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怔怔的站在明渠邊上,直到槿湖緊張的跑過來,說着:“娘娘,您去哪了呀,讓奴婢這一通好找。”
瓔珞回過神來,說道:“承乾殿裡進行的如何了。”
“回娘娘,淑妃出了個點子,說是讓新晉的小主們表演自己所長,然後由西夏的使節挑選。話雖如此,可是奴婢看着太后似乎是很不高興的樣子,自古以來和親都是由咱們指定人選的,哪裡由得到他們挑選,還要聖上留下剩下的那些沒被選中的小主。”槿湖猶自憤憤不平的說道。
“怎麼,你有什麼打抱不平的。”瓔珞想朝着承乾殿走去,邊走邊與槿湖隨便的聊扯着。
“不過,奴婢看着聖上根本就沒有那樣的心思,他的心裡只裝着娘娘一人。”槿湖說完俏皮的看着一臉漠然的瓔珞。
瓔珞兀自嘆息一聲,說道:“只裝本宮一人,那淑妃怎麼又會懷有子嗣。”說完便大步朝着承乾殿走去。
瓔珞本就是練過功夫的身子,這樣刻意的想要快走,槿湖在後面小跑着,都有些跟不上去。
夜裡的風吹過瓔珞身上的薄紗,輕輕地拖起一地的月華,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女一般,槿湖緊緊地盯着她淒冷的背影,心裡倏然閃過一絲莫名的心痛。
瓔珞回到承乾殿坐定的時候,公子翌已然挑選好了和親的秀女,按着姿色才華,怎麼也輪不到她的,江蘇鹽政道臺的女兒柳蘇。瓔珞不由得看着一旁的依容,臉上閃過一絲不爲人察覺的驚喜。
太后見公子翌選擇也不過是姿色平平之輩,不由得心生驚喜,但見這西夏的南院大王,也不過如此,便下了旨意,賜那名秀女公主的名分,並隨了不少的嫁妝,下令即日完婚。瓔珞作爲中宮之主,自然也免不了要賞賜她些什麼,只是看那柳蘇雖然不甚貌美,卻是極其精靈般的女子,眼角有着不爲人察覺的靈動。
只是,看她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真的就要遠嫁到西夏去,到讓人覺得有些不捨,不知道等待她的,又是何等殘酷的命運和難以掌握的未來。
瓔珞並不是善感的人,可是看到宮中這樣變遷的人事,總覺得由不得自己,心裡不免有很深的感觸。
本以爲公子翌會拒絕在大宋晚婚,誰知他卻輕易的答應,宮中的規矩,若是在大宋晚婚,一切都當以大宋的習俗來進行,然後到了西夏是否再按照西夏的規矩舉行,便由他們做主。
正陽宮一早便佈置妥當了,空曠的正陽宮裡,擺滿了各式的器物。大紅的紗帳從宮殿的這邊斜斜的穿越到另一端,胳膊粗的大紅色蠟燭密密麻麻的擺在各處,屋裡燃着濃郁的烏沉香,嫋嫋的煙升騰起來,讓人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蕭允兒因爲有孕在身,不宜聞到這些濃重的薰香氣味,便在宮婢的陪伴下回到漪瀾殿了。如今觀禮的也就只剩下瓔珞
與柔佳,果嬰和素紈。素紈本就與太后親近,如今太后回到宮中,更是依偎在她的身邊,不離開半步。
而柔佳無論是走到哪裡,都少不了簇擁的人,如今她站在那裡,彷彿只是沒有皇后的名分,顯得那般耀眼,連瓔珞都自覺的黯然失色了。
再到正陽宮,柳蘇已然換上了大紅綢紗的喜衣,頭上插着金色柳蘇彩蝶花紋的步搖,處處顯示着作爲大宋和親公主的榮耀與尊貴。不僅如此,就連她的父母也被接近了宮廷,待到儀式結束以後,便可有一日的相見,然後才隨着西夏的隊伍回到西夏去。
豪華的一場婚禮,似乎要蓋過當日瓔珞進宮的時候,只是,瓔珞的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明日趁着和親的女子與家人相處,公子翌便可從宮中脫身,只要安排妥當,這件事情一定不會爲外人知曉,只是瓔珞的心裡依舊是充滿忐忑。
滿目的大紅色,直晃得瓔珞有些睜不開眼睛,都說亂花漸欲迷人眼,但是瓔珞此番卻是覺得,這樣不真實的一切才真正會迷亂人眼、人心。
瓔珞坐在雕鏤的黃梨木靠椅上,接受柳蘇與公子翌的朝拜,看着俯身下去的公子翌,瓔珞的心裡頓時激起一番漣漪,彷彿是看見同樣是這般華美的勝景裡,有一抹那日金雅的身影,那個不知如何便生死不明的女子,只因爲是西夏的女兒,便無端揹負了那樣沉重的生命代價,瓔珞想着,她或許也如同柳蘇一般,是名義上的公主,否則,憑着她的無端離去,西夏又怎會再次的臣服於大宋,這麼輕易便再次的和談。
如果真如冷月所說,自己果真同公子翌離開大宋,去西夏生活過,那麼自己與金雅便不可能僅僅是認識的關係,那個同樣有着孤高的品性的女子,在來到大宋之後,必定會有所行動,而不是僅僅甘願去做一個和親的王妃。
瓔珞不由得瞥一眼自己身邊的天子,一襲龍袍端坐在正殿上,旁人難以匹敵的尊貴與無上,他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纔能有今天這樣的結果,還是這一切,早就在他的預料和把握之中了。
外面響起幾聲悶雷,要下雨的樣子,站在一旁的欽天監的官員不由得心裡一驚,臉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禦寒卿的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是預料到一般,猶自看着一對陌生而忐忑的新人。
參加完太后的壽宴,禦寒卿的生母便離開回到寺中了,她素來都不喜歡這些場面,如今又還未從先皇駕崩的憂傷裡走出來,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若非是太后大壽不得不來,自己當真是不想踏足的。
因爲聖上生母的身份不及太后尊貴,所以按照皇室的禮儀,還是要有身份品級都勝過她的皇后來繼承太后之位,就算是聖上乃是她的子嗣,也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後宮因爲這樣而發生的爭奪後位之事屢見不鮮,但最後的下場無一例外是無疾而終。
待到繁瑣的禮儀結束,已然是亥時了,外面早已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還伴隨着巨大的雷閃,一旁的欽天監主事已然手腳發抖,跪立在地上,不住的請求聖上恕罪。瓔珞看了一眼禦寒卿,不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判決。
雖然天氣變化由不得人,可是像近來這般頻頻出現錯誤,卻是少有的,瓔珞不由得爲他捏一把冷汗。果然,禦寒卿以玩忽職守的罪名將欽天監現任的主事削去了官職,其餘衆人皆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這樣的處罰算是輕的了,可是瓔珞卻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做給公子翌看的。兩國交戰,若是大宋有心將其滅亡,那孱弱的西夏族又怎會殘喘到今日。公子翌以爲憑他一人肆意的斡旋便可就西夏的黎民與水火,可是,他忽略了,其實禦寒卿也是有野心的君王,他或許想不到,爲了達到自己目的,如今,他是可以放棄自己所愛的。
天氣陰晴不定,西夏的軍隊必然後滯留在斷風嶺,按着西夏此刻的實力,爲了保護前來和親的公子翌,必定是派出了所有的精兵,若是此番西夏被攻打,必定如薄紙般一攻即破,毫無招架的能力。所謂兵行險招,就連公子翌也不會想到,禦寒卿會在關鍵的時刻使出這樣卑鄙的計謀。
想是此刻,大宋的幾萬大軍已經由柔佳的父兄帶領着,攻下了玉門關外的西夏堡壘,直取它的皇城了。而公子翌,卻全然不知情,呆在大宋的殿宇裡,這無異於是自投羅網了。
傾盆的大雨順勢而下,夾雜着夏日裡泥土的腥味,向着皇宮裡的巨大石磚鋪成的地面和紅牆黛瓦猛烈地衝擊着,蓄積了一個春日的灰塵似乎全都一掃而光了。這看似一團亂麻的皇宮之事,任憑瓔珞怎樣努力,也理不清這其中的經緯脈絡。
正陽宮很快便停滿了各宮的車輦,首先送走了太后,公子翌與柳蘇,素紈跟着太后離開了,柔佳也坐上了獨屬於她的車輦,她的表情猶自有些得意,像是即將要發生令人驚心的事情一般。
果嬰素來討厭這些雨水,便等着雨勢稍停一些,再有宮婢領着上了車輦,回到寢殿。瓔珞卻並不像乘着悶熱的陳年走,執意要吹一吹這夏日裡雨天的涼風。待到衆人都走了,瓔珞方纔帶着槿湖出來,這樣既可免了衆人的勸說,又不會顯得自己太過招搖。
果嬰見瓔珞主意已定,便沒有勸說些什麼,只是囑咐瓔珞穿得厚些,免得生了風寒。瓔珞看着她素白的面容和孤高的神色,頓時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之前蕭允兒的時間雖然並未給她罪名,可對於她的性格來說,卻是天大的侮辱了,瓔珞便暗裡琢磨,要借個機會好好地安慰她一番,只是,如今卻不甚適合,畢竟西夏的使節還在宮中,凡事都不可露在臺面上,以免被別人瞧了笑話。
初涉入雨裡,絲絲的清涼雨滴斜斜的打在臉上,頗有一番舒爽的氣息。
(本章完)