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話?”蘇雷奇道:“他們的後臺不就是祝地?城主桓璐。”
蘇離急的跺了跺腳,只得將話再說明白些:“二哥。原蔻娘出身祺地。馮胖子是禧城城主。而祉地,是因爲和禧地接壤,對邊境有所圖謀才插手。便是坐山觀虎鬥的祀地,也好歹和祺地有領土相接。你想想?整件事裡,最無關痛癢的就是祝地了。離得遠,沒牽扯。桓璐爲何要幫着韓家,不賣這個人情給你?除非韓家給桓璐好處。可這一兩年中,韓家在祝地的作爲一如既往,沒有改變。顯然,他們並沒有給桓璐好處。你再想想。你調查此事時,桓城主可有爲難你?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你是說,我可以從桓城主那邊下手?”蘇雷有些恍然。
蘇離點頭:“我的意思是雙管齊下。你可以以私人的名義幫桓城主做些事。處在桓璐這樣的位置,一定有些需要高手去處理的私密事。這樣,外有祝地城主施壓,內有韓六調查。不愁弄不出個水落石出。”
蘇雷細想果然如此。心下大慰:“還是阿離聰明。好,就這麼辦。”
“還有,二哥!”蘇離忙忙喊回他的心神,“還有很重要的一件事。你一定要牢記。”
“什麼事?”
蘇離靜默了片刻,方道:“你也說了,感覺有人在私下阻擾你。那麼這件事還是做的機密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今日的主意,不必再和其他人說了。”
蘇雷猛一擡眼,定定的看住她,目光銳利。
蘇離把心一橫。坦言道:“也不能告訴大哥。”
蘇雷眯起眼睛,眸光冰寒。如同雄鷹鎖住獵物,周身滲出寒意:“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很簡單。”蘇離絲毫不爲懼怕。她不想當蘇晨的傀儡,就必須在祺地找一個有力的聯盟。沒有人比蘇雷更合適。況且,隨着時間流逝,這件事的內幕指向越來越明顯,凡事做過就一定有痕跡。她能看出來,就不信蘇雷一點兒察覺都沒有。只是,他不願意相信而已。
“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時時刻刻緊跟你的調查阻擾你?二哥。你真沒有察覺?”蘇離的聲音清泠透澈,對比着金碧輝煌的大殿,籌光交錯的人羣,一點一點的寒徹心扉:“排除掉所有嫌疑。剩下的那個答案。無論多麼荒謬,多麼難以接受。那就是最終的真實。二哥,你不是糊塗人。你捫心自問。你的身邊,真的一點兒疑點都沒有嗎?原蔻娘最後住過的那所宅子,以你在祺城的地位居然什麼都查不到。所有的線索竟然在你搜尋之前就被銷燬的一乾二淨。能做到這一點的,有幾人?”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如行爲什麼總想着要回去。爲什麼她能毫不猶豫離開你。我還氣她不識好歹。”蘇離安靜而輕輕的說道,“我現在明白了。連一個簡單的真相都查不到的你。又怎麼能保護住她?”
話說完,她乾淨利落的轉身。臉上掛着得體的微笑。朝着上座走去。柳氏和樑少菲正在一羣貴女中說着話。樑少安如玉的面容掩映在燭火之下,見她走來。脣角輕勾,泛起一個微微的笑容。
蘇離對着他緩緩一笑。步履輕盈的踏上高臺。屬於她的舞臺,從這裡展開。
蘇雷眼神陰鬱的掃過大殿的每一個角落。以他的目力和耳力,只要是有心,可以看見聽見很多。只不過雜亂的廢話也很多,除非是有目標。不然這麼亂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他看見羅楓寒對着妻子說了幾句話。那位羅夫人便走向一衆貴婦之中。他看見樑少菲笑的張揚耀眼。妹妹蘇離的笑卻是含蓄怡然。在樑少安歉然的表情下,微笑着說了些什麼。可以看出,她根本就沒把這位未來的小姑子放在對手的位置。
然後,他看見白陌塵帶着一個有些眼熟的人來到羅楓寒身邊。三人寒暄着。
他恍然想了起來。那個眼熟的人是祝地城主桓璐的一個庶弟,叫做桓蹊。
“在看什麼?”身後傳來女子清越的聲音。
能不動聲色走到他身後的女人,這座大殿裡只有一個。
“在看那位風華絕代的羅公子。”蘇雷頭也不回的應道,“我很好奇,這樣的人物怎麼會屈居於他的侄子,讓羅映韜當了家主。”
“不稀奇。”何雁和他並排而坐,給自己斟了杯酒:“鄢都羅家神神秘秘的事多了去了。他們家出什麼怪事都不稀奇。”
蘇雷扭頭看她:“你心情不好?”
何雁一仰頭,一口灌下滿滿的杯中酒:“我的那位姐夫,去了。”
“去了?”蘇雷愣了愣,又恍然大悟。是鍾平濤離世了:“節哀順變。”
何雁嗤笑一聲,又給酒杯滿上:“我有什麼好哀的。那種人,早死早乾淨。我恨的是我姐,不過是一個男人背叛了她,竟然就這麼心灰意冷了。”
蘇雷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給自己也倒了杯酒,陪她一起喝。
“你也知道。武功練到我們這個地步的,陰謀詭計是玩轉不來的。”何雁一連喝了許多杯,嘆了口氣:“勇往直前,追求‘武’之巔峰纔是真意。帶兵打仗也就罷了。搞政事、平衡世家、謀劃鄰國,我是那塊料嗎?”
蘇雷吃了一驚:“怎麼,何城主有意……”
“我拒絕了!”何雁重重的放下酒杯,“可你知道她說什麼?她這身子是不行了。坐不了那個位置。換別人吧,沒人能挾制的住我,不行。所以必須是我。我招誰惹誰了?我不就想過點清淨的日子麼?”
蘇雷想了想,慢吞吞的道:“你想過清淨的日子,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哦?你有辦法?”何雁不抱希望的隨口一問。
蘇雷笑了笑。眸中閃過一絲懷念之色:“誰說城主就得勞心勞力了。讓下面的人去做事好了。你只要將適合的人安排在適合的位置就行。這麼着說罷,就好比是一個家。管錢的、管糧的、管防衛的。各有各的管事。你只要總領就好。事情做不好就換一個管事。上位者,不需要什麼都會。只要會用人就行了。別告訴我你連用人都不會。”
“去!你纔不會!我眼光好的很!”何雁立時來了精神。看人和用人的本事她當然有,不然還帶個屁的兵,打個屁的仗!
“你行啊!”琢磨了一會兒,何雁越來越高興:“這辦法不錯。我說你怎麼有這主意的?”她調笑道,“莫非你也有心……”
“胡說!”蘇雷忙呵斥住,“這是別人告訴我的。”
“誰告訴你的?”何雁很有興趣,“這人行啊。是不是想攛掇着你幹什麼啊?”
“沒有,說這些時。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蘇雷落寞的道,“她就是沈眉。”
何雁摸了摸下巴,嘖了嘖:“原來如此。我說,你看中一個。失蹤了。又看中一個。又失蹤了。運氣也太差了點。”
“運氣嗎?”蘇雷靜靜的看着杯中盈滿的美酒,晶瑩的琥珀色倒映出他模糊的臉:“有人剛剛告訴我。失去她是因爲我沒有能力保護住。換句話說,是我的錯。”
何雁想了一會兒。認真的道:“前一個我就不說了。後一個嘛。你做的的確有些不妥。如果真的很重要,就應該貼身收藏,不讓她離你半步的。”
蘇雷沉默了很久,輕聲的道:“在她丟失之前,我並不知道她對我如此重要。”
一頭母豺哀嚎着倒下,腹部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從傷處汩汩流出。
殷如行甩落刀上的鮮血。數了數地上的五隻豺,確認沒有一隻還活着。吹響了頸間掛着的一隻骨哨。
特定的節奏吹完。很快。左方的草叢傳來動靜。方印然笑嘻嘻的分開樹叢鑽出來,看見地上的屍體,哀嚎一聲:“師妹!你越來越暴力了!居然連帶着小豺的母豺都不放過!”
殷如行脆聲道:“方師兄,我以爲已經擁有成熟生殖系統的豺不能被稱爲‘小豺’。雖然他們的確是這隻母豺的孩子。這種一家子圍攻我一個,妄圖將我當晚餐的行爲,我給予還擊並不是暴力,而是合理防衛。”
“生殖系統!”方印然被膈應住了,臉囧成一團:“師妹,你可不可以用詞不要這麼……豪放?”
殷如行蹲下身開始處理屍體和血跡,細聲慢語的道:“我說話豪放嗎?前天獵到那隻雄虎時,是誰說要分得虎……”
“停!”方印然大叫一聲,“師妹,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他邊叫邊驚慌的張望四周。唯恐寧湛突如其來的出現。
前天獵殺一隻老虎時就是這樣。老虎死了,師兄吹了哨子,在附近的他們幾個聽到哨聲就趕了過去。等了一會兒,再沒人出現。以爲不會再有同伴了。收拾屍體時大家說話就放肆了些。嚷嚷着虎鞭該分給誰?誰最需要?互相打趣了一會兒。又說還是像以前一樣泡酒好了,大夥兒分着喝,人人有份。師伯們帶了好幾葫蘆的酒呢。然後他也不知怎麼的就鬼迷心竅的問了一句:在這深山老林裡頭喝虎鞭酒,晚上有反應了怎麼解決呢?
師兄們狂笑。後面的話就更葷了。就在他們說的興高采烈之際,旁邊傳來“噗——”的笑聲。
衆人齊齊目瞪口呆,寧湛師叔一臉陰沉的帶着師妹出現了。
之後的日子,他們過的那叫一個水深火熱啊!
對了,他還發現。從那天起,幾位師兄和寧湛師叔都不再喝酒了。當師伯們遞酒時,小師妹都會用詭異的眼神盯着那葫蘆看上一眼。然後師叔的臉就黑的不能再黑。
其實吧,那葫蘆裡只是普通的酒而已。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