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躊躇,時嘉向晏寧道:“還請晏二小姐移步,時某有幾句話要同二小姐說。”
晏謹也站起身來笑道:“內子此去收拾馬車許久還不曾回來,我去瞧瞧。”
三人一起出來,在院子裡分道揚鑣。
晏寧不解地跟着時嘉來到院子中間的大棗樹下,歪着頭疑惑地看向時嘉。
月光清冷灑下來,更顯得她脣紅齒白,目若繁星。
“此番我調查的案子與她父親有莫大牽連,在京已是審訊過,這回使了她來,也是爲了早日結案。因着要避人耳目,才讓她同你們一起上路,並非有意將官伎塞與你們同乘。”
時嘉低聲說着,晏寧略一驚訝,便笑道:“世子這話說的好生見外,兄長也說,我們這回能與禁衛同行,已是承了世子的人情,那幫着做點子事也是應該的。我不叫她同我們坐一輛車,是因爲我同嫂嫂在一處慣了,或躺或坐或歪着,多一個人,反不自在,不是嫌棄她是什麼身份。”
時嘉聞言,兩肩一鬆,亦笑着說:“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不過是白同你解釋一遭,免得你多想。”
晏寧斜了眼睛望過來,奇怪道:“世子行事自有道理,同我解釋什麼?”
時嘉但笑不語,又擡頭望天,“今夜月色正好,晏二小姐可要月下漫步?某倒可相陪——”
“沒事兒吧你?”晏寧蹙眉,眼神閃爍,耳邊泛着淡淡紅暈,頗有幾分不自在,大踏步朝放置車馬的前院去尋喬氏。
時嘉“撲哧”笑了,緊隨在她身後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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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小姐一路倒是安靜,除了每回下車吃飯的時候,那雙幽怨的眼睛總是追着時嘉走。
晏寧有時看見,與喬氏嘀嘀咕咕,一時笑鬧,也不知都說些什麼。
途經城鎮時,時嘉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每每弄上幾塊兒冰,似家裡一般放了不知道哪裡尋來的極深的銅盆裝冰在馬車上。
待冰化了,用冰水洗臉,路上倒也不算難捱。
只是過不得幾日,任小姐那邊車上突然喧譁起來,跟車的婆子跑過來說,任小姐中暑暈了過去。
喬氏與晏寧忙跑過去看,卻見時嘉已是到了,皺了眉頭看隨隊的醫士與她掐了人中,正悠悠醒轉。
“老奴勸過多少回,車裡悶熱,叫把門窗打開......偏偏拿喬端着大家小姐的作派......”
跟車的婆子湊到喬氏身前,小聲抱怨着,一臉的晦氣。
時嘉的臉色越發陰沉,喬氏忙叫她噤了聲,走上前去,滿臉的愧色。
“實是我的不是了,該當分些冰與任小姐用——”
“嫂夫人莫要說這樣的話,行在路途,那些冰得之不易,本沒有多少。既然任小姐坐不得車,便叫她騎馬就是。”
時嘉將手一揮,止住了喬氏說話,又看向隨行一個禁衛,吩咐道:“你帶了任小姐騎馬而行,莫要耽誤了行程。”
禁衛領命,上去一把抓了任小姐的領子,扯着她的胳膊到了馬前叫她上去。
任小姐柔弱如一朵嬌花兒般瞪着無辜的大眼睛看向時嘉顫聲叫道:“世,世子,奴,奴不會騎馬啊!”
“無妨,他會帶着你的。”時嘉目送喬氏和晏寧回去前頭馬車,冷冷說道。
“奴坐車就好,坐車就好......”任小姐死死抓着繮繩,身子微微往下墜着,那禁衛不敢用強,站在一旁抓耳撓腮。
“車裡悶熱——”
“奴將車窗打開,便會好上許多,定不會耽誤了世子行程......”
見他不再言語,任小姐忙連滾帶爬上了馬車,一時又委屈非常,坐在車裡落淚,卻不敢出聲叫人看見。
想她當年也是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行止坐臥間皆有規矩,若不是現今因被父親牽累沒入樂藉,也不會比晏家的女眷差到哪裡去。
可嘆時運不濟,出乖露醜,這回倒叫他人看了笑話去。
罷,罷,罷,平日裡在花樓獻藝,也不過是與人作樂的玩物,叫人看的笑話還少嗎?
正自憐間,前頭車上下來一人,卻是珊瑚使婆子端了半盆碎冰,手上拿了一把團扇送來。
“我家奶奶說,原是她想得不周到,怠慢了姑娘,這冰雖少,怕是撐不了多少時候,實在受不住了,用來洗把臉,也涼快些,叫姑娘莫要見怪。”
任小姐自是滿口感謝,待她走了,卻又傷神。
這位晏大奶奶慣會做些子表面功夫,這般碎冰怕是盆子裡頭收攏出來應付她,給靖國公世子看她姑嫂二人賢良。
晏寧探了頭自車窗往後看,喬氏忙拽了她回來,“這般多的外男在這裡,能打開窗通風已是世子行了方便,萬不可這般無禮。”
晏寧縮着脖子吐了吐舌頭,笑道:“嫂嫂,我知道了。有些事情我不懂,嫂嫂自管教我,我願意學的。”
瞧着她乖巧的模樣,喬氏笑着輕撫她的髮絲,說道:“我還怕我多嘴惹你厭煩......”
“嫂嫂切莫如此說。先前在鄉下村裡,若學這些小姐作派反叫人說嘴,祖母便不肯約束我太多。如今到了母親身邊,母親也是爲我無禮頭疼萬分,若是嫂嫂肯教我,我該備了謝禮與嫂嫂拜師,又怎麼會煩?”
她伸手挽了喬氏的胳膊,將頭靠在她肩上,溫聲說着。
“你呀,大熱的天兒偎過來,也不怕捂得慌。”喬氏說着,叫珊瑚擰了手巾與她擦去額前的汗珠兒,晏寧猶自抱着她的胳膊靠着她。
就算喬氏並不比她大上幾歲,這時心裡也柔化得如一灘水樣。
素來禮教最是束縛女子,想她當年在家亦是嬌蠻,只後來母親說不能等她嫁了出去叫人笑話喬家不教女,這才收束了幾分。
就算晏寧現在活潑些,也剩不得幾年的功夫,想着婆母曾說靖國公府來提親的事情——
喬氏幽幽嘆了一口氣,那起子世家大族自有一套行事規矩,便是你在家裡將女兒教得再好,怕是到了婆家也要被人挑理兒。
雖與晏夫人相處沒有幾日功夫便出了遠門,但是她對靖國公府這門親事的看重,喬氏卻一一瞧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