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統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道：“你當真這麼在乎她們，要知道她們可不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蕭瓊華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問，爲什麼那麼輕易地就接受了蕭寶融和樂洵公主，蕭瓊華沉默了一下才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我到底是佔了她們女兒的身體，又怎麼能丟下她們不管，更何況，她們都很好，”頓了頓又道，“和爸爸媽媽一樣好。”
蕭統嘆了口氣，抱住她的手臂緊了緊，安慰道：“不要想了，我們都能有這樣的機遇，說不定叔叔阿姨在什麼地方也過的很好呢，你還有我。”
蕭瓊華在他懷裡輕笑了起來，點點頭，“嗯。”
相擁着感受這一刻的甜蜜，呼吸之間盈滿了他身上淡淡的氣息，蕭瓊華只覺得所有的紛爭和煩惱都離她遠去，人生安寧，歲月靜好。
過了一會兒，她纔有點反應過來，猛然擡頭瞪向他，“不要給我轉移話題，快點回答我的問題，你之前是不是和他們見過面了？快說！”
細碎的笑聲從他的喉嚨裡溢出來，蕭統一手接住她捶向他胸膛的粉拳，一邊低頭欣賞着她臉上浮起的羞惱的紅暈，“彆氣彆氣，告訴你便是，我之前的確已經和他們見過了。”
蕭瓊華聞言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有點反應過來，“是那次？”
“對，”蕭統點點頭，“我不知道他們視線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但是似乎並不怎麼準確，他們以爲是你過去的，沒想到你當初因爲臨產的原因並沒有跟着去，所以故意派出來引起注意的人被我發現了，我跟着過去才知道，前朝末代皇帝和皇后竟然隱居在那裡。”
蕭瓊華有些不可思議，“那你從那個時候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只是猜測而已，”蕭統也沒有完全否定，“他們知道我的身份，我也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所以一開始的見面並不是很愉快，一直都沒有提到你，我猜想你和他們的關係，也是回來之後纔想通的。”
他低頭看着她，神色變得溫柔起來，“而且我猜想的，也只是你身體的身份，至於你的靈魂……”
又提到這個問題，蕭瓊華突然有些彷徨，“我，我已經不是唐秋月了，我……”
蕭統見她驚慌而糾結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的小月亮，還是和以前一樣傻，不管你在哪裡，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愛的，始終是你的靈魂，即使你變了一個模樣，也依然有那個本事，讓我爲你神魂顛倒。”
蕭瓊華的臉瞬間紅了個透，眼裡卻是濃的化不開的甜蜜和歡喜，羞澀之下故意唱反調：“我纔不相信呢，你之前根本就沒有認出我，你找不到我，已經準備放棄了，不要以爲我不知道。”
這是開始翻舊賬了，蕭統心叫不好，面上卻神色自若道：“我沒認出你，卻又重新愛上了你，夫人的魅力無人能比。”
“現代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油嘴滑舌，那時候臉那麼嚴肅，還以爲你面癱了呢。”
蕭統微微一笑：“那是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你的好，要是我一見面就對你笑，你說我不正經該怎麼辦，索性就面無表情了，這也說明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從來沒有拈花惹草過，夫人有沒有想好怎麼獎勵我？”
蕭瓊華擡手就捏上了他的臉，“讓我看看這是多麼厚的臉皮才能說出來的話？”
兩人正笑鬧間，只感覺船身輕輕一晃，然後便慢慢地停了下來，門外傳來阿九的聲音：“娘子，船已經靠岸了。”
“知道了。”蕭瓊華應了一聲，回
頭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嘴脣上壓上來一片溫柔，纏綿而甜蜜的吻侵襲過來，讓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好一會兒蕭統纔有些留戀地放開她，然後取出銀色的面具戴上，“朝中還沒有穩定下來，我的身份暫時還不能暴露，委屈你了。”
蕭瓊華還有些輕喘，雙頰上的紅暈還沒褪去，眼波迷離地掃了他一眼，成功地讓他的眸色變深，“你真準備動南朝，那你阿父和那幫子兄弟該怎麼辦？”
蕭統擡手撫弄着她微腫的紅脣，有些漫不經心道：“自然是要動的，那原本就是求取夫人的聘禮，至於蕭衍他們，呵……”
他的語氣有些諷刺，蕭瓊華見狀也沒有再多問下去，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走吧，這麼多天沒出現，不知道外面都怎麼樣了。”
聽出她語氣中的悵然，蕭統攬了攬她的肩膀，輕柔地說道：“待事情了了，我們也像岳父大人他們一樣，找個清靜的地方住下便是。”
蕭瓊華聞言不知道想起什麼，笑了起來道：“那這天下呢？”
蕭統一臉理所當然，“自然是有勞岳父大人的了。”
蕭瓊華腦海裡似乎已經閃現出蕭寶融那怒得跳腳的樣子，忍不住愉快地笑了起來。
兩人都不是拖沓的人，放鬆了這麼多天也應該顧慮正事了，又耳鬢廝磨了一陣，等下船的時候，只剩下蕭瓊華一個人了。
阿九和鳶蘿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蕭瓊華的身後，卻都什麼也沒問。
蕭瓊華朝鳶蘿道：“你走一趟，將徐夫人送去雍州安頓下來，然後……”她思索了一下，“直接去舅舅那邊吧，那邊發生的事情，你也好及時地傳給阿父阿孃她們。”
“那娘子呢？”
蕭瓊華似笑非笑地看了鳶蘿一眼，也不在意她的僭越，“我也去北朝，不過是要去會會拓跋詡，你讓舅舅不要輕舉妄動，只要想辦法安定人心，已經佔下來的州縣都給你整頓好，最多就是想辦法將宇文泰的勢力給慢慢清楚了，但是也不能急躁，要知道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的，萬一宇文泰狗急跳牆就不好了，知道嗎？”
鳶蘿被她那一眼看得心裡一跳，聽她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忙恭敬地應了一聲是，便帶着徐夫人直接往雍州趕去。
這邊蕭瓊華也沒急着走，反而帶着阿九進了城。
竟陵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蕭瓊華在城門口站了一站，這才帶着阿九慢慢地走進城門，一路都十分悠閒，最後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阿九對她反常的表現有些疑惑，蕭瓊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準備爲他解惑，兩人坐在大堂靠着窗邊的位置上喝茶，沒一會兒，只聽外面大街之上傳來驚呼聲，伴隨着急速而雜亂的馬蹄聲，很明顯是有一羣人策馬奔跑過來。
然後馬蹄聲在客棧的門口停住了，接着是腳步聲以及刀鞘和配飾相撞的清脆的金屬聲，蕭瓊華有些懶散地擡頭看過去，正對上七皇子蕭繹的眼睛。
蕭繹相比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明顯消瘦了很多，一身深紫色的長衣甚至有些空蕩蕩的感覺，原本就冰冷的氣質似乎變得更加沉鬱，深瞳之中的墨色濃郁得彷彿可以遮天蔽日，激不起絲毫光亮。
他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蕭瓊華，目光好像是穿透了恆久的時光，風塵僕僕地來到她的面前，卻膽怯地不敢再近一步去觸碰。
蕭瓊華放下了茶盞，朝他輕輕地一笑：“你來了。”
印象中似乎很久都沒有見過蕭繹了，可是事實上也不過才幾個月而已，那時她還在雍州，還沒產下歡
兒，緊接着後來被太子妃派人擄走，隨後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她幾乎都要將他忘到腦後了。
今日再見，蕭瓊華清楚地知道，蕭繹從來都沒有虧欠她，反而事她，欠他的地方實在太多了，不管蕭繹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又或者僅僅是好感，她總歸是利用了他。
蕭繹脣角動了一動，似乎是想要笑一笑，可是他的努力卻沒有成效，反而讓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僵硬而奇怪，喉嚨裡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卻沒有形成清晰的音調。
蕭瓊華暗暗地嘆了口氣，語氣輕軟：“過來坐吧，我們許久未見，好好說些話吧。”
蕭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乖乖地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蕭瓊華餘光一瞥，果然在門口看到了之前在竟陵遇到的謝三郎和王二郎。
“殿下近來可好？”見他不說話，蕭瓊華只好主動開口。
蕭繹抿了抿嘴，脣角漾起了倔強的弧度，徐昭佩才猛然間想起，蕭繹也不過只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
“我，甚好，”他的聲音有些乾澀，像是硬生生地從喉嚨中擠壓出來的一般，“佩娘可好？”
“我也一切都好。”蕭瓊華淡淡地笑着，目光坦然而平靜。
蕭繹卻在她這樣的視線下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睛，避開她的目光，“你……後來去了哪裡，我在雍州許久都未曾見到過你，還有孩子……”
“殿下，”蕭瓊華止住了他的問話，纖細的手指壓到了他因爲激動而不由自主地攥起來的手上，直視着他的眼睛，“七郎，別再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了，我們早就沒辦法回去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七郎，你其實是明白的，爲什麼不能接受呢，你在不甘心什麼？”
蕭繹的手一抖，原本就略顯蒼白的臉徹底地失去了血色，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絕望和悲愴，輕笑着嘆息道：“佩娘，你可真是好狠的心，你可以一刻喜愛過我？恐怕並沒有吧，你告訴我，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如果真的不能留在我身邊，爲什麼又要回來，爲什麼要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給了我歡喜，卻又重新讓我失去，你可知道，我也是會痛的？”
蕭瓊華慢慢地抿緊了嘴脣，接着也無奈而歉意地扯了扯脣角：“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怪我也無可厚非，只是我曾經……”
說到這裡，她突然就停住了，有些話，已經沒有必要再說出來了，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說不說，其實都無關緊要，因爲什麼都改變不了。
“你曾經什麼？佩娘，告訴我，就當是，讓我不要有遺憾，可好？”
蕭瓊華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說出了口，“我曾經，真的想要和你好好過一輩子，不管是當初嫁給你的時候，還是後來又出現的時候，我都想過，就那樣和你白頭偕老也未嘗不好，可是世事往往都不盡如人意。”
蕭繹臉上的神色似悲似喜，定定地凝視着她許久，這才輕聲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已經夠了，往後，只要你願意，我還是等着你，和我，攜手白頭。”
蕭瓊華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恐怕再也不行了，七郎，你要答應我，若是往後有一日，我們成爲敵人，你切莫要顧及情意手下留情。”
蕭繹一驚，“你這是什麼意思？”
蕭瓊華考慮了一會兒，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我原名蕭瓊華，家君乃是先齊末帝蕭氏寶融。”
“……”蕭繹被這個消息驚愕到完全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好半晌才勉強從喉嚨裡發出聲音來，“你是想，光復先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