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包租公

“小小的年紀,這又是嘆什麼氣,沒的把福氣都給嘆沒了,你讓福壽做什麼去了,走的這麼急,連着我進來都沒有看到,該不是又想出什麼鬧騰事兒了?”

薛蟠一個沒注意,居然讓突然出現在他書房的薛訊看到了自己這樣的表情,薛蟠很是一驚,不過隨即立馬又恢復了往日的樣子,嬉皮笑臉的湊到薛訊的身邊,討好的給自家老爹端茶遞水,笑眯眯的說道:

“兒子還能做什麼?左不過是想點掙私房的小事兒,兒子都這麼大了,總該多攢下點家底,以後娶媳婦,養孩子,都是費錢的事兒不是!”

剛想端茶喝水的薛訊聽了這話,手一抖,差點把茶盞給摔出去,好在沒有喝到嘴裡,不然這時候恐怕都噴出去了。

“你這個死小子,這都是什麼話,才幾歲的人,居然連着什麼媳婦,兒子都出來,再說了,家裡難不成虧待了你不成!弄得這樣委屈的樣子做什麼?”

雖然對於兒子上進,知道自己掙錢,還頗有些手段,他很是滿意,誰也不想有個敗家子兒子不是。可是作爲一個當爹的,還是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的爹,他實在是想不出自家兒子這拼命的喜歡摟錢的理由,什麼攢家底,他從來不認爲自己有虧待他的地方,也不認爲這家業會給除了薛蟠以外的人的可能,兒子喜歡銀子,金子,這個可以理解,貪財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缺點,在他們家來說這還是個好的優點,可是這薛蟠的動作卻讓他很有些疑惑,索性趁着他自己說起,他也想好好的問問。

薛蟠原本也有些說笑的意思,不過他才一個擡頭,看到了自家老爹有些疑惑,又有些認真的樣子,心下一動,索性也半真半假的說了起來。

“爹,不是我說,您這危機感可真是夠可以的,是,咱們家事銀子不少,店鋪也多,皇商的名頭做的也妥當,可是您怎麼不想想,如今咱們可是正一門心思的想着改換門庭,當個耕讀人家呢!到了以後,兒子若是真的考上了,或者是族中的兄弟們一個個開始當官了,別說這官職的大小吧,到了那個時候,咱們家這皇商的位置還能保留?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被上頭給收回去了。再一個,等着咱們族中的子弟一個個都讀書上進,還會有幾個人關心鋪子,還有多少人學着做生意,等着族裡聰明的,能成才的一個個都往着讀書人的路子上擠了,那麼咱們家的生意又該怎麼辦?”

薛蟠一連串的提問,很是現實,就是薛訊有時候也靈光一閃的想到過一些,但是沒有薛蟠這麼透徹,如今他這麼一說,薛訊神色立馬嚴肅了起來,是啊,當了百年的皇商,若是一下子沒有了這麼一個名頭,這家中會變成什麼樣還真是不好說。即使家裡的孩子們開始做官了,可是一開始又能有多大的出息?能有個六七品就不錯了,那時候自家該怎麼辦?若是爭氣還好,說不得苦上幾十年,以後薛家還能恢復元氣,若是一時不濟,官運忐忑呢!到時候又該怎麼辦?家裡的這些族人們又會怎麼想,薛家又該靠着什麼支撐?

薛訊眉頭也皺起來了,閉着眼睛,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斷地滑動。許久之後,也跟着薛蟠一樣,嘆息了一聲,

“所以你如今不斷的想着法子的掙錢,上次還說添置土地祭田,想來也是想着在薛家皇商的名頭還在,薛家在金陵威勢管用的時候多添點底氣?”

明明是問話,可是在薛訊的嘴裡愣是說出了肯定的語氣。他自以爲是明白了薛蟠的意思了,爲了應付將來可能的危局,或者說是爲了保證在薛家爲了轉型而沉淪的那些年,能夠有足夠的底蘊,足夠的家底,這纔會這麼不遺餘力的爲薛家積攢一切財富。

想到兒子這樣的心思,自己這個當爹的不理解也就罷了,還不支持,真是不應該啊!

“這事兒你該和爹說纔是,爹還沒老呢,在一個你如今是讀書要緊,若是能順利的科考,爹做什麼都甘願,若是能順利的中個進士,爹就是散去家財也是肯的。再說了,家裡銀錢夠用,哪怕是所有的鋪子都沒了,皇商也沒了,就憑着如今家中的家底,足夠你花銷一輩子的。更別說鋪子是不會被全部關了的,如今這朝廷上的官員,家中哪一個沒有鋪子,不過是明面上不顯罷了。放心,爹自有安排,到時候絕對不會委屈了你,更不會委屈了你的兒子!如果你早些成婚生子,連着教養孩子的事兒,爹都能全幫你辦妥了。”

想到兒子如今的年紀,薛訊又暗暗的可惜了一下,若是自己這孩子早生上五年,如今只怕自己都能抱上孫子了。想到這個,薛訊第一千次罵了賈王氏一頓,好吧,這人就是被遷怒的對象,還是永久有效的那種。

“爹,那可不成,家裡的家當不少,兒子知道,只是妹妹以後要出嫁,總要十里紅妝不是,這不是銀子?您養老不是銀子?一家子吃用開銷不是銀子?這坐吃山空可不成,在一個兒子好歹是個男子漢,養家餬口那是兒子自己的事兒,媳婦孩子什麼的,若是兒子不能養活,豈不是讓人嘲笑!兒子可不想一輩子都靠爹吃飯。這可不是兒子的孝道!”

貼心啊!真是貼心,這樣孝順的兒子,這樣懂事,體貼的兒子,薛訊這渾身上下那就像是六月裡喝了冰鎮酸梅湯一樣的舒坦,渾身的毛孔都暖洋洋的。

“好,你有志氣,爹也高興,對了,你還沒說這次又讓福壽幹什麼去了?說給爹聽聽,若是有什麼好主意,也好讓爹也掙一些。”

薛蟠一聽,自己都說了半天了,自家老爹也沒有放過這一茬,知道糊弄不過去,索性也老實了,把自己和福壽說的話又說了一邊,然後很是神秘的說道:

“爹啊!咱們薛家,在外頭鋪子不少,可是這宅子卻不多,兒子想着,是不是可以多置辦些,一來,這宅子不像是鋪子,打上薛家的名號之後,分外的顯眼,二來,這宅子若是出租,其實這銀子也不少掙,只是大家都沒有注意而已,上次咱們家抄那些個混賬奴才的家抄回來的宅子,兒子可是都放出去出租了,到了如今,這房租上來的銀子,雖然比不得鋪子,可是比田地更多些。特別是咱們這兒,三年一次鄉試就在金陵,到了大考的時候,這附近的房租,那高的都能嚇死人,還不用交稅。您說,若是咱們在附近各地多置辦些宅子,收些房租,其實也很是穩妥的,若是那天銀錢不湊手的時候,賣宅子更是不怎麼顯眼,您說呢!”

作爲一個精明的商人,對於商機,對於掙錢那是絕對有着本能的反應的,這不是,薛訊一聽這房子掙錢,立馬耳朵都豎起來了,眼睛也有神了,看着自家老爹的樣子,薛蟠立馬很是識相的拿出了自己書桌邊上的一本冊子,翻開來給薛訊看。

“爹,您看,上次咱們這抄家得了67個三進的院子,二進的83個,單院112個,雖然都只是下面縣裡的院子,比不得金陵城裡值錢,可是房租也是不低的,單院平均二十兩一年,112個院子共計2240兩,二進的院子,平均六十兩一年,83個院子,一年共計4980兩,三進的基本上是二百兩一年,67個那就是一年13400兩,加在一起,一年光是房租就是20620,您看看,這是不是都能抵得上兩萬畝良田的出息了?兩萬畝地的市價,良田家中田,平均8兩來算,那是160000兩銀子,而這些房子呢!咱們就說成本,單院一般都是八十兩,一共是8960兩,二進的,市價是二百兩上下,那就是16600兩,三進的六百兩就差不多了,67個就是40200兩,加在一起,總計是65760兩,這成本比田地可是就一個零頭,差不多都只有三分之一了,除了每年維護修繕用些銀子,怎麼算怎麼覈算不是!還不用擔心天災什麼的,多划算的買賣。雖然這都是因爲這房子在縣城,鎮子上什麼的,所以價格和金陵比便宜些,才讓咱們有這麼大的差額可以看到,可是不管怎麼說,兒子都覺得,這當個房東還是很有前途的行當,還不像是鋪子那樣找人嫉恨。”

薛蟠拿着他的那個金玉做的小算盤熟練又迅速的巴拉着算盤珠子,邊算邊和薛訊說着這些個數據,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下一跳啊!看看這些房子,只要不是租不出去,還真是怎麼看怎麼合算,這個時候薛訊的腦袋都已經湊到了薛蟠的邊上了,一同看着那小小的冊子上一連串的數據。

“居然這麼掙錢?我還真是沒想到呢!”

“爹,這也就是咱們這房子多,而且還是抄家回來的,不怎麼看重,這纔有了這麼大的利潤給您看,一般人家,多出來的房子,多也不過是一二套,有些個都是自家的別院,看着喜歡的,捨不得租出去的,這樣一來,自然也就沒有人知道這裡頭的利潤了,再一個,好的院子,像是這三進的,若是自家住的,一般都是花園子什麼的都齊備的很,這花草什麼的有的還是很值錢的,若是傢俱再用的好些,這成本不是更上去了?也就是我們,這房子全是雞肋,看不中,又一時沒有賣出去,這纔會專門放租,還有就是這房價的事兒,兒子這算的都是市價,這市面上買房子,賣房子,有幾個是按照這房子造價買賣的,多是折舊後的價格,一般來說,這造價最起碼比這市價要上浮兩成呢!若是這麼算,也就沒有那麼大的利潤了。說實在的,兒子當時還真是沒想那麼多,只想着一時間賣不出去,幹放着太虧了,索性租出去能掙幾個是幾個,權當是補一補咱們薛家這些年被貪的利息了,等着收了房租後,才反應過來,這裡頭居然還能這麼算,這麼掙錢。”

薛訊眼睛亮啊!夜裡都能當燈泡用了,拿過了冊子,自己又算了一遍,然後眉眼都笑的皺了起來,歡喜的說道:

“兒子啊!這不甘心的好啊!上回我還想着,這些個抄回來的東西,田地什麼的還能整一整,或是置換,或是歸攏,再圍成幾個新的莊子,給咱們家多添了些田地,也是有用的,就是鋪子,也能查到咱們家那些商號裡,就是這房子,實在是多的有些頭疼,還不好處理,一下子賣不出去,簡直就是放着浪費,又是需要人手看護,又是需要整修的,太麻煩,不想到了你手裡,居然還整出了這麼一手,好,實在是好,不愧是我兒子,這樣,既然你這宅子處理的好,那麼那些不得用的下頭縣上的,鎮上的鋪子,要不也給你處置吧,說來雖然這些日子都給了下頭的商號,可是這些商號掌櫃的,一個個都看不上這些鋪子,除了幾個上等縣的還能用,其他的都關着呢!你看怎麼處理?”

兒子大了,那就該當大人用,更不用說這麼精明的兒子了,不用那都是傻蛋,薛訊不傻,所以他索性把自己處理的不怎麼滿意的鋪子也直接拋了出來,想着聽聽兒子的意見。

“怎麼處理?爹,就那些鋪子,也就是那些管事們纔看着好,就咱們家那些個大商號,做的都是大生意,怎麼用的上!也真是怪不得掌櫃的看不中了,就是兒子看着也好,不是鋪子小,就是位置偏的,能掙幾個錢,若是依着兒子的意思,除了每個縣留下個鋪子,其他的索性也全都租出去得了,哪怕只剩下五十個呢,就這鋪子的租金,一年怎麼也能得回來一萬兩,咱們還不用費心,多好,到時候就有這個留下鋪子的掌櫃每年替咱們收這鋪子的租金,多省事兒!就咱們家那些人手,哪一個不是精貴的,花了咱們多少心思□□的,用到這樣的小鋪子上,大材小用啊!很不必浪費在這些事兒上,再不成,這些鋪子挑出幾個來,權當您給各個大掌櫃的福利了,這才幾個錢,送他們一人一個,您還能多得些人心呢!若是看着少了,再不濟,還能把咱們這些個宅子也選了幾個好的,當成獎勵,就給那些表現好的,忠心的老下人,老掌櫃,咱們抄奴才家那是大棒,怎麼也該給給紅棗不是!”

薛蟠那是一心想當包租公,對着那些他看不上眼的鋪子,宅子,那是一點的心思都不想費,不過你別說,這還真是個法子,最起碼這當成府裡的福利給那些忠於薛家的人這一點,薛訊還是很心動的,光是年俸怎麼能體現出薛家厚待下人呢!這時候的人自家掙多少月例那可一般都不告訴別人的,可是這房子,鋪子不一樣啊!這一拿出就是實實在在在那裡擺着的,是讓人看得,要是這些下人們看到了這好處,那一個個以後豈不是會越發的上心爲薛家做事兒!確實是個妥當的主意。

“說的不錯,數量多,質量不行,這鋪子多了也是個麻煩,還不如租出去,賞出去,恩,蟠兒,這事兒你既然出了主意,後面就不用管了,還是好生讀書的好,四月可就是府試了,爹還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對了,確實咱們薛家的生意不能再擴張了,若是以後你做官了,沒了皇商的名頭,咱們家這麼多鋪子確實看着不好,爹這就去處理就是,租出去確實不引人注意。”

話說完,薛訊立馬起身,準備往外走,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轉身把書桌上剛纔薛蟠算宅子的那個小冊子給拿了起來,一起帶走了,薛蟠傻愣愣的就在那裡看着,一直到薛訊已經走出門口,這才煥然大悟一般哀嚎起來。

“爹,你怎麼又這樣,過河拆橋的也太利索吧!我這花了多少心思啊!啊,娘啊!快來救救兒子啊!兒子心疼死了。”

他這裡跳腳,外頭薛訊卻權當沒有聽見,還遠遠的回了一句說道:

“蟠兒啊!這些個宅子前些日子的房租,爹權當是給你的零花錢了,你可不要亂花,如今也是大人了,很是該學着儉省些,你要知道,持家有道這四個字可不容易呢!”

這算什麼,這是想用這銀子堵嘴?可是這好像是他自己掙的吧!好吧,要說堵嘴也是可以的,畢竟按照規矩,薛蟠那是幫着家裡做事兒,這收了租子交到公中也是在理的,可是,可是,薛蟠苦着臉想到,當初爹可是說過的,這宅子都讓他全權處理了,掙了,虧了,那都是他的事兒,如今這麼就不是了呢!

這世道,兒子和爹那就不能講理啊!也沒有道理可講呢!好在薛蟠腦子一轉,又偷偷的笑了,自己還是很有些先知先覺的,在被爹耍了好幾次的情況下,他還是知道怎麼保證自己的利益的,這不是,這麼些宅子的房租,自己可都是直接在一開始就把這一年的房租都收齊了的,這時候爹就是拿去了,也別想再有銀子了,想要銀子?最起碼等半年啊!嘻嘻!兩萬兩銀子的私房錢,這個對於薛蟠來說,也是可以的了。想想自己的錢匣子,想想自己的私房,薛蟠的胖臉又賊笑了起來。

而另一邊的薛訊,想到自己又一次的讓那個越來越沒有個孩子樣,開始變得獨立,沉穩,精明的兒子跳腳,心裡也很是歡喜,怎麼說呢。他總是感覺,這幾年來,兒子和他的關係似乎正在轉換,不再是以前那個嚴父和奶娃的關係,而是慢慢的向着朋友,夥伴一樣的關係轉變,這讓他內心有些許的不安,畢竟這個時代,大多數的父親和兒子那都是和賈政和賈寶玉一樣的,帶着一絲的生疏,帶着一點的距離,他們父子的樣子,若是讓外頭知道了,估計都會詫異,簡直就是異類了,他怎麼能一點都不在意。

好在薛訊也有自己調節的方式,那就是用不客氣,用惹兒子跳腳來感受他的地位,他還是那個能掌控着兒子喜怒哀樂的父親,在薛蟠的面前依然保有地位,威嚴,是薛蟠不敢反抗的存在,雖然他自己感覺好像還是有點不對味,可是好歹能安撫自己,甚至在這樣的過程中,他也感受到了別樣的樂趣,好像這是一種特別的父子之情,那麼的溫馨,那麼的自然,那麼的讓人愉快。

只是這樣的愉快也沒有持續多少時間,當薛訊檢查那宅子的具體情況,在知道自家兒子居然在一開始就直接把一年的房租全收走之後,他頭頂也忍不住想要冒煙了。

這個死孩子,居然還給他完這一手,原本他還想着,兒子最多拿走了半年的房租,雖然這半年怎麼算也要有一萬兩銀子,可是想想兒子的付出,也就算了,可如今一看,居然是兩萬,若是在加上去年年底家族分紅的時候,自家兒子因爲這象棋,因爲遮陽傘而得到的分紅來看,這小子去年的銀子,居然達到了四萬兩,老天爺,這比他拿的都多,他去年個人分紅也不過是四萬呢!

死小子,這是一開始就知道了會被自己拿走這宅子的分管權,所以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了?剛纔居然還鬼哭狼嚎的跳腳?這是做給誰看的?死小子,還給爹做戲!看他怎麼收拾這個小子。

不過想着想着,薛訊又笑了起來,自家兒子越來越鬼了,雖然這樣下去他好像對着這孩子會越來越沒有法子,可是誰讓這是他兒子呢!兒子思慮越發周全,做事越發嚴謹,這總是好事兒不是!以後對着外人只怕這心眼子還會更多,更厲害,這麼一想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等等,自己一開始進屋子是爲了什麼來着?對了,是爲了福壽出門的事兒,自己好像是問他福壽又幹什麼去了,可是從頭到尾,這死孩子似乎什麼都沒有說,就用這宅子把自己就給忽悠過去了,什麼?不是說了買宅子?就買那荒地,用的着讓貼身的人去?一定還有別的!讓自己到現在居然把這麼一件事兒給忘了。好啊,這死孩子,都忽悠到老子頭上了!真是。。。呵呵呵,算了,他想說的時候,還是會說的,自己又何必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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