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漸漸地涼了起來,瓔珞呆在東宮裡,雖說是極少與禦寒卿見面,可是日子總算是平安,並沒有什麼波瀾的事情擾亂人安靜的內心。
瓔珞自從那日得了皇后的旨意,端端的在寢殿裡裝病,算來也已經月餘,如今總算是不用裝下去了。
吃過了午膳,晌午還沒過,宮裡就傳來了旨意,說是柔佳小主懷得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如今孩子眼看就要出生了,皇后擔心她有個閃失,便要將她接到宮裡去,也好有個照應。
與此同時,皇后還悄悄地給了瓔珞一道密旨,只說是那日叫她裝病也是萬不得已,柔佳小主懷孕,必然有很多人想要除之而後快,而萬一出點什麼事情,作爲太子妃的瓔珞必然是首當其衝,難辭其咎,成爲衆矢之的。
李嬤嬤似乎是對此早就知情了,可還是有些忐忑,倒是瓔珞,雖說也見了不少宮裡的是非,但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還要用生病這樣的方法來躲過些什麼,想想真實令人沮喪。
柔佳一進宮,東宮的氣氛便頓時鬆懈下來,瓔珞便每日帶了槿湖、微芳或是樂依,在宮裡散步,走累了就坐到一處石凳上休息一下。
東宮果然是很大,任由瓔珞走了好多天,也沒有找到邊邊角角的屋牆或是與外界的連接處。
自從那日瓔珞見過了爹爹,知道他馬上便要進入朝廷,或爲官員,或是相輔佐在皇后的左右,心裡生出不少的安慰,至少,以後自己不再是孤獨一人,不必聽着東宮裡那些下人們的閒言碎語,說自己是來路不明的太子妃了。
果然,第二日宮裡便傳來消息,說是皇后的兄長,仁德賢厚,又精通武藝詩書,特將其封爲太師,正一品。
如此一來,他的職位便與柔佳的父親不相上下了。
瓔珞成爲當今皇后的親侄女,這一件事着實在東宮裡引起不小的轟動,就連平日裡的那些個自視過高的門客見到瓔珞,也只得乖乖的見禮。
槿湖與微芳從外面,去了定期的份銀,兩個人喜不自持的樣子,瓔珞便問:“這是怎麼了,只去領個份銀,竟把你們樂成這樣。”
槿湖清了清嗓子,說道:“太子妃您不知道,如今咱們可算是不受那些下人們的欺負了,這不,他們乖乖的給了銀子不說,還把之前欠着的也一併補上了,還給了您幾匹上好的錦緞,說是給您裁衣服呢。”
瓔珞聽她這樣說,並沒有什麼欣喜的神色,只是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以後行事更應當謹慎,如此招搖,只怕是極易招人話柄的,不要被人抓了話柄纔是,到時候便是你有理,也怕是要說不清了。”
槿湖、微芳和樂依各自站在那兒,點了點頭,答道:“奴婢知道了。”
一旁的李嬤嬤也點點頭,“謹慎些,總是好的,太子妃說的極是,極是。”
瓔珞看着下人們端上來的那幾匹錦緞,對李嬤嬤說:“改日選個信得過的裁縫,給柔佳做身緞子袍送過去
,雖說不是什麼好東西,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瓔珞定睛看那些錦緞,絳紫的緞子,配上描金的配花,飛鳳雲紋嵌在上面,一看便是華麗至極的榮服的模子。
再用手摸上去,細滑若肌膚,竟沒有一絲不適的觸感。心裡不禁感嘆,這東宮裡的人,果然盡是些勢利之徒,全沒有任何情面可以尋,真真是令人冷心。
就這樣過了幾日,竟是平靜如東宮的西子湖的湖水,讓瓔珞覺得很是滿足。夏曆八月初七,瓔珞盤算着,要準備中秋佳節的相關事宜了,況且當朝很注重這一節日。
本朝初期,本來便是戰亂不斷,這一節日便成爲安撫軍心的一大手段,後來戰亂停息,“中秋節前,諸店皆賣新酒,貴家結飾臺榭,民家爭佔酒樓玩月,笙歌遠聞千里,嬉戲連坐至曉”,整個汴京城竟像是一座不夜的城池。
可偏偏就在這時,宮裡傳來消息,柔佳的孩子小產了,這件事震驚整個後宮,不過一刻,瓔珞便被詔進了宮裡,李嬤嬤跟在其後,不住的安慰瓔珞:“此時與太子妃無關,太子妃不必過於緊張,皇后問什麼,便只管作答,奴婢會在一旁提醒的。”
有了李嬤嬤的話,瓔珞心裡也平靜不少,李嬤嬤雖說從皇后那邊調過來,但自始至終都效命於老太妃,自是對瓔珞關愛有加,只是,瓔珞並不知道,那位在宮中深住的老太妃究竟是何須人,何故如此神秘。
中宮的氣氛嚴肅的令人窒息,皇后坐在高位之上,禦寒卿側立一旁,冷眼看着忐忑邁進來的瓔珞,並不做聲。
瓔珞的眼裡閃過一絲害怕,她還記得上一次來這裡的事情,相同戲碼,不知道這一次,又有誰會無辜喪命,更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是自己。
時值秋日,外面的陽光金燦燦的透過雕花的黃梨木蝙蝠紋的窗櫺照進來,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瓔珞的臉上,瓔珞行了禮,便跪在那兒,皇后並未說一句平身。
許久,皇后才說:“宮裡的事,你都聽說了?”
瓔珞點點頭:“柔佳妹妹遭遇到這樣的事,臣妾深感難過,只是不知道是何人這樣狠心,竟捨得對無辜的胎兒痛下毒手,若是查出來,還請皇后狠狠責罰纔是。”
這番話,在進宮之前李嬤嬤便教與瓔珞,讓她爛熟於心了,雖說此事並不是她所爲,可是說些場面上的話,也是好的。
皇后與瓔珞的關係早已人盡皆知,如此這件事情,便更是棘手了,宮裡的人私下裡議論,皇后會不會偏袒自己的這個侄女。
如此一來,皇后的處境,也爲難起來。
“這件事情,你怎麼看?”皇后問身旁的禦寒卿,他本就冷冷地站在那兒,沒有因爲柔佳孩子的失去而有半點的難過,依舊是一副冷峻的神色。
聽到皇后這麼一問,便答道:“此時兒臣不敢斷言,還是一切以證據爲準,證據面前,誰也無從抵賴。”
皇后點點頭,說道:“甚好,甚好
,來人呢,傳證人。”……
一名穿着紫花粗衣的女子走上來,手裡還顫抖着端着一件絳紫錦緞的衣袍,瓔珞的頭腦一昏,這分明就是那日自己從東宮裡領到的那幾匹錦緞,她記得明明是自己讓李嬤嬤找個知根知底的裁縫給柔佳做件衣服送去。
可是這東西,怎麼竟然跟柔佳小產有關係?
瓔珞的心倏然緊張起來,她跪在那兒,瞥眼看了一下李嬤嬤,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倒是瓔珞嚇得很了,嘴脣都有些發紫。
“太子妃,這衣服,可是你送來給柔佳小主的?”皇后問跪在那裡的瓔珞。
瓔珞點點頭,答道:“是的,我見這些錦緞極好,又不想自己藏起來獨自用,便派人做了衣服給柔佳送來,這衣服有何不妥?”
皇后的口氣突然變得凌厲起來,對着那個端着衣服上來的婢女說道:“你告訴太子妃,有何不妥!”
那婢女顫微微的開口說道:“回皇后,太子,太子妃,這件衣服裡,摻了數量不小的蘇合香,這蘇合香的主要成分便是麝香,這蘇合香對一般人是沒什麼,可是對孕婦,可是大忌啊,所以柔佳小主才穿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小產了。”
聽到這話,瓔珞險些崩潰,她並不知道,蘇合香會致人小產,更何況,近日自己的寢殿裡,燃的都是珈藍香,並不是蘇合香,這蘇合香,究竟是哪裡來的?
“太子妃,你還有何話說?”皇后問驚呆在一旁的瓔珞。
“回皇后,這件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臣妾並不知道爲什麼這件錦緞袍子裡怎麼就會薰上那麼多蘇合香,請您明察。”瓔珞正正的跪在那兒,向皇后施了跪拜大禮。
皇后隨即轉向禦寒卿,“太子認爲呢?”
禦寒卿看了一眼擡起頭來的瓔珞,淡淡的說道:“兒臣以爲,如今雖然太子妃矢口否認,可是畢竟這錦緞是從她那裡送進來的,她必然脫不了干係,何不將其暫時軟禁在寢殿中,待事情查明瞭,再做定奪,也爲時不晚。”
“太子說的有理,那邊這麼辦吧。”皇后隨即頒佈懿旨,將瓔珞軟禁在寢殿之中,不許其外出。
瓔珞看着輕易便對自己下結論的禦寒卿,心裡有什麼東西瞬時碎掉一般,她總以爲他是相信自己的,總以爲他會爲自己辯護,誰知道,他竟然與旁人一樣,相信自己是心狠手辣的人,爲了自己的地位去溺殺一個尚未出世的嬰孩。
瓔珞不覺得有些悲涼,早知留下來會是這般下場,那日就乾脆的同公子翌離開了,就算他是西夏的人又如何,他是大宋的敵人又如何,至少,他一定不會像禦寒卿一樣,這麼輕易地,便把自己推到深淵裡,一次又一次。
瓔珞被皇后的宮人帶着回到東宮裡,雖然不像犯人那般,使用刑具,可對於瓔珞來說,比用刑還令人難過,她一心以爲的自己所愛之人,居然並不相信自己,那自己的太子妃做來又有何用,究竟是一個傀儡還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