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楊柳看着李聰被曬得脫了層皮的背,用細棉布沾了豬油輕輕的塗抹,一邊翻了個白眼說道。這傻小子,照這架勢就是他豁出命,也得十多天才割得完家裡所有的地,那時候怕是全屯子的人家都種上秧苗了。累了一天也曬了一天,居然沒想其他,還唸叨着明天早起再去多割一些,真是......缺心眼。
看李聰曬得有些發紅的皮膚,楊柳又氣又急,李聰的皮膚黑,能看得出泛紅就知道曬傷有多嚴重了。中午大家都午歇一會兒,就他一副“李聰很忙”的模樣,吃過飯就又下地了。這會兒就知道難受了,她也沒有過曬傷的經驗,反正現下能滋潤皮膚就行,她立即就想到了豬油,連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急智。
“急什麼呀,娘不是說割一點留作引火柴就是了嗎?你不是平時最聽孃的話嗎,怎麼現在又不聽了?”她這幾天防護措施做了這麼多都曬黑了,更何況是赤膊上場的李聰,再照這樣發展下去,先不論他身體承不承受得住,肯定是黑得能跟陳年的鍋底比了。咦——楊柳拍飛腦中恐怖的想象。地裡沒有一點遮蔭的地方,人累倒了怎麼辦?中暑了怎麼辦,反倒得不償失。
李聰咧了咧嘴角,太陽底下曬着還沒什麼感覺,洗了澡就感覺背上火辣辣的疼,就算楊柳的動作已經很輕了,還是不免覺得疼。這疼可比直接捱上一刀難受多了。捱了一刀你還能哼哼幾聲,這樣喊出來也會好受些,你說曬傷了你也哼哼,別人怎麼看你?李聰趁楊柳沾豬油的空當答道:“我不是想多收一點嘛。自己地裡就有,幹嘛勞神再受那個累去割茅草。這屋頂也要翻,點火也要用,麥秸杆不會沒地方使的。”
那按這樣說,啥都有用,關鍵是你能把啥都劃拉到自己口袋嗎?連幾根草都這麼寶貝。真是摳酸到家了。
李聰又一件一件細數家裡的事:“明天小麥進了倉,後天家裡要耕田,接下來插秧灌肥......”
聽李聰越說越細,楊柳的臉色也越來躍難看,將手中的棉布扔到李聰的背上吼道:“又不止你一個兒子!”家裡的糧食都有份吃,都是每月上交一百文,憑什麼就得李聰不上山不打獵的在家幹活。別人的都是有正經事做,耽擱兩天就不成,他打獵就可以緩緩,因爲不是正經事?他如今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她楊柳就不需要養活了?雖說養家餬口不只是男人的事,男主外女主內也不一定適應於每個家庭,但主流還是男人養家的,難道她出去拋頭露面的賺錢李聰就有面子了?而且你看看人都曬成什麼樣了,說得好聽是兄友弟恭,依她看就是覺得李聰顧家才方便佔便宜。
“娘子......”李聰扭頭撿起吊在炕沿上的棉布。捏在受傷有些爲難的喊了一聲。
看李聰那表情楊柳就知道他要說什麼,無非就是哥哥們都有正經差事耽誤不得,他在家就多擔當點,一家人分那麼清楚幹什麼云云的,怎麼就聽不出她的心疼呢?是,你爲了大家犧牲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時間,落了幾句感謝的話,人家卻在這段時間賺錢進了他們自個兒的腰包。李聰可能是真的習慣了,但楊柳做不到不計較,除了每房每月上交一百文。都是各自賺了各自用,這就相當於分家了,又何必還要把田產歸置在一起,又每房出工不均呢?楊柳越想越氣憤,屁股一轉。將腿往炕上一放,大力的扯過被子抖開,側身背對着李聰躺了下來,乾巴巴的吐出兩個字:“睡覺!”
怎麼就又生氣了呢?李聰摸了摸腦袋,卻也沒再多說什麼,免得多說多錯,在他不曉得的時候得罪得更狠。哎,女人就是心眼小,不過就是多做點事情,計較那麼多幹嘛,老話不是說吃虧是福嗎?娘子睡了也自然沒人幫着擦背了。不過用豬油擦背也的確太奢侈了些,娘明天發現了罐子裡少了油還不知道得怎麼罵呢。
但現在背上確實舒服多了,也沒火辣辣的感覺了,涼涼的很舒服,到底是貴有貴的理由啊。李聰偏頭一口吹熄了蠟燭,又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被子,見楊柳沒反對,麻溜的鑽進被窩。
楊柳正在氣頭上,偏偏某些人還不知道哄哄,她只得握拳砸了砸枕頭自個兒生悶氣。天熱,她扯被子只蓋了腹部,李聰一進被窩就好像來了一個炭火正旺的火爐,她躲,身後的人又不知趣的攆了上來。楊柳又不想說話,看到馬上就要碰到牆了,楊柳憤然轉身,一個拳頭頂在李聰的下巴上,砸了他個猝不及防。
李聰打着哈欠,肩上搭着洗臉帕子走了出來。邊走還邊伸了一個懶腰,耳邊忽然響起幾下怪異的聲音,他睜着一隻眼看了看,卻看到楊柳正戴着自制的手套笨拙的削樹枝。今早他起來的時候,一摸楊柳睡過的地方都涼了,還以爲她是做早飯去了,哪想到她在這裡搞小孩子玩意兒。李聰聳聳肩,正要轉身洗臉卻看到看楊柳往下刮樹皮的時候用力過猛,柴刀差點落到她腳上,幸好她及時往後躲開一步。李聰的眼皮就是一跳,也沒多想的頓時上前搶過楊柳手中的柴刀,說道:“小心傷到你,要怎麼做你說,我來。”
楊柳也沒客氣,原本以爲都是刀,菜刀她使得順利,柴刀也差不到哪裡去,結果一上手才知道沒那麼簡單。昨晚氣歸氣,一覺睡醒生活還得繼續,至於能不能把李聰調教成她心裡的完美丈夫,哎,徐徐圖之吧。時間緊,任務重,在人力爲主要勞動力的古代。無法就只能在工具上下工夫了。她看了看割麥杆使的刀,是鋸齒鐮刀,割麥穗的時候用到的,使用很普遍但效率不高。割麥秸稈的時候還要彎腰。一天下來腰也受罪。在雜物間她發現了一種彎刀,是一種砍灌木荊棘等小型樹種的柴刀,刀口平滑沒有鋸齒,像一個問號,刀柄處塞了一截木棍,心頭就有了主意。費力掰了一截兩個大拇指粗細的新楊槐樹枝。將表皮剝掉,打磨一下,以不扎手爲準。一頭削尖,以能剛插進爲準。再釘一顆鐵釘,一頭扎進樹枝裡,露出來的部分敲彎扣住刀柄。又怕用着用着就歪掉,她找了截爛布撕成一條條的,在刀柄和樹枝接頭處緊緊的纏了幾圈。
李聰這會兒也看出點門道,臉上有些喜色:“娘子你這是......”
楊柳點頭:“給你割麥秸稈用的。”楊柳拿在手裡做了下示範,又向左右甩了甩。確定刀不會隨着使用亂轉,便將遞給了李聰。
李聰也比劃了兩下,要是在條件允許他還真想立馬就試試,有了這截樹枝,既不用彎腰速度也快,只要注意點。捆的時候也不費事。像個孩子似的有些興奮的在手中掄了幾個圈,李聰問道:“娘子你怎麼想到的,真是太聰明瞭。”
楊柳取掉手套,淡淡的丟下一句:“還是先洗臉吧,我都看到你眼裡的眼屎了。”
由於時間原因,昨天只粗粗篩了一遍,過掉了一些大的麥穗殼和麥稈,今天還要用細竹塞再過一遍,曬過之後再裝進麻袋入倉。何氏提着竹籃子讓幾個兒媳將麥子曬出來,自己去鎮上看受傷的李強和懷孕的杜氏。
楊柳自認轉呼拉圈還有兩下子。可手裡拿着個竹曬就轉不圓了,只得端着篩子僵硬着手臂這麼一前一後的來回晃,惹得曬場周圍的人一個個直髮笑。
“哎喲,我的好妹子哎,可不是這麼曬的。你看着我怎麼做的。”一個嫂子終於忍不住了,主動走上前手把手的教楊柳怎麼將竹篩轉圓。兩手一前一後的抓着竹篩對立的兩弧邊,順順時針的晃圈。
“對,就這樣,慢慢來。”那婦人邊說邊輕輕鬆開了手。
楊柳剛纔在一旁瞧得真真的,別人篩麥子的時候都只是胳膊動,上半身輕微晃動。而到她手裡,想把篩子轉圓了就有點難了,因爲她忍不住屁股也要跟着一起轉才行。
這下人羣中爆發出更大的一陣鬨笑。楊柳臊紅了臉,撂挑子不幹了。
餘氏在旁邊看夠了笑話,又道:“哎,五弟妹,娘臨走前可是說這活兒是咱們三妯娌的,你現在撂挑子可不行。”
“我負責割完所有的麥杆行了吧。”楊柳怎麼也不願在這裡鬧笑話了。
“行啊,那就這麼定了。明天家裡要耕田了,那就辛苦你和五弟了。”在割麥子的時候水就灌進了田裡,照現在家裡的情況,是得等到耕田的時候再一起去割麥杆,到時候又是個苦差事。想撿便宜也不成,大大小小十幾塊地,就是想一把火燒了也得有人看着,免得禍害了隔壁的田,再者還要留些引火呢。田裡幹活又沒點遮蔭的地方,可比這個更難受。現在有人主動請纓,餘氏還巴不得呢。
楊柳將草帽一擡,扭頭就走了。家裡只那麼一把彎刀,自然不可能再做出早上的長柄彎刀來割麥稈。楊柳回家拿了把鋸齒鐮刀,就去找李聰。
沒想到剛到田頭就收穫了很多讚許。,一些鄉親剛試過李聰手裡的改良割麥稈的倒,不用彎腰,速度快,人也輕鬆,好多人都效仿了起來。
人羣漸漸散開,李聰將自己捆好的麥稈背了回去。楊柳則割掉田埂四周大約一米多寬的麥杆,當隔離帶,又選了些自己瞧得上眼的割了放在空地處。然後挽了幾把枯草點燃放到未曾收割的麥稈地裡,火就燃了起來。有隔離帶也不用擔心火勢蔓延。楊柳拍拍手,站在樹蔭下等李聰來後外前往下一塊地。
等李聰背了麥稈回來一看,嘴角直抽搐,跟娘子一比,他昨天累死累活的割出一畝多地算什麼。速度快是快了,但他還要翻屋頂啊,一把火燒掉他翻屋頂的時候用什麼。楊柳看到李聰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指了指田裡她挑出來的長得帥的麥杆以示安慰。李聰僵硬着點了點頭,心道,就這點,只夠中午炕點饃饃,還不能炕多了。
也是,以楊柳走完幾壟菜地才挑出一把看得上的菜葉的眼光,你就知道她到底挑了幾根出來。大概也就是飛舞了鐮刀,意思意思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