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舉着首飾盒, 人倚在門框上,恨恨地看着正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的賀宥。
“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我幫你把項鍊又買回來了,不好麼?”賀宥道。
麥寶熙攥着首飾盒的手緊了緊:“盛隆先是推高魏新股價, 接着又放利空打擊有色和地產板塊造成股價暴跌, 這一個多禮拜先後在股市和股指期貨上應該都賺了不少吧!”
賀宥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淡淡道:“那又如何。”
麥寶熙的背上泛起一陣涼意, 眼前這個男人與賀邢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一樣的冷酷果決,一直以來恐怕她都是小看了他。“那前幾天用大資金打壓期貨市場,造成滬鋁暴跌, 連帶使得魏新鋁業創了下半年來新低的,也是盛隆吧?”
“沒錯。”賀宥撳滅了手中的煙, “盛隆早就賣空了滬鋁, 期貨上也賺了不少, 沒白費這些事。”
“你們賺錢就賺錢,找小智幹什麼!”終於還是聲嘶力竭問了出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他自己急着需要錢,我有什麼辦法?”賀宥目光炯炯盯牢了麥寶熙,“不妨告訴你,他急着要錢,是要用來付房子的首付, 買房子麼……”他起身, 踱到麥寶熙的面前, 一手擡起了她的臉, “……當然是想用來挽回你, 寶熙。”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一早料到, 她一早料到,以小智的性格脾氣,肯受那二十萬元做盛隆的內線,必定出了急需用錢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卻原來是爲了自己。她聲音嘶啞:“那現在呢?你們不會這麼好心,把後半段打壓股市的計劃和他分享的吧?”話是這麼說,但她的心裡仍然存了一絲的僥倖,若是小智抽身及時,靠那二十萬的本錢確實也能在這次事件中賺得一筆。但是那樣的情勢下,又自以爲是“知情人”,哪裡可能捨得半途退出?
果然,賀宥冷笑了一下道:“他買房子原是付了三萬的定金,現在首付付不出,定金當然也是拿不回來了。”
麥寶熙的心沉了下去,三萬塊對於賀宥來說或許不過是一套西裝的價錢,但於小智卻必定是所有的積蓄。大學的時候小智給人做家教,十公里的路程,爲了省那來回四塊錢的車費,每次他都是步行前往。當時他執着她的手對她說:“小寶,我現在省一點,以後就能早一點買上我們的小家了。”她想要流淚,卻生生逼了回去,她不要在這個男人面前示弱。
賀宥看着她的眼睛,清亮的瞳仁中映出自己的人影,那她的眼睛裡有那麼多的痛,那麼多的恨,簡直要將他溺斃。“寶熙,”他低聲叫了一聲,“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是不是?”
她猛地別轉頭不要看他,他的心一涼,原先扶着她下巴的手也垂了下來:“……我不是那麼狠心的人,盛隆只是想利用他,還不至於那麼低劣特意去害他。我本來準備了一筆錢,想事後幫他填上窟窿……他畢竟也是愛你的人……”他的聲音漸漸冷下去,“但是既然你這麼耐不住性子要去幫他,甚至不惜把我送的項鍊給賣了,我又何必多此一舉……不過,你這兩天賣項鍊炒期貨得來的二十多萬,恐怕是杯水車薪。沒看出來他倒是挺有魄力的人,拿了二十萬竟然去投資期貨,大概是想四兩撥千斤賺得更快吧。呵呵,可惜如今滬鋁暴跌,他那點錢,估計強行平倉都平不了,現在恐怕倒欠了交易所四十來萬呢……”
麥寶熙倒退兩步,以不置信的眼神看着賀宥,他的臉上是鎮定而冷酷的神情,嘴角甚至帶了一絲笑意。她張大嘴,說不出話來,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壞,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是她害了他,是她害了他,她不敢想象這憑空降臨的四十萬鉅債會把他逼到什麼境地。
這第一個回合,甚至都不是一本正經的較量,她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緞子面沙發上色彩鮮豔的華麗花紋,彷彿是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她臉色蒼白,再也沒有力氣支撐,跌坐在沙發裡。
他也是心中刺痛,但是她把他逼成敵人,難道還真的要他賀宥忍氣吞聲委曲求全麼。
他摔門而去,厚重的實木大門打開又闔上。屋頂上的水晶吊燈光華璀璨,真是累極,她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睡去。
他不來,她也不走,死水一般的生活持續了一個月。冰箱裡有足夠的食物,儲藏室裡甚至有整袋整袋從泰國空運來的香米,於是她也不出門,餓了就煮點東西,困了就睡覺。有時候房子裡太靜,她不得不把所有的電視都打開,但腦子裡一個“格啦啦,格啦啦”的聲音卻總不時要冒出來。那是有一年冬天,小智給她買了一斤大核桃補身體,沒有核桃鉗,於是他將核桃放在門的轉軸處,“格啦啦,格啦啦”地夾碎了,一粒一粒剝乾淨了讓她吃。
那個剝核桃給她吃的男人,只因爲愛了她,便落得這樣的結局。而她自己呢?她不得不懷疑所謂報仇到頭來不過是她一個人的鬧劇。
太陽升起又落下,深冬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
卻是賀邢先來看他。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長大衣,上面的絨毛又細又軟,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她正蹲在小天井裡剝蠶豆,腳邊積了一堆的蠶豆殼,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寶熙。”他叫了一聲。她仰起臉望他,一張皎潔的小臉不施粉黛,清冷得猶如一朵白蓮花。她看到他站在那裡,背後是又高又遠的淡藍色天空,他的眼睛裡有她讀不懂的酸楚和憐惜。
他也蹲下身來,平視着對着她的眼睛,一開口呼出一團白氣:“你現在這個樣子,實現不了任何計劃的,對不對?”
她一驚,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再看他時,他眼裡的酸楚和憐惜卻都隱去了,取而代之的還是一貫的冷靜鎮定。“阿宥不可能放得下你,你也別一直在這裡當鴕鳥了,我給你另外找了間房子,你換個環境,先散散心再說吧。”
她盯着他看,卻什麼也看不出,終於她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