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易原本是不打算開口的，因爲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通天，甚至是不討喜，屬於吃力不討好。
但如今，他卻又想說出口了，哪怕是惹得老師通天不高興，說了無用，與自己不說，終究有所區別。
元易在沉思如何開口之際，通天卻先開口了。
“元易你想問的，可是我截教收徒一事？你也想建議爲師效仿你們二師伯？”
元易一愣，老師知道他的想法？
不對，也？在他之前，已經有人跟老師提過？難道是二師伯？
“雲霄此前找過爲師，曾提及過此事。”
似是知曉他心中的疑惑，通天繼續開口說道。
雲霄師妹與老師說過？元易有些意外，又似乎並沒有那麼意外。
以雲霄的性子，這種事她還真幹得出來。
“元易啊，雲霄她們姐妹卻是受你影響不小，不同之處在於，你不喜歡開口，雲霄卻每每將你想說的話都說盡了，所以你想要說什麼，爲師心中也有數。”
“......”
雲霄是我的嘴替？自己對三霄產生了影響？元易陷入沉思，無從否定。
“你當初拜入我門下，說要爲自己求一線生機，在這洪荒天地安身立命，你如此，衆生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與你，都一樣，並無區別，爲師當初既然收你與雲霄她們入門，如今又怎能將他們拒之門外？
爲師知曉，在這件事上你更認同你二師伯的做法，可那是你二師伯的道，是闡教的道，順天闡道，分善惡是非，福緣深淺，功德業障，卻非我截教之道。”
“老師，弟子並非想斷他們道途，只是覺得入我截教之門後，也當有所約束纔是，弟子此次回來，前後離去不過短短數千年而已，所見之景象卻區別巨大。
回到崑崙之後，一路行來，見多少弟子在崑崙之內橫行無忌，肆意妄爲，全無約束，這般下去，遲早會生出事端來。
尤其是我截教他日門人弟子必定難以計數，若全然如此，屆時老師縱是聖人，怕是也難免爲我等弟子所累。
另外，二師伯對此必然不喜，弟子擔心......”
元易擔心老師與二師伯因此發生矛盾，這話他沒有直接說出口。
“規矩？欲立規矩，便需得有個衡量的標準。元易，你可曾有自知？你與多寶他們的不同？”通天問道。
與多寶他們的不同？元易皺眉。
“你的認知裡，下意識地會將世間事物分個好壞，劃分善惡對錯，你行事近於天道。”通天道。
元易心中微凜，確實如此，在這方面他的思想根深蒂固，他有着清晰的善惡是非觀念，可這不對嗎？
“這也意味着，你有着極強的自我意識，與多寶他們全然不一樣，你的自我很強，這是你的優勢，讓你不至於迷失，卻也是你自我的畫地爲牢，侷限了你的自我，你可還記得爲師曾與你說大道與天道之別？”
大道與天道之別？元易想了想，是當初自己問到功德一事時老師的解答。
老師曾言，大道無功德業障一說，因爲大道無善惡對錯之分，無是非正邪之別，萬般皆是道，一切皆在大道之中，唯天道立下善惡秩序，方纔有功德與業障的存在。
元易懂了，他已經明白老師通天的意思，規矩，就要有善惡對錯的標準考量，而老師認爲大道包容一切，善惡對錯亦是侷限，所以截教不立規矩約束。
只因爲——萬般皆是道，一切皆在大道之中，善也好，惡也罷，那皆是大道包容之中的，老師是想打破這樣的侷限？
既然萬般皆是道，那無規矩束縛，便是契合大道之理。
“老師，我等愚鈍，非老師這般生而知之者，老師所說的大道，對於我等而言，太過高遠，難以企及，我們......”
元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知道，老師通天的眼光，在更高處，可是，他無法擺脫自我的立場，也就無法去認同老師的觀念。
當然，老師不需要他一個弟子認同，正如大道包容一切一般，他的質疑，也在老師觀念的包容之下。
萬般皆是道，大道包容一切，無善無惡，無對無錯。
“你本源沾染煞氣，卻約束自我，契合你二師伯的道，而你這性子，卻是更契合你大師伯的道，可你又有爲自己爭命數爭大道的念頭，契合爲師之道。
我截教自當如大道，包容一切，當然，也包括你，所以，爲師不想約束你等，爲師也不會干預你的想法，你有你的想法，或是想要做什麼，但行無妨，那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可我們不一定有能力爲自己的選擇負責，沒有明確的方向，只會讓您期望的無善無惡只剩下無善，忤逆天道倫常，說到底，我們是生靈，生靈生來就註定有其立場，善惡是非之分便是無從避免的，元易心中苦笑道。
果然，自己是說服不了老師通天爲截教立下規矩的，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老師會抱有這樣的大道理念。
他始終認爲，世間有善惡對錯之分，並不是一件壞事，秩序，才能帶來穩定與延續。
“老師，弟子還有一事想要請教。”
“有些事，你現在問太早了。”
這一次，通天卻是這般迴應道，目光看來，在那視線之下，元易有種被看通透的感覺，似乎在對方面前，自己的一切念頭都無所遁形一般。
他想問的，其實是量劫一事，他想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因爲大道的認知就打破了他的觀念，那麼量劫呢？還是自己所知的那般嗎？
“去吧，莫讓紅雲道友等久了，你儘快去一趟萬壽山吧。”
通天說道，言罷，似是想起了什麼，又笑眯眯地開口道。
“鎮元子道友有一株先天靈根，名曰人蔘果樹，不比我崑崙的那株仙杏差。”
元易目光微動，老師這話什麼意思？讓自己去蹭吃蹭喝？
“紅雲道友乃忠厚之輩，鎮元子道友亦如此，你是貧道的弟子，不必太過拘謹。”
元易懂了，這是讓他臉皮厚些？
聽這話的意思，似乎自己此行前往，會收到些好東西？
而老師則是暗示自己，無需客氣，也不必有什麼顧忌，大大方方收取好處就是了。
“弟子明白。”
元易行禮告退，他又不傻，有好處當然不會拒絕。
人蔘果什麼味兒？他也有點好奇。
元易離去，通天坐於道臺之上，目光望着虛空，卻不知是看向了何處。
隨即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說是這麼說，可果然還是元易他們這般更讓人省心，二哥那邊不好交代啊。”
他跟自己弟子說得輕鬆，但連元易都知道新入門的那些個截教弟子會惹玉清不高興，通天又豈會不知道？
自己二哥那性子，看到現在的崑崙內景象，此刻怕是不知在哪黑着臉了，自己都有段時間沒見到二哥了。
如此下去，怕是免不了要跑來訓他一頓，得想想辦法纔是了。
通天拿出玉杯，倒出自己弟子孝敬的巫族特產，目光微亮。
“不愧是出自紅雲道友之手，巫族也真是捨得糟蹋天地靈物，這等瓊漿，靈萃純淨濃郁，蘊養精氣靈性，自有特殊道痕蘊生，頗有幾分不凡。”
瓊霄是元易揹回來的，他自是看見了。
以他對自己那個弟子的瞭解，瓊霄鬼精鬼精的，這是貪心了，把自己直接灌得渾渾噩噩，沉睡過去了。
不過，好處也是實實在在的，抓住氣機，太乙之境在望。
不久之後，元易帶着九九散魂葫蘆，再度踏入空間縫隙之中，離開了崑崙。
老師通天動用聖人之力，爲他開啓虛空通道，送他前往位於西方的鎮元子道場所在，萬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