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一聽要罷職，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營帳裡，胤禛道：“外面的是畢力塔麼？十三弟，你叫他進來。”
胤祥應了，見畢力塔杵着不動，拍了他一把，道：“趕緊進去啊。”
畢力塔納悶的道：“十三爺，什麼人叫你十三弟啊？”
胤祥聽完就樂了，感情這個將軍還沒醒過悶來，道：“趕緊趕緊，皇上召見你，快進去。”
“皇上？！皇上來了？”畢力塔驚呼一聲，趕緊進去。
胤禛坐着挺悠閒，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道：“畢力塔啊，你是老軍務了，朕怎麼剛纔聽見，你要罷官不幹了？”
畢力塔道：“回皇上，不是奴才耍小性子，是他隆中堂太過分了，把奴才叫去聽會，非要奴才把中軍行轅也讓出來，豐臺大營衛戍着暢春園和京師外圍，奴才當然不幹了。他說是奉了八爺的令旨……”說着瞟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胤禩，又道：“提督行轅還是要騰，要我們移到北安定門外去。他還說，皇上駐蹕關防的事，用不着你來操心。步兵統領衙門裡的兩萬軍兵，還能護不了聖駕？”
畢力塔見胤禩沒什麼反應，才接着道：“本來他九門提督和豐臺大營就沒有隸屬關係，他隆中堂就非要調兵，奴才跟他說，主子走時有旨意，京師的防務是歸十三爺統籌。隆中堂就把奴才罵了一頓，還要罷奴才的職，奴才能不火麼！”
胤禛聽完冷笑一下，道：“你也不用罷職了，朕告訴你一句，豐臺大營，一步也不能挪，誰要調兵，讓他直接找朕來調。”
畢力塔聽這話，就趕緊跪下來謝恩，覺得一下子就來了勁，皇上給自己撐腰嘛。
等畢力塔退下去，胤禛淡淡道：“看來隆科多這個舅舅，適當的有些膩歪了。”
胤祥剛開始還覺得隆科多不可能有異心，畢竟是宣讀遺詔的人，可眼下，隆科多都妄想調兵了，這份心思再明白不過。
胤禛道：“十三弟你也坐下。”
胤祥謝了恩，坐在下手。
胤禛看起來並不着急，笑道：“朕離京這些日子，十三弟身體怎麼樣？”
“……謝皇上關心。”胤祥愣了愣，差點忘了自己還是個抱恙的人。
“十三弟也不用太擔心自己的病情，鄔先生精於醫理，正好讓他幫你醫醫。”
胤祥一驚，擡眼去看胤禛，胤禛臉上掛着笑，好似無意的一句話。關於他和鄔思道的事，胤祥自然不會跟胤禛說，但是胤禛的態度也很模糊，你說不知道，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鄔思道，你說知道，他又點到爲止，不多說什麼。如果皇上真知道，能不把自己訓一頓？這樣的事，有失體統，依他的秉性，肯定要自己保住親王的名譽爲先。
這種抹脖子不乾脆的感覺，讓胤祥很苦惱。
只是胤祥不知道，胤禛對他二人的事，早就瞭如指掌，胤禛也深有感觸，“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只要不出什麼亂子，沒人拿這個做名堂，他就不會去管。
胤禛見他愣着不回話，也就轉移了話題，道：“這些日子，隆科多還有什麼別的動作麼？”
胤祥想了想，搖搖頭，“隆科多借着臣弟身體不好的藉口，把好多事都攬過去了，可是也沒什麼出格的動作。”
“那便好。”
胤禛頓了頓，冷笑一聲，笑容沒有達到眼底，道：“十三弟不妨猜猜，現在朕這個隆科多舅舅，在幹什麼？”
“……”胤祥低了低頭，沒回話，他是在不敢猜。
胤禩也牽起嘴角淺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不像他那樣冷的掉冰渣，更像是化不開的苦笑。
“萬歲，路途勞頓，臣弟有些不適，先行告退了。”
胤禛半天沒說話，胤祥都捏把汗，後了良久，胤禛才道：“你去罷。”
胤禩再拜了一下，才轉身退出去。
畢力塔還站在門外面沒走，隨時候着，見出來的是胤禩，有些不屑地撇撇嘴，他還記得隆科多怎麼罵自己，這個八王爺跟隆科多是一夥的，果然是被皇上支出來了吧。
胤禩道：“有勞畢軍門，給我指個下榻的地方。”
畢力塔不情願，也只是能帶着胤禩去了房間，誰讓人家現在還是王爺呢，還是總理大臣。
胤禩出去了好一會兒，胤禛都沒有聲音，有些沉思的盯着門。
胤祥等了半天，道：“皇上？”
胤禛這才收回了目光，揉了揉眉心，道：“朕剛纔說什麼來着？”
“皇上讓臣弟猜猜，隆科多這會兒要幹什麼了。”
“對，好像是這樣。”
“萬歲是不是累了，舟馬勞頓，早些歇息吧，明日再說也不遲。”
“不，遲了。”胤禛淡淡的說了一句，胤祥頓時冒了一身冷汗，只有三個字，卻感覺像是鬼門關前晃盪了一圈，遲了？遲什麼？
“你猜不到，朕來說罷……隆科多等不及了，哼哼，你看着，他明天一早肯定要去暢春園，他隆科多想調兵，還得換防。”
“換防？他要換暢春園的防衛。”胤祥這一驚可不小。
胤禛木着臉點頭，眯了眯眼，他再也笑不出來，陰沉着道：“明天你去給朕傳旨，隆科多不在暢春園則以，要是在，就把他宣來豐臺大營，告訴他朕候着他……跟他一起的人，也都宣過來，朕要看看，這一窩子有多大。”說着手上一墩，把茶碗狠狠放在桌上。
“是！”
胤禛說完，有些疲憊，“朕只是出了京，狐狸的尾巴就露出來了……朕能用的人，除了你，還有幾個？”
說着，露出些許笑意，“你知道這一圈微服出巡，朕聽到了什麼？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民心而已，說朕是劫富濟貧的強盜皇帝，說你是爲虎作倀的王爺……說得好！這樣的真話，朕愛見着，總比對人一面被人一面兩頭倒的要好。”
胤禛看了看自己的手，道：“這江山握在手裡，太難了，但是再難，朕也得握着，走到這一步，朕要對得起祖宗基業！”
胤祥張了張口，這時候該說什麼，誓死效忠？看着坐在上手那個有些疲憊，有些掙扎的人，胤祥垂了垂眼。
道：“四哥，允祥始終站在你這一頭。”
入了夜，胤祥就快馬加鞭的往回趕，好在天明的時候到暢春園宣旨。
胤禛推開房門，剛走出來幾步，畢力塔就來侍候了。
胤禛道：“八爺在哪下榻？”
“離這裡有些遠。”畢力塔特意給安排的比較偏遠。
“給朕引路。”
“……嗻。”
大營住的地方沒有多好，有單個的房間已經很不錯了。
胤禛過去的時候，就看見房子的窗戶開着，胤禩坐的坐桌子正對着窗戶。
胤禩坐在桌前，桌上攤着一本書，不過明顯沒在看，正盯着茶碗出身，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胤禛示意畢力塔別出聲，就站在遠處看着。
那人好像一直這麼消瘦，消瘦的棱角分明，給人的感覺卻異常之柔和。
他想起這幾天出巡，胤禩天天要去巡河，本來開始的時候胤禛也一起去，可胤禩說巡河這個差事，交給他就好了，身爲九五之尊，天天往河堤跑，不安全也不成體統。
又想起那天下暴雨，他是趟着水往河堤趕，自己這個皇帝是讓人背去的，所以纔沒有那麼狼狽，叫人揹着胤禩，他不讓，說所謂君臣之別，就在於此……
更不要說胤禩替自己試菜的時候，雖然自己笑着，還要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心裡是什麼滋味啊？
胤禛站了好一會兒，進去說什麼？說相信他，隆科多根本是放屁。還是說他可以不追究八爺黨，說出來自己也不信，讓別人怎麼相信？
胤禛嘆了口氣，最後回身輕聲道：“回去罷。”
畢力塔納悶了，這看了兩眼，就回去了？他還以爲皇上找八王爺有事呢。也沒敢多說，就跟着萬歲爺回去了。
“呵呵。”
胤禩低笑了一聲，轉過頭瞧着胤禛走遠的背影。放在茶蓋上的手緊了緊。
伸手抹了一把臉，胤禩緩緩的搖頭，胤禛讓十三弟猜的，他怎麼可能不清楚，隆科多這個糊塗的人，就糊塗在了他的妄自尊大，囂張跋扈。
胤祥這就回去準備拉狐狸尾巴了，隆科多這一個狐狸尾巴，拉出來的，可不止他一個人，估計會是一大堆人。
胤禩想着，不由的又抹了一把臉，手心有些出汗，八爺黨啊八爺黨，是自己種下去的爛果子，這會兒挖出來了，賴誰呢？
這個食也食不得，扔也扔不能扔的果子，手有些微不可見的打顫，胤禩伸出另一隻手按住了顫抖的手，又是薄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