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取下蓋在他頭頂上的降妖鉢, 露出的一張俊臉彷彿結上一層冰冷的寒霜,狐小魅一看見,連忙捂緊嘴巴也不笑了, 他那個冷峻的樣子還是有點震懾力的。
狐小魅換上一副小心翼翼的面孔朝無妄悄摸摸走過去, 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嬌聲軟語地向他撒嬌, “小和尚對不起啦,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着急尾巴就沒甩個準!”她眨巴眨巴眼睛解釋着。
無妄仿若未聞,也沒有看她, 只目不轉睛盯着又在給盧揚善施法的小瓷看。
盧夫人也將將好跟着下人們到了這裡,一看見小瓷就指着她狠聲道:“法師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在她走後我夫君才病了的, 如今她又回來, 這次肯定是想要了我夫君的命!你快收了她啊!”
無妄將禪杖執出, 正對着小瓷的方向,他念咒引訣, 狐小魅突然攔在他面前推了他一把,大聲道:“小和尚你別聽盧夫人的,她在騙你,小瓷是好的,小瓷是在用冰晶雪蓮救盧揚善。”
“倒是盧夫人你……”狐小魅一把將盧夫人給抓了過來, 指着她把她的種種罪行都一股腦給說了出來。
“分明就是你嫉妒心太重!見你夫君帶回來個小妾你就百般刁難她, 小瓷處處忍讓你, 你不但沒有放過她, 反而還變本加厲!不僅打罵她還幾次想要害小瓷, 卻不成想被你夫君發現,你們因爲此事大吵了一架, 你氣不過於是就想了法子在盧揚善每天吃的飯中下毒害他,還把這事嫁禍給小瓷,根本就不是小瓷要走,而是你見不得她的存在你趕的她!”
“小瓷去深山採藥千辛萬苦又去冰淵盜冰晶雪蓮來救你夫君,可你呢,你卻還因爲那一時的氣惱一錯再錯,還不放過你的夫君,還賊喊捉賊,請什麼法師道士來捉妖,我看你的心比有些妖怪都要惡毒上幾百倍!”
“哼~”她蔑哼哼地瞪着盧夫人。
之前被無妄擊飛的那幾個泥人又跑回來了,紛紛舉起手來說:“我們可以作證,我們可以作證!盧夫人她買通了大夫還在主人家的飯菜裡下毒,我們都是有看見的。”
盧夫人見事情敗露,不但沒有驚慌失措,害怕叫府中人都知道其實一直是她在害盧揚善,反而她似乎有些自暴自棄起來,她冷笑連連,再不覆平日裡的端莊,“是啊就是我做的!怎麼了?哈哈哈……”她指着屋子裡的一羣人尤其是還臥病在牀的盧揚善,像是瘋了一般的大吼大叫起來。
“是我平日裡不夠好嗎?”她拍着自己胸口,淚水奪眶而出,“他每次出去做生意,我都幫他把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替他盡心侍奉照顧他的父母,我有哪裡做的不對嗎?我有什麼做過對不起他的事呢?”
“可他呢?他帶給我的是什麼,是說帶進門就帶進門的小妾嗎?我都已經對他那麼好了,他爲什麼,爲什麼還要娶別人啊?”
“就是她,就是她!”她又指着小瓷,“自從她來到盧府過後,夫君就跟丟了魂一樣的每天只和她待在一起,我呢,我爲他做了那麼多,可到最後他卻還是要投向別的女人的懷抱!我不甘我恨啊!既然他如此冷落我,那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到這裡,她的眸中只有恨意和無盡的失望,她那麼狀似瘋了般的樣子看起來竟然有些可憐。
一個因爲“半路上”別的女人而被拋棄的原配,她何嘗又不是可憐的呢?
狐小魅聽她淚如雨下說了那麼多,心中竟然有一絲絲的同情她。
說到底還不都怪牀上躺着的那個男人!
他幹嘛就不能一心一意只對一個人好呢?小瓷救了他不假,但是他的妻子也在家中爲他做了那麼多啊!
但是盧夫人她也不能因爲那樣就害她夫君啊!
有句話說得好,最毒不過婦人心。
狐小魅搖搖頭,啊啊兩聲,覺得有些頭大,有些凌亂,於是她望向無妄,向他求助,問:“小和尚你說該怎麼辦啊?”
無妄念了句“阿彌陀佛。”
他搖搖頭,沉聲又道:“貧僧既是來替人捉妖,必就會做好自己的本分,世間事,非我所能判定論。”
狐小魅一聽頓時就炸毛了,“什麼,你還要捉妖?”她指着小和尚的鼻子,“小瓷她又沒做壞事,她還救了盧揚善,你怎麼不分青紅皁白還要收她呢!”
無妄卻不近人情地說:“妖就是妖,你能保證她下次不會做害人的事?妖性難馴又狡猾,唯有收了才能永絕後患!”
“對!法師你快將那個惑人的妖精收了!”盧夫人這個時候還不忘附和他。
狐小魅氣勢洶洶擋在小瓷身前,揚言道:“你要收就把我也給收了吧!哼~反正我是不會讓你那麼輕易就把小瓷給收了的!”
無妄冷冷看着她,“你這妖狐……”
“既然說我是妖狐,那你有本事就把我給收了呀!”狐小魅兩手叉腰又搶了他的話。
無妄的一雙手在顫抖,他似乎很生氣的樣子,“你別以爲我不敢!”
狐小魅向他招手,“來吧來吧~”
然而還沒等到兩人動手,小瓷突然從盧揚善牀前衝了過來擋在狐小魅面前,她爲救盧揚善而損耗了太多的法力,如今看起來十分虛弱,但她還是站了出來。
她對着無妄說:“小師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收就收了我吧,別收我主人。”
狐小魅又急呼呼把她拉到身後護起來,“小瓷你說什麼呢,既然你叫我一聲主人,那我身爲你的主人我就有義務要保護你的。你別怕,這小和尚不敢拿我怎麼樣的!”
無妄看着那兩人,還上演了主僕情深的戲碼,一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臥病不起的盧揚善他醒了過來!
剛剛小瓷是把冰晶雪蓮都渡入了他的體內過後才擋過來的。
如今冰晶雪蓮在盧揚善體內起了效用,他便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第一句喊的就是小瓷,但是這一次小瓷沒有過去,她只是望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來,她知道他們之間不該有什麼的,也不能再有什麼牽扯的。
倒是盧夫人見他醒過來,又驚又喜,又不甘?懊惱?又欣喜若狂?她就像瘋魔了一般。
她跑到他跟前,搖着他的身子,“你怎麼醒了過來?你怎麼能醒過來呢?你怎麼還沒死呢?”
須臾,她又淚流滿面,一把抱住盧揚善,“你終於醒過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哈哈哈哈……”
也不知是苦澀的笑,還是真的爲他醒來感到開心。
狐小魅見他醒來,腦子裡倒是靈機一動,她指着盧揚善,對無妄說道:“看吧,我就說小瓷是救他來着,你看他現在被小瓷救醒了,怎麼說小瓷也是他救命恩人,你……”她好聲好氣又去拽了拽他衣袖,商量着,“你能不能看在小瓷救了他的份上,就不要收小瓷了好不好?”
她眨巴眨巴眼睛,亮晶晶的,滿含期待,一張紅脣裡輕吐嬌聲軟語,又透着絲甜甜的氣息,柔嫩的小手扯着他的袖子,指尖不經意間刮到了他衣袖下的手腕,那絲清清涼的觸感竟讓他那處的肌膚不由泛起輕微的顫慄來。
他聽着她的話不自覺望了她一眼,微微恍神,心也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亂了亂。
不能讓心頭這種雜亂的情緒影響他,他甩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再開口卻也只是道:“我佛慈悲,人既已醒,便就讓一切恩怨隨風消散。”他對着盧夫人所在的方向微微頷首,單手立掌,沉聲道:“阿彌陀佛,你夫君既已醒來,今後還望盧夫人好自爲之。”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臨走時,他又看了一眼被狐小魅護在身後的小瓷,目光裡多了一絲猶豫,最後他到底是沒將她收進降妖鉢。
狐小魅拉着小瓷高興地追上無妄,心道:對小和尚撒撒嬌還是有用的呢!
只是還沒追上無妄,身後的盧揚善又開口喚了一聲小瓷。
這一次小瓷她停下了腳步,她並不是留戀過去,而是要跟他,要跟過去告別。
月光下,狐小魅聽見小瓷跟盧揚善說:“公子,你我人妖殊途,終是不能在一起的,小瓷感謝你這麼多天來對我的照顧,今後小瓷希望你能夠與盧夫人在一起好好生活。”
盧揚善伸出一手去,雖諸多不捨,但看着一旁爲他淚流滿面的妻子,在鬼門關走一趟回來,他似乎明白了許多,小瓷她說的對,他心有不捨,但想要開口挽留的話還是咽回了肚子裡去。
小瓷望着他,像是在囑咐一般,“公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說完,她對狐小魅說:“主人我們走吧。”
然而剛邁出去兩步,身後那羣被小瓷點化的一羣泥人又戀戀不捨地喊她,“小瓷姐姐。”
她們是小瓷在盧府中最好的玩伴朋友,因爲盧府的人忌憚盧夫人都不敢與她有過多交流,小瓷那時候一個人在盧府很孤單,盧揚善不在的時候,她常常一個人在府裡逛,都沒有人理她,走着走着她就在雜物間發現了這羣泥人,然後就用法術點化了她們,從此她們就成爲了好朋友。
如今小瓷要走,她們自然捨不得,雖然她們也想跟着她去,但是她們的根源在盧府,出不了盧府。
小瓷望着她們說:“我不能再留在這裡得跟主人走了,你們也要好好的……好好的守護盧府。”
“嗯嗯……”幾個泥人們紛紛點頭。
她們目送着她們倆離去。
那廂無妄已經走得老遠了,爲了趕緊追上他,狐小魅直接牽着小瓷的手化作一道光去追小和尚了。
夜深人靜的街道上,狐小魅在後面追趕着,小瓷已經變作了瓷人模樣被她收在懷裡,她追着無妄喊:“小和尚你等等我啊!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無妄像沒聽見似的,依舊自顧自走他的路,也不回頭。
狐小魅就在後面跑着,銀白的月光灑了一地清涼,她邊跑邊說:“小和尚你看,這世上的妖怪不全是壞的,人也未必都是好的。”
“小瓷她是瓷人所化但她卻救了盧揚善,可盧揚善他的妻子卻給他下毒害他!”
“所以你以後不能再一棒子打死!”
是啊,這世上所有的事物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好與壞,人亦是,善與惡,任何東西都是有兩面性的,不能一概而論。
無妄聽後在心中不禁自我嘲笑起來,有時候他竟然連一隻狐都不如嗎?
他搖搖頭,不知怎麼就停下了腳步,狐小魅可算是追上他了,於是麻溜地變作了原形,一躍撲進了小和尚懷裡,用她雪白的小腦袋拱他,嗷嗷叫,似乎在說:不行不行了,你讓我追的那麼累!接下來的路你得抱我走。
無妄又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懷裡雪白的七尾狐,寂寥清冷的月光下,一人一狐踏着月色前行。
走了沒一會,狐小魅就臥在小和尚懷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