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言冷靜地觀察着四面八方的夾擊,即使渾身是傷,一點都不影響他的身手,反而有一種孤絕的氣息,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凌厲的殺氣,一個反手一個刀扇就把人甩到了地上。不過對方到底人多,東方言的身上又不斷地滲出血來,他的體力在慢慢流逝,暈眩撲面而來,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在苦撐。
孤狼一樣的東方言,渾身散發着陰冷而孤獨的氣息,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將被他打倒。
這個時候,立在人羣之外的凱以安,突然執槍,朝着東方言的大腿開了一槍,東方言完全沒有意料到,猛地倒在地上,隨之而來的是瘋狂的猛踢,他只能本能地蜷曲着身體,護住頭。
這是一個,最保守的保護自己的辦法。
如此熟悉的畫面,竟然讓凱以安微微失神,當年的他也是這樣被一羣人圍在中間拳打腳踢,他只能弓着身體,強忍着疼痛,緊緊地咬緊牙根,不讓自己發出求饒的聲音,只是他不知道,這樣的倔強只是引來更重的懲罰罷了。
就是那個時候,東方言立在了他的面前,打跑了那些人,蹲下來幫他擦拭着臉上的鮮血和淤泥,他的神情很冰冷,眼底卻有帶着幾分心疼的樣子,那個時候的東方言,直到現在都印在凱以安的心底,不曾忘記。
等他回神的時候,東方言已經被他們狠狠地架住壓在地上,那個樣子,誰都知道他想做什麼。
“誰讓你們碰他的?”凱以安突然發瘋似地朝着那幾個人開槍,一陣掃雷似地槍聲過後,又恢復了平靜。
也許到死,那些人都不知道他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他們的主子會突然間反過來開槍打死他們。
“言……言……”凱以安一個踉蹌便跪倒在東方言的身側,幾乎不敢觸碰他的身體,那滿是鮮血和青紫瘀痕的身體,只能感覺到東方言身體的微顫,他是隱忍的人,不到無法忍受的疼痛他是不會吭聲的,他的手緊緊地捂着胸口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喘氣,面色青紫,應該是肋骨被踢斷了。
“對不起……對不起……”彷彿在突然間精神崩潰了一樣,他將東方言扶了起來,扣緊在懷裡,也不管他的傷勢,只是自顧自地發泄,他不斷地呢喃着道歉,“你爲什麼要離開我,爲什麼一定要和他們一樣逼我,爲什麼你也要這樣對我?”
他瘋狂地搖晃着他的身體,讓原本就已無血色的東方言,更是瞬間猛咳了起來,他強忍着喉間的腥甜,卻在他劇烈的搖晃下,一口噴出,溫熱的殷紅灑到了凱以安的襯衫上,他突然間就不動了,怔怔地看着胸前大片的鮮血,空洞的眼神,脆弱而迷離,彷彿一具失了魂的軀殼。
“以安,你怎麼了?”東方言察覺到了不對勁,偏頭看着身旁的凱以安,他的神色很古怪,看似很清醒實際上卻很遊離空洞的眼神,彷彿是被人控制了一樣的巫蠱娃娃。
東方言沒有想到,凱以安居然會那麼莫名其妙地昏了過去,他失力壓在了東方言的身體上,讓他原本就劇痛的身體更是一陣疼痛,他喘了幾口氣,朝着門外看了幾眼,仔細傾聽發現沒有人的聲音,忍不住皺眉。
叫了幾聲凱以安,他卻沒有醒來的跡象,東方言無奈之下,只能撐着重傷的身體,將凱以安扶了起來,讓他幾乎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的身上,僅僅幾步路,東方言已經痛得額頭滿是冷汗,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幸好,剛走到地下室門口,就有人迎了上來,東方言定睛一看,是黑冥,他頓時鬆了口氣。
“你怎樣?”黑冥問出口,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多次一問,光看東方言渾身是血的樣子,就知道他是撐着一口氣才走到這裡,他連忙喊來了保鏢,扶着凱以安,他自己扶着東方言,看他捂着肋骨的位置,極爲痛苦的樣子,黑冥不禁微微一怔,這個男人,傷的這麼重竟然還將凱以安從裡面扶出來,這段路並不短。
“我可以自己走。”東方言皺着眉頭,拒絕黑冥的攙扶,他向來不太喜歡別人親近他的身體,這是殺手的一貫本能。
“但是你的傷等不了你自己走出去了。”黑冥強硬地將他一隻手抗到背上,讓他整個人幾乎掛在他的身上,他能感受到東方言的顫抖,彷彿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東方言一邊走,一邊對黑冥說,“以安突然昏了過去,恐怕還需要找個心理醫生來看看。”
“你管好你自己吧。”看起來,他的傷勢比凱以安的嚴重多了。
東方言抿脣沉默,之前對這個黑冥沒有過多的注意,這個男人沒有什麼存在感,雖然是子軒派給凱以安的,但是凱以安對他並沒有太大的防備,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協議,纔會讓向來多疑的凱以安那麼信任。
“夏向彤怎麼樣?”東方言把握機會,如果剛纔出來見到的是其他人,也許當場就會把東方言殺了,但是他見到的是黑冥,直接上這個男人和別人不一樣。
“她沒事。”黑冥沉默地回答,惜字如金。
東方言鬆了一口氣,她沒事就好。他就擔心凱以安用她出氣,所以他纔會乖乖地被帶到審訊室,乖乖地接受懲罰,他知道那是凱以安對於他離開的懲罰,只是剛纔,那個向來冷血輕狂的男人居然會突然間情緒失控,還昏倒,這讓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如果,你想離開的話,我可以幫你。”將東方言扶到房間裡,黑冥轉過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間說了一句話。
“不用了。”如果他想走,沒有人可以攔得住。
問題是,他確實有些問題需要理清,也許留在這裡,能幫助這些問題更好地理清,不論是對夏向彤的身份,還是對沐藍那份無法割捨的感情。
也許是察覺到黑冥困惑的目光,東方言嘆了一口氣回答,“就算我走了,他還是會用盡辦法把我找回來的。”到時候,還要傷害更多的人,何必呢?
“那個小丫頭……”黑冥剛開口,又將話嚥了下去,現在再和他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讓他擔心而已。
“沐藍怎麼了?”敏感地皺眉,東方言擡頭詢問。
黑冥搖搖頭,“沒事。”
要是讓他知道那個女孩傷得有多重,他還會有心思這樣安穩地留在凱以安的身邊麼?這個男人,似乎想要身邊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想要盡力保護每一個人。
東方言還想再問幾句,卻陡然暗自嘆息一聲,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他們之間還能回到從前麼?在知道了她的父親是渡邊淳以後,他就不想再見到她,因爲見到她就會動搖,看到她的笑臉就會心動,看到她委屈的樣子就會心軟,他厭惡這樣的東方言,所以現在這樣很好,不是麼?
那個讓東方言始終記掛的沐藍,像是徹底變了個人似的,喜歡安靜地坐在窗臺邊,凝神瞭望,眼中的憂思讓人看着心疼。
她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麼,明明一雙腿和一隻手幾乎殘廢,她卻一點都不在意,身體上的疼痛無法掩蓋住她心底的疼,她滿懷期待地望着別墅外大門口的方向,希望會有一輛銀藍色的蘭博基尼出現在視野裡,希望炎會突然出現,告訴她他不捨得她。
但是,十天過去了,炎卻始終沒有出現,連一個電話一個問候都沒有,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許炎被凱以安囚禁起來,所以沒有辦法聯絡她,但是她卻悲哀地發現,她的心已經越沉越低,她知道他是徹底地要斷絕他們之間的關係。
明明知道他是爲什麼纔會對她這麼冷淡,她的心依然疼得死去活來,她不甘心,就這樣失去他。即使她告訴子軒哥哥,她要變強,她要自己奪回炎,但是她知道,所謂的奪回也許已經不是她可以決定的了。那個男人的心,冰冷寂寞,已經遠遠地離開了她,把她攔在了心門之外。
“沐藍,我來給你檢查傷口了。”彥熙走進來,輕輕地執起沐藍的手腕查看,皺着眉頭問道,“這幾天晚上還是疼得厲害麼?”
其實,就算沒有這些疼痛,她大概也是睡不着的。
不過,她還是老實地點頭,“恩。”
失眠,在小女孩身上,狠狠地折磨着她的心神。
“我今晚給你開一點止痛片和安眠藥吧。”看着沐藍一天比一天瘦,彥熙也有些許的心疼,這個原本明媚如陽光般的女孩,圓潤的臉頰已經深深地陷了下去,他給她打了很多營養劑,才勉強吊着她的身體,否則以她的狀態根本沒有辦法調養好。
“不用了。”疼痛是讓她記住傷口,她從來不是逃避的人,受到傷害用藥物來麻痹自己,不是沐藍的行爲。
“沐藍,我必須很嚴肅地告訴你,如果你再這樣不好好睡覺,也不好好地讓自己的身體休息,就算我有再多的營養劑也沒有辦法。如果你想要你的雙腿和手可以恢復自如,你最好給我好好地養好身體。”彥熙很少用這樣鄭重的口吻對沐藍說話,他一直覺得沐藍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女孩,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受到了這樣的傷害,他可以給她時間恢復精神,但是已經過去了十天了,最佳的治療時間已經所剩不多,如果她再繼續這樣的話,他的治療只會事倍功半。
茫然地轉過頭,看着彥熙,空洞的眼神彷彿是一隻迷路的小獸,“彥熙哥哥,我的心,很痛,它告訴我,它很痛。你能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讓它不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