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短信，笑了。
這句詩出自《詩經.衛風.淇奧》的開篇：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匪，通‘斐’也。
那時候還在凌家大宅時，凌少早出晚歸出去辦事，我又不能去學校上學，便日日去他的小書房找些書來看，詩經也看，偶然看見這首詩。旁邊清清楚楚寫着凌少的筆記：匪，通‘斐’也，有文采的意思，例句：文采斐然。
我看不太懂這首詩的含義，凌少不在，我便捧了書去問老爺子，老爺子告訴我這首詩是讚美君子的，形容君子德才兼備，氣度高華。
那時候，老爺子開玩笑說，要是將來小琛有個兒子，不如就叫凌斐吧。
沒想到，老爺子還記得這一茬。
我眼眶微熱，看着手機裡小寶貝的照片，在心裡默默的說，凌斐，以後你就叫凌斐了，不過避免有心人找麻煩，還要麻煩你暫時跟媽媽姓。
正翻看着小寶貝的照片，手機響了，我一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區號是老家的區號。
是誰打電話給我？
知道我這個手機號的，只有兩個人，媽媽和娟娟，我千叮萬囑過她們，不要把我的手機號告訴爸爸和哥哥們。
差不多三年來，我沒回過家，每個月都打錢回去，每隔半年漲一點。能幫襯家裡，又不至於讓爸爸和哥哥們貪婪無度。
娟娟現在在讀高二，她也考上了當初我讀的那所高中，但是成績沒我當年好，不好不壞吧，照這樣下去，上大學有點危險。
我原本打算等她讀高三，想辦法給她請幾個家教，進行強力訓練，提高成績。
她的學費和生活費，我直接打到她現在的班主任卡上，因爲怕她捲入南都的漩渦裡，我曾經叮囑過她，沒有重要緊急的事情，不要打電話給我，只要有機會，我每隔半個月就會打一次電話回去，她的宿舍裡裝了座機。
那個號碼我很清楚，不是這一個。
電話響了七八聲後，我才慢慢按下接聽鍵，但沒有說話，心存警惕的我，等着對方先開口。
“姐姐。”
電話那頭傳來娟娟的聲音，我鬆了一口氣。但想起我叮囑過她的話，她突然打電話給我，難道出了很要緊的事？
我好不容易落下去的心，又一下子懸在半空中，“娟娟，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沒什麼事，就是想姐姐了，擔心姐姐和姐姐肚子裡的小寶寶，忍不住打電話問一下。”
她知道我懷孕了，我以前打電話給她時，告訴過她此事。當時她問我姐夫是誰，要不要回去補辦婚禮，我說我沒有結婚，娟娟很驚訝，但她一向乖巧，也沒有多問。
娟娟的聲音很輕柔。有些猶猶豫豫的。
我直覺她肯定有事，不動聲色的問道，“怎麼不在宿舍打呢？”
“因爲，因爲宿舍裡有人說話，吵得很，不能好好和姐姐聊天。”
娟娟不怎麼會撒謊。這個藉口找得一點都不好。
我沒有揭穿她，溫溫柔柔的和她聊着天。
娟娟問起我肚子裡的孩子，我告訴她生下來了。
“啊！時間還沒到啊，那不是早產嗎？”
娟娟的聲音又驚訝，又擔心，我溫和的笑了笑。“是啊，早產，不過好在我和寶寶都平安。”
娟娟在電話那頭長長的鬆了口氣，接下來的時間，她一直和我瞎聊，就是不說什麼事。
我忍不住了，問道，“娟娟，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娟娟沉默了好幾秒鐘，才語氣飛快的說道，“沒有，什麼事都沒有。姐姐，我只是想你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和寶寶。”
話音未落，她就匆匆忙忙掛了電話。
我聽着電話那頭的嘟嘟聲，只覺得今天的娟娟特別的奇怪。
我想了想，撥通了娟娟班主任的電話，我旁敲側擊的問老師，娟娟最近的表現怎麼樣。
“跟以前差不多，就是最近上課有點走神，有些心不在焉的，我私下問過羅娟，她說是晚上沒睡好，導致白天有點犯困，不過其他方面還好，成績沒有下滑，跟同學的關係也和睦。”
班主任跟我保證，說會多注意娟娟的，我再三表示感謝。
掛了電話後，我陷入了沉思。
晚上睡不好？白天犯困？
這個原因聽起來沒什麼不對，可結合娟娟突然打電話給我，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我還是不放心，打了一通電話去娟娟的宿舍，接電話的是她的同學，聽說我找娟娟。那個女生笑嘻嘻的說道，“你是羅娟的姐姐吧？羅娟不在呢，要不你晚上再打？下了晚自習後？”
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沒有經歷過多少險惡世事，單純得很，加上我之前也常打電話給羅娟，她們都知道我，我沒費什麼勁就拉攏了和她的距離，她嘰嘰喳喳的跟我說起了宿舍裡和班上的事。
從她的話裡，羅娟除了最近和一個男生走得比較近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我看啊，羅娟肯定是談戀愛了。陳志可是我們班的班草，他一直很喜歡羅娟呢，羅娟漂亮又溫柔，好幾個男生喜歡她。”
女生的語氣雖然有些酸，但並沒有多少嫉妒之意。
我給娟娟比較適當的生活費，讓她能偶爾請女同學們吃吃零食，又不至於被人當成冤大頭，加上我教過她怎麼和這些女孩子相處，班主任也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因此，娟娟沒有像當初我那樣，遭受到校園暴力欺凌，這是我最欣慰的事。
掛了電話後，我心情有些複雜。
談戀愛了？
娟娟打電話給我，是要告訴我她談戀愛了嗎？她才十七歲多，還不到十八歲，就談戀愛，算是早戀。她一定是怕我不同意，纔會猶猶豫豫，不告訴我的吧？
她現在還小，還未成年，我的確不希望她談戀愛，我希望她考上大學後。在大學裡談，找一個陽光開朗，善良正直的男生。
但如果她談戀愛了，我並不會很強硬的反對，以免適得其反，我只會引導她，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學習上，不要因爲早戀，而荒廢了學習。
我這個大學，中途退學，上了等於沒上，我希望娟娟和我過上不一樣的人生。
我們三姐妹。姐姐的人生最黑暗最冰冷最讓人心酸心痛，我的人生艱辛，殘酷，充滿了血淚和傷痛，我希望娟娟的人生跟我和姐姐的人生截然不同，她的人生是陽光燦爛。春風和煦的。
我心裡記掛着這事，晚自習後，我又打了電話去她的宿舍，這一次是娟娟接了電話。
我拐彎抹角的問起她戀愛的事，娟娟結結巴巴的否認，“沒。沒有啊，姐姐你，你聽誰瞎說的？”
見她這樣慌張，我便知是真的了。
我說起我對於早戀的想法，娟娟沉默了許久，才很勉強的說道。“姐姐你想多了，沒有的事，我，我沒有談戀愛。”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艱澀，我以爲是我的態度影響了她，忙解釋道。“姐姐不是反對早戀，是讓你別因爲早戀影響了學習，你們可以一起努力學習，一起加油……”
“姐姐，我要睡覺了，我掛了！”
沒等我說完，娟娟就急匆匆的掛了電話。
我拿着手機，皺了皺眉，問愛麗絲，“我聽起來很可怕很嚴肅嗎？”
“沒有啊，很溫柔啊。”
“那娟娟怎麼這麼怕我？”
愛麗絲想了很久，纔想出一個詞，“心虛？”
心虛？娟娟有什麼可心虛的？她又沒做對不起我的事。
看來，我得找機會回去看一下娟娟，三年沒見，也不知她變成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