不知道,他不知道遠晴爲何一瞬間放棄逃跑,更不知道她爲何這麼傻。
對於遠晴的死,曦和該怪誰呢?怪山賊?但是遠晴自己留下的。怪世界政 府?他們一直都是救世主,自己都是他們救的,不能怪罪於恩人。難道怪罪她的朋友?曦和很快否定,要不是韻哥他們,他現在都找不到遠晴。
曦和怎麼會想到,遠晴會來這。
“該死的!該死的!”
曦和捏緊拳頭,爲了讓自己心安,他只有將錯,怪在除遠晴之外的其他人頭上。突然,他想明白了,錯的,是整個世界!
曦和停止哭泣,他的眼淚已經哭幹了,在火光逐漸熄滅時,世界政 府軍贏了,他們忙着救助傷員,忘了南門柱子下的少年和死去的少女。太陽即將升起,大地終於迎來一絲除火光外的光亮。
在曦和的印象裡,遠晴永遠分兩個部分,夜晚中的她會坐在某個地方沉思,時常伴着她的,是一支香菸或一杯紅酒。白天則無比陽光,像一朵藍天中的雲。現在,遠晴喜歡的白天就要來了。
“遠晴,我不會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再在別人身上發生,我要……”
遠晴的模樣在曦和心裡無比清晰,她潔白的面孔正對他微笑,情切的叫着他的名字。
背朝黑色的小鎮,背朝滿是箭矢的南門雙柱,曦和背起遠晴,朝東方的太陽走去。他的心裡無比冷靜,並有了值得努力一生的目標。
“……拯救世界!”
日星在地平線上照出橘黃色的光,像蛋的蛋黃,也像……希望!
比較瘦小的曦和揹着遠晴一直走一直走,所有見到他的人都把他當瘋子,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要把遠晴帶到遠方的晴空去。在一個雨天,遠晴被火化了,但曦和依舊揹着她的骨灰,前往遠方。
那段時間的曦和什麼都沒有,他甚至過上乞討的生活,唯獨身邊的瓷罐是他的寶貝,不許任何人碰。在兩年的漂泊時間裡,他見到了世上的美和醜陋,美在於人心,醜在於世界。慢慢的,他成了戰師,開始慢慢變強,追逐起強大的力量。
在一個晴朗的下午,他將遠晴葬於龍泉山澗的一個向陽坡。這裡足夠安靜,白天能曬到太陽,晚上一擡頭,就能看到星星。
“遠晴,這個世界會和平的,會成爲你想要的世界。”
自此,曦和走上了在漂泊過程中計劃好的生活。他四處召集同伴,想組建一個傭兵團,但他太年輕了,沒人願意成爲他的同伴。於是,他就一個一個問!
他寧願成爲傭兵也不加入世界政 府,因爲他知道,世界**的手段太軟了,甚至把一些人慣壞了。世界政 府需要有權勢,有錢的人支持,所以這種人能踏進法 律,然後於神不知鬼不覺中毫髮無損的走出來。但曦和要創造的世界容不下那種人,因此,他選擇傭兵。
這個自由的職業,可以讓他變強,他只需要力量,改變世界的力量!
這一天,曦和在傭兵之家外找人。
“您好,有興趣一起組建傭兵團嗎?我們將顛覆世界。”
“起來,誰家的黃毛小子。”
“顛覆世界,這種還真敢說。”
“估計是幻想小說看多了,最近那玩意剛出現,很多人都很新奇。”
“哈哈哈,白癡小子!”
沒有一個人支持的曦和仍然一個人一個人的問,他已經堅持一個月了,不會放棄的。
“您好,有興趣……”
曦和的手臂微微攔住一個剽形大漢,後者見之,不耐煩的一腳踢在曦和胸口。後者的個子和這個大漢相差太多,曦和猛地倒地,但大漢沒有停止動作。心情不好的他抽出腰間的刀,朝曦和砍去。
爲了避免血濺在身上,大家都在往後退,傭兵之家門口只剩下二人。
“這下完了。”
曦和這麼想時,還是起身準備接招,他可以受傷,但不能死於刀下。刀落時,一道身影快速閃過。
“好快!”
曦和驚歎時,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擋在他面前,單手握住刀背,令其無法下落。而刀刃下面,是年輕男人並無防具的額頭!
“壯沛,在這裡發泄可不好。”
這個年輕人的聲音有些懶散,在大漢哼了一聲,離開時,他問已站起的曦和。
“叫什麼名字?”
“北辰·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