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我永遠忘不了那天的所見所聞。一路輾轉顛簸,最後我們來到了那座山腳下。那是一座霧靄纏繞的山林,如果稍稍遠離個一兩百米估計就完全看不見了。距離我們不遠處有一個廢棄的工廠,應該是早些年用來提煉金礦或者加工的,裡面還有一些器具的殘骸。這裡似乎曾經發生過事故,工廠的柱子上遺留着焦黑色,周圍還有一堆雜亂的白骨。整座山裡都散發着腐爛的氣息。想到晴死在這種恐怖的地方,心裡總是有些不安。
車子只能開到山腳下,但方晴的死亡地點還有一段距離,我們一行人也不得不下車步行。山裡說也奇怪,越走霧越少,茂密的植物翠綠翠綠鮮豔得很。走到稍高處,竟然可以清晰的看見郊區的房屋,跟剛剛進來時的情景完全顛倒了。
這一路女老闆都走在我前面,她比我矮半個頭,腿腳倒是利索。我一直想問問林浩爲什麼帶上她,可林浩這個領隊速度飛快,我根本沒有力氣去追,而且不知道爲什麼越走腿越發軟。
方晴的屍體是在一棵楊樹下被發現的。晴的出生和死亡都有着楊樹的陪伴。
“這裡是案發地點,但並不確定是否爲第一現場。”林浩走到氣喘吁吁的我面前,嚴肅的說。
“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找到第一現場?”現在距離晴去世已經快半個月了,市裡的警察局辦案效率明明那麼高,我實在搞不懂爲何會停滯在這個的案子裡,也不相信所謂的神奇。
“確切的說不是沒有找到,而是根本不存在。”林浩揚了揚眉毛,“根據法醫的鑑定結果,方晴被銳器所傷,本來還有得救,可後來……。”他頓了頓,像故意岔開話題,“指甲中有殘留的兩種纖維物,經鑑定發現是衣物和抱枕類毛絨物品。”此時其他警員已經開始勘探現場了,他看我還是有所疑惑便接着說:“這樣的犯案條件,至少要在有這兩種東西的地方。”
“至少要在一間屋子裡。”我努力去想象着,我的腦子不管怎麼用還是不如晴的好。
“可這山裡根本沒有什麼房子或者是人家,只有一座廢棄的工廠。”晴從我身後走出來,
“晴,你不害怕了?”我有些擔心的說。
“她走了。”晴看着那個身影逐漸變小的方向。我回頭看了看林浩,“那個女人跟來做什麼?”
“哦,她呀,這不我們被局裡派出來二次勘察嘛,經過一個小路的時候看見她招手。爲人民服務的我怎麼可能不帶她一程。”林浩繞着白線邊走邊說,似乎還在挖掘一些有效的線索。
“沒有計程車了?就那麼巧你們都來這山?”對於那個女人我還是心存戒備。
“她說她家的墳頭在這座山上,計程車司機因爲害怕就只把她送到了郊區。巧合,就是巧合。”
“那司機可真夠迷信的。”說這話時我心虛地看了看晴,她也微笑的看着我們。也許這不是迷信,而是這世界上本來就有人類所沒認知的更奇妙的生物。
我學着警察們的方式,東瞅瞅西看看。一會摸了摸樹幹,樹皮硬的扎手;一會又蹲下看看草叢,除了蟲子在爬就沒有別的小東西了。“話說回來,方晴去世的樣子蠻可怕。生前還是個漂亮的女孩。”林浩大概是找不到什麼所以有些失望和感慨,慢慢的坐了下來,嘴裡叼着根草還吆喝着別的警員休息一下,該吃飯了。
“能講給我聽聽嗎?”從方晴急救到埋葬屍首,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方晴的父母根本不在乎她的死,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詢問方晴的財產。但是除了她父母,也沒有別人聯繫過我詢問她的狀況。誰也不知道,誰也什麼都沒說。至少在我記憶中整件事情是這樣的。
“方晴是被一個上山採蘑菇爲生的人看到的,那個人看見方晴血肉模糊衣衫不整地躺在樹下,隨後撥打了120。後來他又覺得不對,所以報了案。”他吐掉了嘴裡的草葉,“可是方晴還是沒活過來。那個採蘑菇的人也查清楚了,排除了嫌疑。他說那天照常上山去摘野蘑菇,到市裡賣個好價錢。結果回來的路上就看見樹下躺着一個人,虛弱的叫着‘小云’。”
“晴放不下我啊。”我轉身看了看蹲在地上觀察小蟲子的晴。她似乎能和它們溝通,嘴裡嘟囔着什麼。此時的天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山裡的霧氣有些變濃了。只見遠處一個步履蹣跚的人漸漸走近,定睛一看,是那個女老闆回來了。“明明才三十左右的模樣,卻像個老太似的。來的時候還走的飛快。”我賭氣的嘟囔着。因爲晴早就在我背後哆嗦的不成樣子,我自然也對她毫無好感。
“是時候回去了,在這深山裡呆時間長了可不是好事。”女老闆幽幽的說。
“大家收拾收拾,差不多動身回去報告了。”林浩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指揮着大家下山。這次我走在了女老闆前面,她不知怎的被落在最後,慢慢悠悠,臉上還掛着那詭異的笑容。
當我們走到山腳下,霧已經差不多又散了。明明下山那會回頭望去身後還是白茫茫一片,可此刻從山腳向上望去,這個山連哪裡的植被都可以清楚的看到。而且整個山的輪廓看起來就像一座矗立的圓拱門。我不禁爲這神奇而感嘆。工廠的殘骸依舊在那,幾堆白骨在夕陽西顯得更加瘮人。“小云,上車了。”林浩催着我。“這就來。”我應和着。
一路上晴都在顫抖,我不禁皺起了眉頭。“老闆,你們家墳頭還真夠遠啊。你去了那麼長時間。”林浩在副駕駛邊看窗外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是有點遠,畢竟我父母說要選個好風水。”
“你還沒吃飯吧。”
“還沒。”女老闆不好意思的說。怪不得腿軟啊,我想。可是總感覺哪裡不對。
“我也沒吃,我等我女朋友給我做呢。”大家一片譁然,他像是故意整我一樣,明明是吃飯的時候害怕大家吃不飽自己讓出去的,卻賴在我頭上。“不過他是個好人,就不計較了。”心裡對自己說。
回到家裡天已經黑了,我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晴一進門就走到落地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一言不發。她活着的時候也是這樣,每當有事情解不開或者很苦惱都會看着窗外,彷彿那外面有答案或者是良藥。我知道自己笨,從來不敢多問什麼,害怕打擾她思考。
“小云,我餓。”林浩推門走進了屋子,兩隻腳熟練地脫下了鞋,從鞋櫃拿出一雙大拖鞋穿上,走到冰箱前拿出一聽可樂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叫外賣吧,我出錢。”我把手機丟給他,沒想到扔高了,可他竟然熟練地接住了。
“還是老樣子,還以爲失憶了會有多大變化呢。”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和白天簡直判若兩人。
“就當是今天你幫忙的謝禮。”我站起身準備去洗個澡,“別忘了幫我訂一份。”
“遵命。”說完他就低着頭開始了外賣大挑選。好想問問他我沒失憶前什麼樣,算了,先洗澡,吃飯時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