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見過,老夫這兒,有一大堆呢!”李思景興奮得手舞足蹈,熱淚盈眶,他大叫:“王,你有救了,有救了!老夫現在算是知道了,天無絕人之路啊,王你福大命大,有上天神靈護佑,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顏無歡也覺意外,隨後又頗有些感慨。
李思景之所以存有這種藥草,說起來,還是因爲唐笑霜。
唐笑霜孤身闖惡狼谷,被白惡所控,沒奈何墜崖逃生,就是因爲碰到這種藥草,險些摔死,他救了她一命,而她無意中的發現,讓顏無缺如獲珍寶,採集了許多黑苔蘚,因這藥有奇效,對於治療傷痛大有裨益,吳鉤他們自然也不會忘記給李思景捎上一些,得此奇藥,李思景如獲至寶,當成寶貝一樣收藏着,萬沒想到,這種藥竟然還可以解蝕骨散之毒。
李思景這邊欣喜若狂,自去和麻桿兒研究解毒之道,顏無歡這邊卻有些神思恍惚,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從心裡講,他其實從未真正相信過唐笑霜會對他下毒這個事實,總覺得她雖然氣他惱他,卻斷不會做這種事,可一切如此巧合,又不由得他不信。
黑夜見他發怔,也無聲無息的退了去,大殿裡只剩他一個人,他突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寂寞和冷清。
正愣怔間,有內衛進來回報:“王,王妃的衣裳已查驗過,並未發現什麼藍瓷瓶!”
顏無歡“嗯”了一聲,揮手讓他離開,不多時,溫良又氣喘吁吁跑過來。
“王,在碧影苑林正寧的牀底,發現地道!”
“地道?”顏無歡怔了怔,本來略有好轉的心情,因爲這個消息,陡然又變得痛楚灰落。
“是,新挖的一條地道,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麼林正寧會一直忙於修建花園,地道里挖出來的土,全用在了那裡!”溫良冷笑,“這老匹夫,倒跟他那外甥女一樣,是個老鬼!挖成這地道,絕非一時之功,所以……”
溫良見顏無歡面色越來越難看,適時住了口,但顏無歡心裡卻再明白不過。
挖成一條地道,絕非一時之功,所以,逃跑的計劃,在很久以前,就應該已經協商談定,既是處心積慮,那麼,唐笑霜對他下毒,必也在計劃之中。
她是一直恨着他的吧?
也是,怎麼能不恨呢?一入漠王府,她便處於倍受欺凌的位置,任他奴役,隨他驅使,卻不能說一個不字,她忍了那麼多,積聚的怒火爆發,完全在情理之中。
自己心心念唸的女人,其實是深恨着他的,他還不自知,自作多情,非覺得人家是喜歡他的,還要逼出她的真心,事實上,他逼出的,只能是她的狠心和決絕。
而在黑夜面前說過的話……
自然是假的。
若是真的,黑夜便不會被她算計了。
想到這兒,顏無歡只覺心灰意懶,過往的一切,都彷彿是一場可笑的鬧劇罷了。
“無歡,你沒事吧?”
見他面色煞白,溫良關切的問。
“沒事!”顏無歡搖頭,手指卻不自覺捏緊輪椅的扶手,直捏得十指發漲發痛,也不肯鬆手,他保持面色平靜,淡淡道:“本王能有什麼事?”
“他們正在打通地道口!”溫良說:“進入地道之後,就可以判斷他們的大致走向,我們一定會把她抓回來,給王報仇!”
“不必了!”顏無歡懨懨道:“放她去吧!”
“王?”溫良愕然,“她害你如此,怎可輕易放過她?”
“本王說放,便放!”顏無歡垂下眼斂,怔了半晌,又重複一句:“放!”
溫良還想再說什麼,顏無歡卻飛快的打斷他:“此事無須再提!本王也不會再在唐笑霜這三個字上浪費時間,好了,本王的皇兄最近如何,你說與本王聽聽罷!”
溫良無奈,只得轉移話題,他知道顏無歡此時心神不定,所以說得很慢,說一句解釋一句,卻遭顏無歡搶白。
“本王看起來那麼笨?”他皺眉,“本王雖然中毒,但毒尚未發,不曾癡呆!”
溫良訕笑,遂如往常一樣敘述,顏無歡彷彿在一瞬之間恢復正常,思路敏捷清晰,做出的指示亦是無懈可擊,好像唐笑霜的事對他壓根就沒有太大影響。
溫良鬆了口氣,還好,雖然經受一場情變,王看起來反而更睿智了。
但很快他就發現,王的睿智有點過。
整整一個下午,他都在忙着處理事情,他做事向來雷厲風行,這回簡直是風馳電掣,將王府一衆人等支使得團團轉,但忙卻不亂,反顯出一股欣欣向榮的氣象來。
就這麼一直忙到太陽落山,顏無歡仍不肯閒下來,用餐的時候也在思考問題,直到李思景過來,催他去泡藥浴。
李思景已與麻桿兒商討出合理的解毒之法,將黑苔蘚研磨成粉內服,再佐以藥浴,便可解蝕骨散之毒。
因事關重大,所有人都非常緊張,每一步都謹小慎微,生恐出錯,而藥湯更是由李思景親自調製,並親自伺候顏無歡沐浴。
許若昔更是緊張的快要哭出聲來,怕影響到顏無歡的情緒,她連解暑茶也不送了,遠遠的離開藥室,一個人躲在柳蔭處偷哭。
夜幕降臨,藥室之中,熱氣騰騰,顏無歡脫衣入浴,這消息很快便由一個婢女之口,傳到許若昔耳中。
“也不知效果怎麼樣?”許若昔柔弱啜泣。
婢女寬慰她:“許姑娘放心吧,李先生可是咱們顏國最有名的大夫呢,王一定會沒事的!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關心王,真是令人感動!”
“誰讓我是一個死心眼的女人呢!”許若昔自嘲,“只要他好好的,要我做什麼都成!哪怕我立時便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婢女爲她的癡心唏噓不已,安慰了兩句,便自去做事,待她的身影一消失,許若昔立時變了一幅模樣。
她的眼角還有淚痕,嫣紅好看的紅脣卻已高高揚起,那美目之中,滿是快意陰毒之色,她的脣輕輕的蠕動着,沒有人知道她在說什麼,不知情的,還以爲她在爲顏無歡祈禱。
實際上,她也確實是在祈禱,但是,不是祈禱顏無歡活,而是祈禱他死。
“去死吧!毀滅吧!”她在心裡默唸,“讓一切都毀滅,唯有你的毀滅,才能換來我的新生!唯有你死,你死……”
同一時刻,唐笑霜和林正寧已經逃出顏都城外。
這一路,順暢到無法想像。
他們沒有看到漠王府的追兵,一個都沒有。
這讓唐笑霜十分不安。
爲保險起見,她和林正寧是分頭出城的,兩人走在一起,不管化成什麼模樣,都會引起追兵的注意。
她本以爲會經歷一番兇險,不曾想,一切平靜得不可思議。
天黑之前,兩人順利的在城外的小樹林裡聚首。
“舅舅,好像有點不對!”唐笑霜滿腹狐疑,“他竟然沒派人來追我們?爲什麼?”
林正寧也覺匪夷所思,但他也同樣說不出原因。
“這太不正常了!”唐笑霜騎在馬車,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自己臉上的假鬍子,她把自己妝扮成一個白髮老翁,把林正寧妝扮成一箇中年婦人。
林正寧低頭看自己身上的女裝,笑說:“可能是你的易容術太過顛覆,他們怎麼會想到,舅舅我會搖身一變成女人,你卻成了一個小老頭呢!他們沒注意到咱們,沒往咱們這兒追,我們自然也就看不到他們!”
“不對!”唐笑霜搖頭,“他們纔沒你想的那麼笨呢!特別是那破爛王,更是個人精,都能看透人的內心的!”
“你不說這個,我倒不知道害怕,你一說,我又要發抖了!”林正寧抱着肩膀,不自覺打了個寒戰,他低頭把自已的衣角掀起,看到自己完整無好的肚皮,這才稍稍找到點安慰,嘀咕說:“霜兒,你說那個黑公子,他是怎麼做到的?爲什麼他沒割舅舅的肚子,我卻覺得,被割得很痛很痛呢!”
唐笑霜同情的看着他。
“在沒割你之前,給你看割別人的畫面了吧?”她問。
林正寧點頭,面露驚恐之色,低低道:“霜兒,別說了,我們快走吧,他們其實真的割了別人!”
“沒有的事!”唐笑霜搖頭,“以我對破爛王的瞭解,他是不會做這種殘忍的事了!只是做戲給你看,讓你害怕,然後,再讓你進入某種幻境,不斷的給你心理暗示,讓你顛狂,崩潰,就是這樣!”
“話雖如此,可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怕得要死!”林正寧抹了把臉上的冷汗,笑說:“說起來,舅舅這一把年紀的人,還不如你一個小丫頭鎮定呢!但是,你憑什麼認爲顏無歡就沒那麼殘忍?”
“一種……直覺吧!”唐笑霜一想到顏無歡,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彆扭難受,她晃晃腦袋,笑說:“好了,舅舅,管他們怎麼着呢,總歸我們算是逃出來了,趁着夜深無人,我們還是快些溜吧,免得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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