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子彈明明是射向你的。”狙擊手咕噥一句，見子軒充滿威脅的目光投來，立刻閉嘴，笑着表現自己的無害。
過了一會兒，狙擊手才輕聲說了一句，“那個時候的那個選擇，是最好的。”
“我知道。”子軒沉默地迴應。
打中了子軒，就會出現意外的情況，減低了他們移動和撤離的速度，萬一再來一批人，受傷的子軒就沒有辦法全身而退。打中賽奇，也不過是讓他原本就差不多流乾的血流得快一點罷了。
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這是奸商的本質，並且適用於任何時候。
幾個轉彎，黑色的車子開到了一棟公寓門口，子軒將人半扶半抱地弄進屋子，朝後揮了揮手，狙擊手立刻得令離開。
這是子軒在德國的幾處落腳地之一，很安靜也很偏僻。他帶賽奇來這裡，一來是因爲他身上的傷需要立刻治療，回去肯定來不及，再來是因爲他這副模樣回艾爾格家，大概明天報紙頭條就是他了。
這個從來不知道同情爲何物的子軒，竟是動了幾分惻隱之心，也許是因爲這個傢伙和他一樣曾經是個有夢想，卻因爲責任而強迫自己放棄夢想，所以他對他倒是生出了幾分英雄惜英雄的感慨。
“這是哪裡？”賽奇被放置到柔軟的牀上，他似乎是痛醒的，如今脫離了險境，才猛地發現渾身痛得他幾乎連暈過去的力氣都沒有。
“我的地方。”子軒回答得很簡潔，一邊重新拿出紗布幫他止血，一邊往外看了看，像是在等什麼人。
“謝謝你救我。”賽奇半睜半閉着眼睛，聲音微弱地像蚊子叫。
“別說話了，保存體力。”子軒皺眉，這傢伙似乎比他想象中傷的嚴重，他懊惱地看着被自己剪開的襯衫，縱橫交錯的鞭痕，似乎還有一些拳腳的淤青，子軒擔心的是他脫臼的雙手，也不知道他的肋骨有沒有斷裂，通常這種被虐打的人，都會有斷肋骨的危險。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德國人興沖沖地跑來公寓，隨身帶着一個很大的急救箱，要不是急救箱上面標記着很大的十字標記，甚至可以認爲這是一個旅行箱。
“嘿親愛的，真沒想到你會來德國，可是你來德國怎麼也不找我呢，你這樣薄情寡義真的是讓人很傷心。”穿着寬鬆的白大褂，應該有三十來歲，不過因爲長了一張白皙的娃娃臉，看起來還帶着幾分稚氣，尤其是他變化多端的表情，讓人忍俊不禁。
子軒的額角一跳，這傢伙怎麼一點都沒變，他有點後悔怎麼會把他找來了。
這個傢伙算是個不錯的醫生，從前去英國遊學的時候跟子軒認識，聽說在學校成績很好，但是偏偏不願意呆在公立醫院，反而呆在一個志願者的診所做義工，反正就是個愛折騰又任性的傢伙。
“迪歐，我朋友受傷了，你幫他看一下，對了他的手脫臼了……“子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咋咋呼呼的迪歐打斷了。
“嘿親愛的，你出手也太重了吧，原來你好這一口啊，口味太重了，真是太重了……“迪歐看到牀上躺着的人時眼中閃過一抹驚訝，隨即誇張地驚叫兩聲，掀開被子開始給賽奇檢查，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沒了，“兩隻手都脫臼了，不過幸好接回及時，不然麻煩就大了，你還算有點人性。不過這渾身上下的鞭痕，你也太誇張了吧，你這是把人往死裡整啊，真是沒看出來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居然是這種人，人家一個閉月羞花的小男生，就這麼被你折騰。”
子軒忍不住撫額，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怎麼這麼久了這傢伙的中文水平還是這麼破爛，最可怕的是他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沒事就喜歡蹦出個讓人無語的成語。
還閉月羞花，這詞語是這麼用的麼？是這麼用的麼？
“天啊，你實在太狠了，我敢保證他的肋骨至少斷了兩根，你看看被你打成什麼樣子了，這一身的傷真是……這可憐的孩子，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裡呢？”迪歐絮絮叨叨個沒完，將賽奇反過來，給他小心地擦藥，順便還橫了子軒一眼，“也不知道憐香惜玉……。”
“停……”子軒覺得自己實在聽不下去了，這傢伙的文學造詣已經讓他有一種把他打暈的衝動了，他無奈地解釋道，“這些不是我弄的，你別一副看衣冠禽獸的眼神看着我。”
誰知道，迪歐壓根就不接受他的解釋，冷哼了一聲，“得了吧，你們這種人就是敢做不敢承認，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麼玩一次，他就被你玩壞了，到時候別來找我救命。”
什麼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這就是。
子軒欲哭無淚地閉嘴，隨便他說吧，他就當訓練自己的涵養，淡定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支着頭，閉目養神起來。
迪歐雖然嘴上不停地囉嗦，手中的動作倒是一刻不停，又是縫針又是止血，絲毫沒有片刻的停頓，這些事情被他做得就像喝水吃飯一樣自然。
“嘶……”賽奇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痛得皺緊了眉頭。
“子軒，你居然還用槍，你這個實在太過分了，動動手就算了，你居然還動槍，雖然大腿上沒什麼大問題，但是這種槍傷可跟皮外傷不同，要修養一段時間才醒的。”迪歐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疑惑，不過立刻被他喋喋不休的說話聲掩蓋了過去，“不過也一樣，他的肋骨斷了兩根，也是要靜養的，但是話是這樣說，你也不能這麼折騰人啊。”
子軒一句話都不說，倒是賽奇忍不住睜開眼，想幫子軒辯駁兩句，剛剛張嘴，就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原來是子彈被取出來了，他只覺得自己彷彿像是死過一回了，渾身直哆嗦。
“你怎麼不給他打麻醉？”子軒蹙眉，瞪了一眼迪歐，責怪他。
“你沒說啊，我以爲你的朋友都跟你一樣呢，不需要麻醉的。”迪歐理所當然地回答，“再說，我動作很快的，不需要麻醉。”
只是，動作快不快和麻醉，似乎沒什麼聯繫吧？動作快就不痛了麼？
不過，反正也已經取出來了，子軒也懶得和他爭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以滾了。”
“利用完了就讓人家滾，子軒，你太沒人性了。”迪歐一臉的欲哭無淚，彷彿真的是被拋棄的小媳婦似的，演得非常起勁。
只不過很可惜，子軒壓根就不鳥他。
“怎麼樣，沒事吧？”子軒問賽奇，這個富家公子，大概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這樣嚴重的傷吧？
“還好。”沒死，所以怎樣都算好的，對吧？
“什麼還好，我告訴你你就剩下半條命了，真是的，這種時候就要裝可憐啊，難怪子軒下手這麼重，你也太不懂得利用時機了吧，我告訴你……”迪歐又開始發揮他的長舌婦的優勢，打算好好教育教育這個被折騰地半死還企圖幫子軒說話的傢伙。
“迪歐。”子軒突然很嚴肅地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迪歐一愣，轉頭看着他。
“閉嘴。”子軒沉聲丟了兩個字，冰冷不耐的眼光掃了過去。
迪歐縮了縮肩膀，很識時務地閉嘴。他哀怨地瞅着他，他就知道自己看完了病，沒了利用價值，就要被他嫌棄了，越想越委屈，眼睛裡都要有水光了。
“你鬧夠了吧，以爲我是你們診所那些護士麼，被你這麼水汪汪地瞅幾眼就束手就擒了？”子軒冷哼一聲。
“嗚嗚，我好傷心，你心裡果然沒有我，有了新歡就不要舊愛了你，沒人性，太薄清了。”迪歐又開始發揮他糾纏不休的本領了，要是普通人這麼囉嗦，大概早就被子軒丟出去了，偏偏是這個傢伙，讓人忍不住心軟。
“你好好休息，我和這傢伙到外面聊幾句。”說完，抓着某人的前襟，往外拖。
賽奇出神地望着門外的方向，心裡暗自猜測這個醫生和子軒的關係，似乎子軒對他很忍讓，雖然他一臉想把那個聒噪的傢伙踢出去的樣子，但是手下的動作並不重。
邱子軒，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到底受了一夜的折磨，又被來回折騰了這麼久，賽奇的身體也算到了極限了，迷迷糊糊間只聽到門外傳來兩人極輕的交談聲，漸漸地就陷入了昏睡。
客廳裡，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沙發上。
“我聽說尤金找了你們家大公子……”子軒瞥過去一眼，見迪歐一臉茫然的樣子，繼續說道，“我是說安德烈西菲斯。我警告你，你最好別插手這件事，不然到時候自身難保別來求我救你。”
雖然是惡狠狠的語氣，但是迪歐還是從中聽到了關心，他笑眯眯地挨着子軒，“親愛的，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
“安德烈迪歐，你再靠我這麼近，我就把你踢出去。”子軒咬牙切齒地瞪他，這個沒有自覺的傢伙，給他一點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
迪歐委屈地扁了扁嘴，退開兩步，依然用一雙欲泣大眼睛看着子軒，一副小媳婦的哀怨摸樣，彷彿子軒欺騙了他的感情又把他拋棄了一樣。
“聽到沒有，要是讓我知道你偷偷回去幫西菲斯，我就把你的腿打斷。”子軒瞪他一眼，涼涼地警告，但是他眼中的認真擺明了他的威脅是非常正經的，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