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懶洋洋地一手支額一手隨意翻着書冊的徐昭佩一愣,緊接着陷入了沉思之中,好一會兒才低聲道:“讓他在花廳候着,我一會兒就到。”
“是。”
聽着阿九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抿緊了嘴脣,慢慢地垂下了眼睛,如果那天見到他的話,大概還有機會吧,到了現在這樣的情況,已經來不及了。
換了男裝到了花廳的時候,見到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身材穩健,神色不亢不卑,見她進門之後規矩地作了一揖,“奴呂方見過何氏少主。”
“呂伯客氣了,快免禮吧,”徐昭佩連忙還禮,“請坐。”
“多謝少主,只是不必再坐,聽聞少主身體微恙,老奴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探望少主,一併送上拜帖。”說着從袖子裡拿出拜帖來,雙手奉上。
“殿下厚德,小可受寵若驚,”徐昭佩亦雙手接過來,“請轉告殿下,小可必掃榻相迎。”
“老奴定當原話帶到,府中另有瑣事,請容老奴告退。”
“呂伯慢走,阿九,代我送呂伯。”
候在外面的阿九立刻走進來送人,徐昭佩坐在正廳之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拜帖,她這纔剛剛醒過來,他那邊的拜帖就已經到了,速度可真是夠快的啊。
正逢着阿九進來,徐昭佩將拜帖往桌子上一放,然後輕笑着看着他,“我這纔剛醒呢。”
阿九愣了一下,接着就蹙起了眉頭,然後認真道:“郎主放心,我馬上開始進行暗中排查。”
徐昭佩點點頭,“慢慢來吧,太子來之前查出來就行。”
“……郎主難道準備直接和太子說?”阿九有些疑惑。
徐昭佩的手指在桌子上輕叩,眼神帶着薄弱的亮光,欣喜又悲哀,“我但願我可以相信他,又希望他是真的對我有害。”
阿九聞言有些疑惑,她這到底是希望太子對她好還是對她壞?
“郎主認識太子殿下?”
“自然是認識的,我與殿下是舊識,四年前就已經認識了他還曾經過我兩命,我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原本我大概還有點奢望着用我最看重的東西去還,私心裡也算是了結我的心願,可是如今我竟然連最後的奢望都沒有了。”
她淡淡地說着,其中的悲哀一點一點地溢出來,讓站在一邊的阿九也開始難過起來。
倒是徐昭佩說完之後,輕笑了一聲,看見他呆呆的樣子,忍不住又笑,“別傻站在這裡了,快去做事吧,若是這個月賺的錢少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阿九聞言也笑了起來,“那我告退了。”
“去吧。”
時間匆匆地過了兩日,到了第三天,天公作美,正是個清朗的好天氣,白雲絮絮,春風送暖,徐昭佩早已讓人備好了瓜果差點之類的吃食,選了擺宴的地方也不在城內的宅子裡,而是在城外的一座莊子上。
那莊子上有個荷塘,如今正是冰雪初融,絲柳吐綠的時節,早有
一叢叢性急的迎春吐露花蕾,一串串金黃色的花朵兒格外惹人歡喜。
一大早徐昭佩便派了人去皇宮千秋門外接人,一路護送到莊子上。
蕭統到了的時候,徐昭佩早已在荷塘旁邊的涼亭裡,這八角涼亭建造的很是巧妙,一半兒在陸地上,一般懸空在水面上,她趴在涼亭周圍的欄杆上,手裡握着一根魚竿,只是那眯着眼睛的模樣似乎要快要睡着了的樣子,好像是一隻曬着太陽打瞌睡的貓兒,慵懶而優雅。
燦爛的陽光照射在她細膩無暇的臉上,泛起了一層朦朧的光澤,似乎將她的面容虛化成了夢中的景象。
不知道是聽到他的腳步聲,還是感受到他強烈的視線,她回過頭來睜開眼睛,看見是他,然後笑了起來,那笑容燦爛得令普照大地的陽光都黯然失色。
“殿下,你來了。”
蕭統一身黑衣,頭戴玉冠,流轉的溫潤光澤卻比不上他眉眼之間的溫柔笑意,如雲霽流光,如明月清朗。更像那水墨之間最綺麗而溫柔的山水,大氣而又自然。
惹人心之所向,卻巋然不動。
“怎麼就想在別莊上來了?”他擺擺手,讓身後的侍從退下,然後自己轉動着輪椅靠近,語氣溫柔和寵溺。
徐昭佩放下魚竿,走過去幫忙將輪椅順着早已設好的緩坡推到亭子裡,這才鬆開手道:“不過是爲了散散心罷了,再說,我若是在那憋悶的小宅子裡招待你,你就不怕着滿健康城的人說何氏少主苛待太子殿下?”
她一邊說着一邊睨了他一眼,眉目之間的風情比前幾日更甚,那是一種由少女蛻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才會擁有的嫵媚。
蕭統摩挲扳指的手指一頓,然後垂下眼睛,某種光彩變幻,說出口的話卻一如既往的溫柔含笑,“只要是你招待我,在哪裡都是可以的,這樣的事素來不是看地處,而是看招待的主家是誰,你說呢?”
徐昭佩輕輕一笑,“我自來是說不過你的。”
“你可是名滿天下的神秘的何氏少主,傳聞容貌秀美無雙,文采驚才絕豔,怎麼會說不過我?”蕭統輕笑着打趣她。
“那你現在就可以出去像那外人說,何氏少主徒有虛名,與太子殿下相距甚遠。”
蕭統抿脣笑了起來。
移動着輪椅靠到她的身邊,看了看四周的景色,“你這裡倒是一副好景,難怪你要到這裡來設宴。”
“那是自然,這也是因爲要招待你,若是旁的人,我可沒這興致專門挑了一處好景色。”
“哦?”蕭統挑挑眉,“可是我怎麼聽聞建康城的士族大家幾乎都送了拜帖上門,可是何氏少主‘性情高傲,不屑相交’,然後全部送了回帖呢?爲什麼就單單接了我的拜帖?這可當真是將我至於風口浪尖火燒煙燎之上啊。”
他將城裡對於何氏少主的傳言一一複述來給她聽。
徐昭佩笑着看了他一眼,“依我看來,若不是之前我找過太子殿下,只怕殿下根本就不會遞
上拜帖吧?”
蕭統忍不住笑了起來,無奈地搖搖頭,“你這個小丫頭,我自然會再尋你,只是大概會暗中送帖子給你罷了,我自來是不願意見着你穿着男裝的怪模樣,好好的一個小娘子……”
“行啦,”徐昭佩魚竿一提,一條鯽魚掛在魚線上甩着尾巴,她一邊收了杆一邊道:“以後見你都不穿男裝了可好?”
蕭統笑着見她被魚甩了一臉的水,忍不住掏出帕子給她擦臉,一股熟悉的蘭花香味瞬間衝入鼻腔,徐昭佩一愣,然後怔在了那裡。
蕭統的目光微微一晃,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緊,面上卻毫無異色,含笑着問道:“這是怎麼了?”
徐昭佩勉強扯了扯脣角,笑道:“你這帕子上,怎麼還有香味,你一個郎君,居然……”
蕭統接過帕子放在鼻子下面聞了一下,然後道:“不過是平常的薰香吧,宮裡浣衣房每次都會在洗好的衣服上薰香,這是宮裡的慣例,可不是我的習慣,平日是吩咐過不要用的,這次大約是換了新人吧……”
他淡淡地說着,神情自然而然, 徐昭佩愣愣地看着他溫柔的眉眼,終於還是放鬆了下來,臉色也由之前的蒼白慢慢地恢復了之前的紅潤。
“這條魚是我千辛萬苦釣上來的,中午咱們就吃了它!”她燦爛一笑,紅脣之中隱約地露出潔白的牙齒。
蕭統清淺的眸色隨之慢慢幽深,他垂下眼去看桶中的游魚,一邊道:“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是如何‘千辛萬苦’的?”
徐昭佩理直氣壯道:“從我在這等你的時候就開始釣了,釣到現在才釣上來,可不就是千辛萬苦。”
“這麼說你是等我很久了?”
徐昭佩嘴一張,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說等他許久了,那必定會引來他的愧疚,那不是她想要的,可是說沒有等許久,那就是否定她所說的‘千辛萬苦’了。
蕭統見她一副張口結舌的爲難糾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似乎將周圍的春意全部點燃,溫柔而燦爛,彷彿十里花開,絢爛而妍麗。
徐昭佩甚至有些恍惚。
他的手指擡起來,然後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下,“調皮。”
“唔,好痛。”她捂住被他彈痛的地方,控訴地瞪着他。
“真的痛了?”他有些歉意地撫上去,“是我每個輕重了,來讓我看一看。”
徐昭佩鬆開手,果然白皙光潔的額頭上微微紅了一塊,蕭統有些懊惱疼惜地用手指揉了揉,只是越揉越紅,他原本還有些疑惑,誰知低頭一看,湊近他身邊的小丫頭整張臉都微微紅了起來。
他愣了一下,然後抿脣笑了起來。
“還痛嗎?”他輕輕地問着,溫柔的語氣讓她臉上的緋紅更深。
“不,不疼了……”
“你這個傻丫頭……”他忍不住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來,徐昭佩沒有反抗地蹲下身來,任由他輕輕地撫弄着她的曲線順滑的側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