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慢慢深重,偌大的病房深深淺淺地投着水晶燈的折射光影,安靜的就像一副鉛筆素描畫,陸連城恰好站在一小片陰影中,全身的肌肉因爲憤怒與某種情緒而緊張着,像是一隻伺在暗處的一隻憤怒的豹。
他的手輕輕張開,握住白千然白皙的右手,食指輕輕地點她:“你先下樓看看。”
白千然亦是被他的動作弄得受寵若驚,立即綻放笑意:“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去看小寶寶嗎?應該很可愛的,剛剛生下來的孩子,拳頭也是小小的。”
“我待會就過去。”陸連城聽她這麼說,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地情緒,反倒是舒展了眉目,情緒也好了很多:“你先替我恭喜一下他們。”
“可是我們倆是一起來的,你不去他們一定會問我你在哪裡。”白千然說話的時候,聲音柔的滴出水,儼然就是一副陸連城女朋友的身份。
兩個人說的話雖然很是正常,但是聽在白千尋的耳中,卻是莫大的諷刺。
見小寶寶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情侶兩個人見證過一次,更加會有結婚的念頭,可惜面前這兩個人,恐怕並不適合這樣的時刻。
白千然被他三言兩語地哄走,走的時候衝白千尋得意地一笑,讓人無法呼吸。
此時她漂亮的眉緊緊地皺着,無聲地轉過身去,將陸連城徹底當成空氣。
既然已經決定分道揚鑣,她似乎能做的更狠。
房間內,陸連城的腳步聲漸漸響起,病房間的門被推上,讓白千尋後背一僵,還沒有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見腳步聲還在房間內,且慢慢地向她靠近。
她握着衣服的手指蔥白,臉色也很不好。
“你怕我嗎?”他的手輕輕的撫觸她散落在背後的黑髮,沉默片刻,淡淡的問道:“你難道就沒有心了嗎?”
遠處的天空月光明亮,白千尋望着那抹令人心驚的銀色,一瞬間想起以前甜蜜的種種,竟有些疏離。
“連城。”她輕聲誠懇的說:“謝謝你能來看我,但是對不起了。”
就站在她身後咫尺之間的人突然勃然大怒,手上的力道也不禁變得更重,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與他四目相對。
他恨不得掐上她漂亮的脖頸,這樣她就不會再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你還想幹什麼?難道我失去的還不夠多嗎?你明知道我最在意最痛恨的是什麼,還偏偏選擇了這樣的方式讓我自願放手,難道這些折磨還不夠嗎?”
到了現在,她才只是淡淡地說自己的悔恨,卻一點沒有回頭的意思。
陸連城慌了,他突然意識到,白千尋骨子裡還是那樣的驕傲,偏執,毫無餘地。
現在她只是一味地在遠離。
陸連城聽完她痛苦而單調的聲音,眸色晦暗,聲音在此刻變得沙啞纏綿:“白千尋,你就是個騙子。”
說了會一輩子守在他的身邊,等着有一天有一個家的,現在卻在這裡言之鑿鑿地說自己受夠了折磨。陸連城手下得力道下得更重一些,卻沒能如願看見白千尋冷冰冰的表情有任何不一樣的變化。
“我騙你什麼了?”她問。
他沒有說話,忽如其來心上有些慼慼。
女人啊,真是最無情不過的生物了。
“我想要一個家,而你陸連城永遠給不起,即便是再等你一年,兩年,甚至五年十年,你都還是給不了我一個家。”她眼中沒有一絲的痛苦,更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經準備好了的臺詞,此時全部說出來給他聽。
像是一個正式的告別儀式。
而陸連城站在燈光下的眼神慢慢起了波瀾。
“家?你在跟我說家是嗎?白千尋,你離開投向別的男人懷抱,竟然也能找了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冷冷的開口,慢慢地俯身向她靠近,最近的距離最遠的兩顆人心:“難道你認爲陸曉明就能給你一個家嗎?”
家,生命開始的地方,人的一生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同一屋檐下,他們生火、做飯,用食物凝聚家庭,慰藉家人。平淡無奇的鍋碗瓢盆裡,盛滿了中國式的人生,更折射出中國式倫理。人們成長、相愛、別離、團聚。
本來她是沒有這麼堅定的,但不知道爲何,只要是面對陸連城,她總是能做出更多堅定的選擇。
於是點頭。
“你敢!”她還沒有開口說話,就已經被他厲聲打斷。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一鬆,換成了甩,將她順勢倒在病牀之上,整個人壓了下來。
當初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白千尋愛這個男人入骨,巴不得每天都能守在他的身邊,每一次親吻的時候,就覺得渾身的細胞都在膨脹炸開,每一秒都巴不得耗盡彼此的呼吸去纏綿,每一次都會毫不猶豫地迴應。
可是這一次不同,他暴虐索取,她痛苦掙扎。
僅僅是來回的爭執之間,就已經讓彼此的情緒達到了制高點,他因爲她的掙扎而憤怒,她因爲他的粗暴而心寒。
兩個人的口腔中漸漸充斥着鐵鏽的味道,鼻息之間也都是血腥氣。
他閉着眼睛,反倒更加貪婪地索取。
“你們在幹什麼!”病房門再次打開,陸曉明剛剛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立即厲聲吼道。
白千尋用盡渾身力氣,將他推開。
面色蒼白地大口大口喘氣。嘴脣上沾滿了血漬,卻不是她的。
陸連城擦去嘴角的痕跡,口腔中的血液還有她的味道混在一起,他看着白千尋怯懦的樣子,嚥下去的樣子像是在喝她的血。
“陸連城……!”
不等陸曉明發飆,陸連城便轉身給了這個不速之客一拳,力氣大得讓沒有絲毫準備的陸曉明連人帶着沙發一起倒下。
陸連城紅着眼的時候,甚至不可能給陸曉明留下反應的機會,便又一次上前要再來一拳。
慌亂中,陸曉明反應過來,向側邊一滾,讓他的一拳落在沙發上。
自己立即閃到一邊另作反抗。
也跟不需要再多言,兩個人的怒火都是到了臨界點,立即扭打起來,誰都佔不了上風。
上一次在wk集團的樓下只是小展身手,這一次在這裡,根本不需要考慮任何外界的因素。打架的時候皆是默契地下重手,哪裡最脆弱就往哪裡下手。
白千尋站在一旁看得最清楚,但是要上前阻攔的時候,只要剛剛靠近,兩個人就刻意遠離,下一拳絕對更狠。
瘋了一樣地扭打在一起。
“啊!曉明!”白千然和護士聽到動靜趕到的時候,房間內的兩個人都已經掛了彩。
白千尋被她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更加慌了。
於是抓起手邊剛剛送來的精緻的紫砂保溫桶,心急之下向兩個瘋子砸去。
陸曉明恰好出拳,讓陸連城向後倒退幾步,白千尋舉起的湯罐落下,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鬢角額頭,重重的一下,讓他有一瞬間的暈眩,高大的身軀立刻倒在她的腳邊。
紫砂湯罐隨即跌坐在地,熬了一下午的烏雞湯灑了一地,房間中立即香味四溢。
白千尋立即紅了眼睛,跪在陸連城的身邊,慌亂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啊——血!”站在門口的護士尖叫出聲,一羣人立即緊張了起來。
大片鮮紅的血順着陸連城的鬢角留下,血腥氣立即將空氣中瀰漫開的雞湯的香氣掩蓋,所有人都害怕了。
此時反倒是躺在地上的某人,無力地笑笑。
白千尋讀不懂他的笑到底是失望還是恨,她沾滿了血的手不知道該怎麼擱置,眼淚啪啪地滴落在他滿是血跡的臉上,一言不發地顫抖着看他。
不知道是誰報了警,不等護士徹底將陸連城的傷口包紮完畢,警察就趕到了。
這一片區域的治安一向不差,但每名警員都深諳,只要是出警就一定是牽扯甚廣,不是政府要員就是豪門恩怨,一向難辦。
現在裡面受傷的,可是現在備受矚目的本市第一公司wk集團的總裁,更是最年輕的董事長。一下子就讓他們嚇得腿都軟了,巴不得立即跪下來給陸連城請安。
“傷人的是誰!”
白千尋還愣在那裡,雙手的血跡已經幹了,眼神呆滯地看着地上一地的血紅。還有湯罐跌落以後的碎片,裡面還有陸曉明熬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湯。
一碗最好的燉湯,講究的是湯色如茶。
她心中犯苦,竟然想到的是,沒有喝到這個湯,倒是有些可惜了。
“我再問一遍,是誰傷的人!”
“是我。”陸曉明開口承認:“是我動手傷人。”
辦事的警察一愣,意識到他是陸家的二少爺以後,立即倒吸了一口氣。
白千尋並不驚訝陸曉明會這樣說,她掠了掠有些汗溼的鬢,儘量使自己的語氣波瀾不驚一些,至少顯得不再那麼的害怕:“是我,是我砸傷了他。”
陸連城此時擡頭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冷漠。
“是我失手傷人。”她半低着頭自嘲的一笑:“沒想到我下手這麼狠,差一點釀成大錯。”
警察雖然慶幸不是二少爺,但也不由地看向主事人陸連城的意思。
他此時沉默,別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