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人死身滅
平涼侯府的世子夫人死了。
死狀還極難看。摔到山崖下面目全非,連個渾圇樣子都看不清了。
讓京中一衆貴夫人驚掉了下巴。
明明前些日子各種宴會上還見過她,見到她時,她神采飛揚,明媚依舊,一副日子過得極爲順遂的樣子,怎麼忽然就死了?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她!”
平陽王妃捶胸頓足,悲痛欲絕。在季侯府藍氏的靈堂上哭得止都止不住。
“若不是我跟她說,我兒的冥辰到了,要她陪我去抱恩寺上一柱香,她怎會殞了命!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她!我真該死啊,是我該下去陪我兒,她年紀還這樣輕。都是我害了她!”
靈堂上一衆賓客聽得難過,紛紛出言相勸。
趙魁抱着她,一邊安撫,一邊往黑沉沉的棺木上看了一眼,心裡複雜難辯。
他先是失了父,如今生他的人也去了。
雖然之前他恨她,聽到她就心堵,可她,她到底在那裡,她活着在那裡。
如今她死了,他連恨的人都沒有了。
季安瀾腦子裡也亂得很,身着素縞,和一衆弟弟妹妹跪在那裡,聽着平陽王妃的哭訴,一時竟不能思考。
藍氏去了?
明明前兩天還活生生的人,在晨昏定省時還一臉不屑的看她,那麼多天平陽王府未來提親,藍氏心裡得意,自己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結果她死了。
要不是平陽王府和侯府派去大量的人,把她的屍體從崖底擡了回來,她還不敢相信。
一個活生生的人,一朝驟逝,竟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劉氏強忍悲痛,上前安撫:“王妃,您千萬要節哀。這事屬實是意外,非您之過,她心裡記着前人,這番情義難得,您莫要太悲傷了,讓她去得也不安。”
平陽王妃哭得兩眼通紅,被孫子半抱着,整個人還是軟頓得直往下沉。
“都怪我呀,爲何要讓她陪我去給我兒上香!山路溼滑,爲什麼要跟她說我兒最喜歡在冬日到山頂看景,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該死的是我!”
季明堂聽她哭嚎,心裡才覺得有兩分真實。
那人是真的去了。
年少時,他一顆心就係在她身上,與她青梅竹馬長大。明明知道她不像自己喜歡她那樣喜歡自己,還是忍不住沉淪。
哪怕眼睜睜看她嫁人,也還是記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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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男人亡故,看她一臉哀悽地望着自己,想她要爲一個死人守一輩子活寡,自己一顆心又活了過來。
能與她再續前緣,他心裡止不住慶幸。佛前謝過無數回,謝神佛把她又送回自己身邊。
可爲何最後是爲了她死去多年的男人,死了呢。真是下去陪他了?
爲何死得那樣慘。
她最愛美了。
季明堂往黑沉沉的棺木上看去,想着她就躺在那裡,一顆心生疼生疼,一滴淚順着眼角滑了下來。
“瀾兒,你扶王妃到客室坐坐吧。”劉氏見她哭得止不住,忙喚人。
季安瀾應了聲,起身,走了兩步,兩腿才緩了過來,到底是跪得太久了,兩隻腳都麻木了。
“王妃,莫要難過了,我扶您去淨淨面。”
和趙魁一起攙着她到了客室。
喚來丫環端來熱水,細細爲她淨了面。
擡頭見趙魁呆呆地杵在那裡,如失了神一般,忍不住嘆了口氣,柔聲問他:“你要不要也去歇一歇?”
趙魁朝她搖了搖頭。張嘴想說點什麼,又合上了。
平陽王妃看了他一眼,又是一陣難過,“都是我,害得我孫兒沒了母親。都是我的錯。”
“祖母。”
“王妃。”兩人同時出聲。
季安瀾安撫道:“您莫要再難過了,小心哭壞了眼睛。這事不是您的錯,也並非誰的過。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
給她遞着帕子,“沈嬤嬤這次也去了,您一定很傷心。莫把身子哭壞了。”
見她提起沈嬤嬤,平陽王妃這回是真真切切的悲傷。
“她從小就陪着我,陪我嫁入王府,又恐我孤單,不肯出府嫁人,我兒去後,我日夜傷懷,也多虧她陪在我身邊……如今沒了她,我真的覺得失了一個臂膀……”
捶着胸口,“我這裡疼啊,她是我最最倚重的人,我從未把她當下人看。她就跟我的姐妹一般,這世上她最懂我。”
最後卻被藍氏那賤婦拖着,無奈之下與她同歸於盡。
都是爲了她。
“嬤嬤的葬禮我未能出府,等過些日子,我去給她上一柱香。”
沈嬤嬤只停靈三天,就下葬了。被平陽王妃葬在她的墓穴旁邊,聽說棺木用的都是最好的,陪葬品也極可觀。
平陽王妃被王府的人接了回去,趙魁卻留了下來。
季安瀾看他,他也看着季安瀾,忽然就紅了眼眶。
“我還記得小時候,她是如何疼我的,”正是記得,後來才那樣恨她。
“她出府後,我想她,還會偷偷跑去你們侯府看她,”見她眼裡心裡只有新生兒和新婿,又止不過的難過和痛恨。
“後來我再未去過。她給我做的衣裳鞋襪我也從未穿過。我恨她,甚至見着她,不想叫她,更是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若我知道,若知道她現在就去了,”他不會連喊她一聲都吝嗇。
如今想喊也沒了機會。
趙魁說一半留一半,季安瀾卻聽懂了。
這是一個別扭的男人,在彆扭地期盼母親那份疼愛,又彆扭地不敢流露痛失母親後的傷懷。
是恨不能時光重來的懊悔。
“你……”可懂?
季安瀾朝他點頭,“我都懂。”
趙魁的眼淚忽然毫無預兆地飄落,他欺上兩步,緊緊抱住了季安瀾,把那淚藏在了她的脖頸處。
燙疼了她。
也嚇着了她。
等反應過來,欲要推開他,聽他低低的壓抑的抽泣,又止了動作。最後伸出手抱住了他。
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又拍。
平涼侯府的世子夫人死了,京中大多數人家都前來弔唁,府裡每日人來人往。
季安瀾只與一衆弟妹跪在靈前燒紙錢,磕頭謝恩,半個月下來,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元氣一般。
瞧着都是一副萎靡困頓的樣子。
半個月守靈結束,藍氏被葬在了新京季家新選的祖墳地。
這還是遷都後,季家新選的祖墳地,藍氏是埋進去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