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仙慢慢站起身形,目光落在那處於五彩光團的人影之上,這五彩的光團便是當年那位女仙在他體內留下的一線靈力,想是那女仙身爲五靈根之體,故而五色齊備。這五彩的點點靈光陪着他度過了那陰暗困窘的童年時代,在他還不曾開啓識海的時候都曾經在他的夢中出現,讓他堅定不疑地認爲自己註定是不凡的,受過仙人庇佑的幸運兒。
而那當年夢境中的仙人,身影卻漸漸與這面目似曾相識地女子重合起來。
就是她麼?
慕仙就這般凝望着,分辨不出自己心中是什麼感覺,似有些喜悅,有些感激,還有些惘然若失的茫然。
雲妙睜開雙眼,回首間看見佇立對面的慕仙,他也正看着自己,面色蒼白,脣無血色,一雙眼眸中卻漆黑如墨,似深不見底的沉淵。
慕仙忽然醒悟過來似的,深深地對着雲妙施了一禮。
“大恩不言謝!日後但有驅策,慕仙無有不從。”
往日自稱,都是自在隨意,而今念出自己的名字,心下沒來由地就是微微慌亂。
雲妙微微一笑,“道友不必客氣。日後定有要道友幫忙之處。在下目前亦是身在俗世,還請道友幫忙隱瞞,莫要對任何人提起纔是。”
這位慕仙如無意外就是接任的寶光觀觀主,在俗世中的權力,幾乎可以帝王比肩。有些俗世中的事,倒還可以找他幫忙。自己今日這般拚命,總也可撈回些好處纔是。
慕仙點點頭,一字一句地說得清楚,“吾以心魔爲誓,決不向任何人提起道友之事,否則教我灰飛煙滅!”
呃,居然發這般重的誓…
雲妙愣了一下,這樣倒也好,就不用擔心他會泄露出自己的行藏了。
雲妙笑着點頭,衝着慕仙一揮手,身子疾飛而起,順着經脈就出了那一片識海,
元神歸位,此番惡鬥歸來,重回自己身體之中,她竟然有種重見天日之感,肩頭的小雪見到如石像般的主人終於有了動靜,興奮地吱吱亂叫,方纔可擔心死它了,生怕主人一去不回,留下它一個無家可歸的猴兒。
雲妙伸手撫着小雪的背毛,舉目四顧,見慕仙也從地上站起,雖然形容有些狼狽,好在精神還算可以,遭此一難,估計他沒個一年半載的也恢復不過來。
慕仙望着雲妙肩頭的小東西,目光微閃,脣邊露出一絲微笑,指着落了一地的烏鴉屍體道,“幸虧有靈獸護法!這幾個靈桃,便送與它作謝禮吧。”這兩人長時間的不動,若不是有小猴護着,還不被那烏鴉羣當成死屍給啄食了?有隻靈獸就是好啊。
說着自腰間儲物袋中取了幾枚鮮嫩的粉紅靈桃來,被誇得正得意洋洋的小雪見了,雙眼刷地一亮,雖然自持二階靈獸的身份,強忍着沒有動彈,但那甩得有些凌亂的尾巴尖卻暴露了內心的垂涎欲滴啊。
雲妙含笑瞧了小雪一眼,接過了靈桃,這靈桃她是知道的,寶光觀中就種了這麼一棵活了六七百年的樹,也不知是哪一位觀主種下的,長於靈氣最佳之處,五六年才結十來個果子,從前玄昆老道都是一等成熟就摘了,不知是自己用了還是藏到了什麼地方,反正她從來都沒落着吃過。
小雪的兩隻小黑豆眼一路跟隨着靈桃打轉,眼瞧着主人把那好看的桃子收進了袋中,不由得急得直撓頭,雲妙伸指在它額上輕點,“猴急什麼,終歸都是你的。”
便對着慕仙一拱手,“在下先行一步了!”
身影一晃便消失在荒野之中,慕仙安靜地站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暮色四合,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見。
雲妙回了雲府,此時府中正要派人去找她呢,瑞娘是知道一些女兒的脾性的,倒還不算太過擔心,就是裴秋英,覺得是自己帶小姑去赴宴的,結果卻因爲跟從前的閨友敘話,而沒有跟在小姑身邊,這小姑就留個口信就不見了,快傍晚了也沒回來,這從芳春園到雲府又有很長一段路,小姑又沒坐馬車,靠走的還不知道要走多久呢,路上又會發生什麼事。
裴秋英越想越怕,不由得急得團團轉,等雲濤從下了值回來,見裴秋英泫然欲泣的模樣,卻是哈哈一笑。
“秋英不用擔心,我妹妹厲害得很,這京城之中也少有敵手,想是有事在哪裡耽誤了,待回來問問便知。”
裴秋英雖知道雲妙會些功夫,卻從來沒有見她用過,不由得好奇問道,“相公說的妹妹這般厲害,比起相公來又如何?”
雲濤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自然是小妙厲害了。”
裴秋英吃了一驚,想了想卻道,“父親母親怎麼會讓妹妹學武的?我家是世代武將,我小時候想跟着爹學武,我爹卻道女孩子家的,學也學不成個什麼,反落個兇名兒,還不如去學些女紅纔是正經。”
雖然後來爹娶了繼夫人,漸漸相信了繼夫人的蠱惑,與自己這個嫡女日漸疏遠,但裴秋英一直認爲爹當年的話是對的。
不過見相公語氣中頗有自豪之意,裴秋英那質疑的話也就嚥了回去。
聽人來報說是雲妙回來了,裴秋英便忙忙地過去。
瑞娘正在數落着雲妙,說她不該在那麼重要的花會上,丟下裴秋英便不知去向,回家也這般晚。
雲妙垂頭聽着,也不反駁,其實她今日元神受傷,精力大減,好想睡覺啊。
裴秋英一進來,瑞娘便停了,下意識地不想讓兒媳婦見到自己教訓女兒。
裴秋英在外面也聽見了幾句,因此進門來便不羅嗦雲妙先走的事,反是說起了她在花會上跟那些已婚閨中好友聊天得來的消息。
全都是未成親男子的消息,這個好友的小叔子啊,那個好友的表弟啦。瑞娘雖然聽得饒有興趣,雲妙卻是昏然欲睡。
唉,已婚婦女好可怕!
原來那個人淡如菊的裴小姐去哪裡了啊啊啊!
好容易等孃親嫂子走了,雲妙倒頭便睡,只留下哀怨的小雪在角落裡撓牆。
人家的桃子啊,小雪要吃桃啊!壞主人!
雲妙果然是傷得狠了,這一覺睡得昏天沉地,居然就是兩天未醒。
瑞娘已經來看過好幾回了,見女兒面色紅潤,呼吸均勻,也不象有什麼病的,請了大夫來診脈吧,那小白猴卻是吱吱亂叫着,對着大夫直呲牙,還是自己好說歹說才放了大夫進門。大夫看了也說是無事。
瑞娘想到幾年前小妙也曾經有過長睡幾天的時候,覺得自己女兒定能醒來,每日來看上三回。
誰知雲妙到了第三日,居然還是不醒,瑞娘有些急了,正要讓兒子幫忙去請個太醫來,忽然門外慌慌張張地跑來了個丫環,正是自己身邊的一個大丫頭,平時還是挺沉穩的,如今卻是臉色發白,喘着大氣,結結巴巴地道,“夫人,府,府裡來了欽差,請,請夫人快去正廳接旨呢!”
瑞娘出身普通商戶,在碧柳城裡也沒見過幾個官,還是來了京城之後,跟着夫人圈中交際,見過的最大品階的貴人也就是開陽候家的謝珏了。如今冷不丁地來了聖旨,那心中登時就吊了起來,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吉是兇。腳下直髮軟,讓丫環們扶着快步趕到了前廳。
兒媳裴秋英卻是已經先來了,廳中還有三個身着太監服色的人。當中一位顯然是爲首的,年紀三四十歲,面白微胖,頜下無須,高姿態地倨着首位。
兒媳裴秋英抱着小孫子云禎,正客氣地跟那爲首的太監搭着話,聽着話音,那位原來姓馬,裴秋英稱其爲馬總管。
身爲大將軍之女,裴秋英見識氣度自然也高些,見着這位天家來使,立時便給身邊丫環使眼色,那綠煙忙爲那來宣旨的馬總管奉茶,悄然地在茶杯旁放了個荷包,那馬總管借喝茶之機,捏了一把,見裡面沒有硬的東西,倒是張紙狀物,心裡滿意,不動聲色地收了荷包。
雲晨和雲濤已經派人去叫了,這等人的空檔煞是難熬,馬公公見這雲家雖是小官之家,卻有個上道的兒媳,且日後還有大造化,瞧着這婆媳二人焦灼的神情也有點於心不忍,便有心賣個好,和氣地問道,“還有位雲小姐,怎麼不見?”
瑞娘忙陪笑道,“小女正巧身染病症,臥牀不起,恐怕不能出來,還望這位總管海涵。”
她聽着兒媳稱呼這位公公爲總管,便也跟着這麼喊,馬總管心裡的念頭轉了幾轉,沉吟了片刻,方擺擺手道,“既是病了,便不必出來了。”
裴秋英見這位這麼好說話,料想這聖旨中應該不是什麼禍事,不由得放下心來,悄然鬆了口氣。只有抱在懷裡的小云禎天真無畏,好奇地打量着家中新鮮的來客,又滴溜溜地盯着馬公公懷抱的金黃色物事,直想伸手拿過來玩,不過見他孃親面色沉重,小云禎也沒敢亂叫亂動。
等了大約一柱香的工夫,雲家的兩個男子都匆匆趕到,額頭還滴着汗,進得門來的面色也都有些驚疑不定。馬公公瞧着這父子倆,倒是兒子比老子還鎮定些,果然做武將的就是不一樣啊。
人都到齊了,香案也擺好,雲家衆人依次跪好,僕從們也都跪在門外,馬公公邁着方步,挺腰昂頭,來到香案前,用尖利的嗓音高聲念起了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工部郎中雲晨之女雲妙溫良賢淑、品貌出衆,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有南鄉公府禮部侍郎上官壽之嫡子上官衡,年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雲妙待宇閨中,與上官衡堪稱天設地造,爲成佳人之美,特將雲妙許配上官衡爲妻。着兩家擇良辰完婚。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