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
“嗯。”淺淺的模糊的對話從暖炕上傳來,屋子裡溢滿了歡愛過後的氣息,皇太極輕輕地拍着朦朧欲睡的海蘭珠,低沉的說道:“你是大妃,海蘭珠,我現在無法給你獨有的尊榮,但也不必看着別人的臉色。我的海蘭珠,是驕傲任性的。”
海蘭珠撩開眼瞼,幽幽的望着皇太極,不甚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難道自己還不夠任性?
“就說今日蘇氏的事情,她雖然是個喀爾喀首領得寵的妾室,但終究無法改變她是漢人奴隸的身份。”
“我是——”海蘭珠微張的嘴脣被皇太極帶着厚繭的手指堵住,漆黑的眼裡閃過一抹的疼惜,“海蘭珠,我曉得你要說什麼,你是爲了我纔會見她的,可是我並不想讓你如此。我更願意看到驕傲的海蘭珠,我帶給你的不僅僅是大妃的責任,更多的是身爲大妃的尊榮,是上位者的尊貴。”
“你就不怕我攪黃了你的政事?”海蘭珠認真問道,她恐怕永遠無法體會到上位者的心態,自己可以任性,但卻不能因爲自己的任性而傷害到別人,這就是無法忘記現代教育的結果吧。
皇太極輕輕地搖頭,湊近海蘭珠,笑道:“我當然不怕,能幫上我固然很好,可我更願意見到在草原上的海蘭珠,有些事情你完全可以不用忍着,可着心意來就是。尤其是對於地位卑微之人,喀爾喀首領雖然寵着蘇氏,卻不見得是明理之人,女人們的應酬卻讓奴隸出身的蘇氏出面,這本就是是非不分。”
“人家恐怕是喜歡蘇氏,纔會如此吧?!這就叫爲博紅顏一笑。”海蘭珠蹭了個舒服的位置,緩緩的闔上眼,“皇太極,謝謝你。”
“睡吧。”皇太極蓋好二人的被子後,安心的閉上眼睛。自己不想看着海蘭珠做不喜歡的事情,他明知道海蘭珠不耐煩應酬,可是爲了自己只能挺着,海蘭珠雖然驕傲任性,卻很少傷害到別人,打罵奴隸更是很少有過,有時對別人的冒犯,一笑而過,並不想深究。這些都很讓皇太極心疼,所以纔會有今日之言。
皇太極雖然這麼說,可海蘭珠還是有顧忌的,所以並不能真的將那些蒙古首領的夫人拒之門外。不過,她也不再如往日那般平和,見她們說得不合心意,也撂下臉來表示出不悅來,這樣一來,她們反倒對年歲不大的海蘭珠更增添了幾分的敬意。往日大妃海蘭珠雖然名聲顯赫,但在她們眼中終究是個年歲不大、處事未深的女人,缺乏大妃的氣勢,讓她們有嫉妒羨慕,唯獨沒有敬畏。
可是海蘭珠申斥一個說話不合時宜的夫人之後,這些人才明白,無關年歲她都是大金的大妃,這個地位決定了她們只能臣服。
“不讓她們曉得厲害,還真是拿捏不住她們。”等到衆人散去,海蘭珠不由得長吁短嘆,她實在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難道自己的威風耍得還不夠?當初在酒宴上她可是揮鞭抽人了,“不抽在她們身上,都感覺不到疼。”
“格格,您其實還是心軟的,好多人都說大妃心腸柔軟呢!這對您來說並不是好話。”
烏瑪給海蘭珠重新添了茶水,海蘭珠愣了一瞬,輕聲問道:“我何時給她們這樣的印象?按理說不應該吧?”
“這奴婢就不好說了,奴婢也不懂的,只是聽見貴婦們中間的悄聲議論。”烏瑪本來也不擅長這些,承認錯誤般地說道:“格格,前兩日蘇氏的事,是奴婢想錯了,蘇氏雖然可憐不容易,但是格格您怎麼可能幫她?”
海蘭珠拿着茶盞的手僵硬了一下,掀開茶杯蓋兒,薄薄的水霧升起來,輕聲說道:“蘇氏想要活下去的心思我——可能就是因爲我無法做到像她那樣,纔會想看看她終究能走到哪一步,但是幫她一把,我是絕不會做的。其實我有時也在想,若是我——算了,說這些做什麼,老天爺還是很厚愛我的。”
海蘭珠品了一口茶水,暗自搖頭。若是她穿成蘇氏那樣的人,有着那一番的經歷,恐怕早就自盡而亡了,她欠缺蘇氏那種爲了活下去可以犧牲一切的性格。
烏瑪抿嘴一笑,“格格,您可是長生天最寵愛的女兒,您這話若讓別人聽去,還不得說您不知足?”
“烏瑪,你膽子越發的大了,調笑起我來了?”海蘭珠眼裡含着笑意卻冷着臉。烏瑪誠惶誠恐地說道:“格格,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海蘭珠忍不住笑了起來,驅散了剛剛的陰霾。烏瑪陪着海蘭珠談笑一陣,才低聲說道:“剛剛哲哲福晉的丫頭來傳話,她的腿傷已經好轉不少,想要向您請安。奴婢想着您正忙着,就自作主張,讓她徹底好起來再說,您看——”
“傷筋動骨一百天,哲哲二次受傷,恐怕傷得更重,讓她安心的養着吧。”海蘭珠點頭,哲哲不外乎想趁着蒙古諸部的夫人都在露露臉,她畢竟也是科爾沁的格格,皇太極名正言順的福晉,現在除了哲哲之外,細算下來,有福晉名分的一個都不剩——看來只有等到林丹汁的大福晉她們來歸時,纔會——
“格格,您怎麼了?”烏瑪見到海蘭珠變了臉色,想了一會,低聲道:“哲哲福晉的腿雖然重新接過,受了一番的苦,但是也不會瘸腿的,只是聽說走不了長路而已;至於臉上的傷口,在額頭處,應該也能遮擋一二的。”
“我沒有想哲哲福晉的事情,自從那日城頭之後,我就徹底的想明白了。”海蘭珠纔不會聖母到去關心哲哲怎麼樣,其實壞心一點來說,她巴不得哲哲瘸腿呢!當初若不是自己謹慎,如今這一切興許都會落在自己身上。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農夫和蛇的故事,她還是記得的。
“您說蘇氏會讓誰來要她?是莽古爾泰貝勒?還是阿敏貝勒?”烏瑪不願讓海蘭珠多想,主動岔開話道:“聽說阿敏貝勒也對蘇氏很有意思呢?其實蘇氏那樣的人,只是貝勒爺們的寵物罷了,又哪有一分真情在?”
海蘭珠想到了後金此時的民風,以阿敏的好色來說,不見得不會母女同收,注重倫理的海蘭珠對此感覺很反胃。細細琢磨了一下蘇氏,她從大家的庶女淪爲蒙古人的奴隸,又憑着男人的寵愛費盡心思成爲寵妾,不是光有韌性就成的,審時度勢的心思絕對少不了。
“不會,蘇氏不會選擇莽古爾泰或者阿敏,她甚至還會爲自己的女兒打算。”海蘭珠的話還沒說完,烏瑪正在發愣的當口,外面傳來中年女子悲切的哭聲以及婢女的稟告:“大妃,大貝勒福晉請見。”
海蘭珠目光一沉,看來蘇氏選擇了大貝勒代善,她這方面還真是有天賦,讓海蘭珠都不由得懷疑,蘇氏是不是也知道歷史?皇太極南面獨坐之後,只有代善得了善終,這一點她可是記得很清楚,代善的謹慎、懂得收斂是能得善終的緣由。以蘇氏的年齡來說,怎麼也不會去費力討好多爾袞、多鐸,代善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讓她進來。”片刻之後,大貝勒福晉眼睛泛紅地走了進來,她的臉上並沒有像以往那般擦着厚厚的脂粉,眼角眉梢的皺紋更清晰一些,這一切都在昭示着她芳齡不在,身上更是難以壓制住的沮喪和認命。
“大妃。”她忍住悲切俯身行禮,海蘭珠擡擡手腕,“二嫂,你起來吧。”
她起身時順帶着看了一眼嬌美的海蘭珠,心中頗不是滋味,若是有她的容貌,代善是不是就不會被那個賤人勾引了?只要一想到蘇氏那張臉,她就想要撓花了她,看她還如何勾引男人。
“二嫂,用奶子。”海蘭珠雖然抱着看戲的心態,但是對於每個正妻來說,蘇氏那樣的人都是很難容忍的,這一點哪怕是在古代同樣如此。雖然避免不了多妻多妾,可是哪個妻子不想獨寵,就是有妾,也會挑一些聽話老實、不懂得爭寵的。
“大妃,我也不同您繞彎子了,我這番來是爲了我們爺,蘇氏那個小賤人——”代善大福晉停住了口,自己男人對蘇氏的疼愛,她還是看見的,此時蘇氏正在得寵時,她不好做得太過惹代善生氣,平白便宜了假裝貞潔的蘇氏。擦了擦眼睛,從牙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蘇氏容貌秀美,我看着也是個好的,她既然死了男人,又同大貝勒年歲相當,請你做主賞給我們爺吧。”
海蘭珠雖然心中有底,可是蘇氏的動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不自覺的輕言:“大貝勒何時同蘇氏見的面?”
“這——這——”代善的大福晉臉色更難看,眼裡氣憤更重,泄憤地說道:“您是不曉得,那蘇氏真是天生的狐媚子,男人就不能看上一眼,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卻讓爺們放不下。”
“二嫂,想開一些吧,蘇氏真是進了府,還不是您說得算?她的身份永遠都無法改變,大貝勒恐怕是一時新鮮而已。”
海蘭珠安慰的話讓代善的大福晉心中好過一些,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話是這個理,可我這心裡還是——哎,我也不是霸着爺不放的人,若是爺瞧上年輕貌美的閨女,不論蒙古也好,還是八旗秀色也好,我親自下聘擡進來伺候他也就是了,可偏偏瞧上這個命硬的蘇氏。她本是奴隸不說,就說她剛死了男人,這多晦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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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珠同情的拍拍大福晉的手,嘆息道:“既然大貝勒看重她,那就留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