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千人共度跨年盛世,其實也就是一百多個人。看見居然有這麼多人跟自己一樣,大過年的無家可歸姚懿悅頓時心裡就舒服了許多。
不過這個活動本身卻不吸引人:“每個人都去領一罐飲料與一個數字手牌,零點之後抽獎,大獎是一枚鑽石戒指,其餘的一二三等獎也還算一般吧。”
姚懿悅悄聲對展少昂吐槽道:“就算是那個特等獎對我來說也是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她撇撇嘴滿臉嫌棄:“冷冰冰的鑽石最沒情調了,還有這個跨年表演也不好看。”
她拉着展少昂來回在人羣中穿梭,看看這些人有幾個是爲了鑽石而來的有幾個是爲了表演而來。
“快點走吧,呆會頭柱香該被別人搶走了。”一個大叔不厭其煩的勸着旁邊的大嬸,大嬸對着那獎品臺上閃閃發光的鑽石兩眼放光:“等一會兒,萬一能抽中鑽石呢。你又不捨得給我買,我抽一個怎麼了。大過年的多吉利啊。”
姚懿悅的小耳朵動了動,露出促狹的笑容:“展少昂,咱們倆去松山寺吧。大年初一的頭柱香,怎麼樣?”
展少昂無意見,點頭應聲道:“好啊。”
說走就走,兩個人匆匆打了一輛出租車大半夜的跑到城郊去了。
“今天真是奇了,你們一對小孩跑出來上香。這一般都是做生意的人還有極其虔誠的信徒,纔會這麼早跑出來上香呢。不過也好說,松山寺也不算是大廟。很多人啊都去更遠的朝陽寺,那的香火最旺。你們兩個去求什麼?求愛情圓滿嗎?哎呦,松山寺在山裡面,要晚上走很長一段路哦。”
姚懿悅心裡暗道:怎麼人人看見一對男女,不管年齡幾何都要以爲是情侶關係呢。這眼光也真夠膚淺的,還大年初一尋求愛情圓滿,那日子過的得多幹癟無味啊。
“他是我哥,不是情侶啦。我哥今年就要高考了,我們是來許個願望噠!”姚懿悅瞥了一眼窗外,一去興致缺缺的模樣。
“哦,那是我看走眼了。”司機師傅不以爲然,笑着硬聊:“那你們倆感情還挺好,大半夜的不在家看春晚跑出來上香。”
“誰要去看那個呀,那都是父母他們的愛好好麼。”姚懿悅翻了個白眼,心說如果廚房冰冰涼涼一絲香味都飄不出來客廳裡冷冷清清的,還看什麼春晚啊,一起吐槽的人都沒有。
“也對啊!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啊,就喜歡看春晚。也不是看,就是電視裡演着耳朵裡聽着。哎,女人們啊包餃子做年夜飯,男人們在麻將桌上打牌。小孩子三四個在家裡頭跑來跑去,外面放着鞭炮。這就是年味啊!”
說的司機自己眼眶都紅了:“得嘞,送完你們我也回家吃餃子去了。”
姚懿悅聽着心裡更苦,嘟着嘴巴心說:“總有一天,我也能過上這樣的年。電視裡放着熱熱鬧鬧的節目,孩子們在客廳裡打打鬧鬧,廚房的鍋裡開水咕嚕嚕的直冒泡,一個長腿大帥哥陪在身邊一起包餃子。
想着想着思緒就飄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到底好不好。在最應該努力的年紀裡,在每天都拼命爲了高考努力的歲月裡。她居然滿腦子期待的是找到一個好歸宿,爭取在法定結婚的年紀裡早早嫁出去。
“有一個溫暖的小家,真好啊!”展少昂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眯着眼睛打瞌睡。耳邊輕飄飄傳過來一聲嘆息,他睜開眼錯過頭想確認這是不是幻覺。
卻發現姚懿悅趴在窗戶邊瞪着大眼睛盯着天空中的發呆。想着剛纔耳朵裡的話,他不由得也朝外面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他發現天空中的星星璀璨奪目唯一缺少的就是月亮。
“真是奇怪,能看清楚星星,怎麼沒有月亮啊!”展少昂坐在車裡擡頭左看看右看看,確定自己真的沒有看見月亮。
“大哥,你是白癡麼。這點常識都沒有!”姚懿悅悲傷的思緒被拉回,聽見身後這個二貨的話忍不住笑話他:“初一是沒有月亮的,雖然今天是三十但是月亮也幾乎看不見啊。”
“不對吧,初一跟十五都是月圓之夜吧!”展少昂一臉的認真。
“白癡啊你,你這樣真的能考上大學麼?”姚懿悅不由得懷疑道:“初一新月不可見,只緣身陷日地中,初七初八上弦月,半輪圓月面朝西。滿月出在十五六,地球一肩挑日月,二十二三下弦月,月面朝東下半夜。”
她念起幼年時期朗朗上口的歌謠,得意的朝展少昂顯擺:“我告訴你,我小時候被這樣的兒歌可多了。還有什麼二十四節氣童謠啦,農令諺語啦,反正可多啦。”
司機聞言忍不住打探道:“呦,小姑娘懂得還真多。你家裡人一看就是有文化的,這都是老輩人說的吧。”
“嗯,我小時候姥爺最喜歡我了。他國學造詣很深的,農諺時令天文地理什麼都懂。國畫啊書法啊圍棋啊什麼都可厲害了。”說着姚懿悅臉上露出幾分懷念與遺憾:“可惜啊,我兩個舅舅都沒有遺傳到姥爺一分的風采。我媽跟小姨啊更是皮毛都沒學到,哎,要是姥爺還在世,我的日子估計會好很多吧。”
姚懿悅的姥爺去世的時候她才六歲,卻記得很多關於姥爺的事情。
她歪着頭可惜道:“姥爺生前啊最喜歡雕刻印章了,我記得小時候他經常在家裡自己刻章。可惜這些東西在姥爺去世的時候,都被姥姥扔掉了,當年他穿過的衣服拍過的照片平時用的東西都燒掉了。”
展少昂疑惑道:“爲什麼要燒掉,不留着做紀念麼?”
姚懿悅嗤笑一聲:“理由說出來我都覺得丟人,說什麼要留給姥爺在那邊用。難道照片也要留着嗎?是大舅跟舅媽覺得晦氣,姥姥也是個沒主意的啥都沒留下。切,不說他們,牙磣。”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松山寺的山腳下,司機師傅將車停在石階旁說道:“你們兩個怕不怕啊?那石階兩邊隔着一段路就有一個路燈,還是挺亮的。你們下山之後,順着這個停車場往下走,這條筆直的路口走到頭就是車來車往的街道了。記得十二點鐘之後出來,會有很多出租車還有私家車的。”
姚懿悅擺擺手甜甜一笑:“知道了,大叔。謝謝你啦,新年快樂啊!”
“走吧,時間好早着呢。咱們爬一段山路,爬到了估計也差不多是大年初一了。”姚懿悅笑着說道,二人就一路相伴往山上走去。
山裡的空氣非常好,聞着潮溼伴着泥土的味道就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雖然沒有月光,但是隔着幾百米就會有一個淺黃色的路燈爲人指明前行的山路。頭頂上繁星點點,一絲雲彩都沒有。
“這才叫星空啊,你看看,真漂亮啊!”姚懿悅仰着頭感慨道:“這在市區裡,哪能看見這麼多的星星啊。”
她只顧着擡頭看美景,卻忘記注意腳下的山路。崎嶇蜿蜒的山道,即便有人工修葺整齊的臺階卻還伴着幾分的危險。
展少昂看着姚懿悅踉踉蹌蹌的身影,長腿闊步走上前伸出手拉住姚懿悅的手。有了他在前面牽着,姚懿悅可以放心大膽的擡着頭欣賞璀璨奪目的美景。
展少昂卻對此情此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他不由暗暗疑惑這種即視現象很少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怎麼今天卻偏偏感覺如此分明呢?
擡眼望前看,穿過層層的石階他彷彿看見百年之前的情景: 一對年輕的少年少女踏着清風藉着月光,行走在去寺廟蜿蜒的山路上。涉過重疊的山水走完悠長的臺階,叩響門環上的銅鎖,許下一個滿懷誠意的願望……
寺廟僧侶很少,看見這一對年輕的孩子並沒有露出驚訝的樣子。只是衝着二人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寺中主持跪在正殿正中央的蒲團上,背對着二人一邊敲着木魚一邊默誦着經文。
姚懿悅與展少昂兩個人站在正殿門口,第一次真正意義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佛門清靜。鼻尖一陣若隱若無得檀香飄過,殿中除了木魚的敲擊聲再無其它的雜音。這樣簡單的場景,竟然有一派祥和讓人心靜氣明的感覺。
“我突然好想哭啊!”姚懿悅側過臉看着展少昂:“心裡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可卻又像是被熨帖過一般又覺得沒有關係了。”
她鬆開展少昂的手,擡腳進入正殿。跪在主持師傅右邊的蒲團上,合掌、叩拜、起身,合掌、叩拜、起身,合掌、叩拜、起身。如此三次一氣呵成,不需要旁人指引就像是曾經做過無數遍一樣清晰、熟悉。
“新的一年又要開始了。”說到這裡姚懿悅淚水漣漣:“我只希望這一年,父母能夠對我多關愛一點,多重視一點。我不奢求這兩個家庭都能夠接納我,我只希望,只是希望……”
希望什麼呢?姚懿悅竟然說不出口。希望他們兩個人可以獨寵自己?希望他們能夠給予自己更多的信任?還是像範晨逸說的那樣,給自己大筆的錢作爲將來安身立命的保障。
似乎這些都不是自己心底所期望的,姚懿悅深吸一口氣擡眼看着面前的佛像篤定道:“希望這一年,我的爸爸媽媽能夠平平安安的。嗯,對這樣就好了。他們健健康康的活着,對我來說就已經很好了。能夠跟媽媽一起生活,經常看見爸爸,他們心裡有我,就好了。我要求並不多,其他的我自己會努力,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足夠了。”
跪在主持左側的展少昂聞言,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